她睡前明明是背對著陶鹿因的，此時側著身子和她面對面，商桉看著小朋友近在咫尺的睫毛，呼吸一頓，而后感受到了什么，視線下挪，定在自己腰上。

    那里搭著一只手臂，很白，rou乎乎的。

    商桉小心翼翼把陶鹿因的手抬起，慢慢放在床上，確保沒有吵醒她后，迅速下了床。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換了個姿勢、又被陶鹿因抱著睡的，但幸好是小朋友，商桉心情崩潰了一瞬后又平靜了。

    爸媽也都還在睡覺，此刻家里只有她一個人醒著，商桉解決完早餐后，按照往常應該去學校了，顧忌著小朋友沒醒，她沒立刻走。

    商桉在手機上提前跟班主任請了假。

    商媽出來上洗手間，見商桉還在沙發(fā)上坐著，看了眼時間，不去上學嗎？

    小朋友還沒醒。商桉說。

    mama這不是在這呢，她醒了后mama會招待的，你專心去上學吧。

    商桉搖頭，她怕生。

    商媽：？？？

    小女孩剛搬來一兩個月，就能跟你在同一張床睡覺了，你跟我說她怕生？

    商媽勸說無效，干脆放棄回屋繼續(xù)睡覺了。

    陶鹿因昨天睡的早，醒來時間也不算晚，商桉等了大約十幾分鐘，就看見小朋友穿戴整齊下來了。

    兩人對上眼神，陶鹿因揉了揉耳朵，jiejie，我在你家睡著了？

    商桉點頭，笑著逗她，沒做惡夢吧。

    惡夢當然沒做，相反還睡得特別香甜，陶鹿因有些不好意思，說：那我先回去啦？

    吃個早餐再走，商桉說：然后jiejie送你去上學。

    這聽著很讓人心動，陶鹿因洗漱完畢后，坐在餐椅上乖乖捧著粥喝，似乎有房間門打開的聲音，但因為和商桉說著話，她沒太在意。

    直到兩位面容溫和的中年人出現(xiàn)在她面前，商桉喊了聲爸媽。

    陶鹿因微愣。

    這就是昨晚睡你房間的小朋友，商媽笑瞇瞇地摸摸她腦袋，看著很乖啊。

    陶鹿因舉勺的動作都僵住了，好半天，才磕磕絆絆的說：阿、阿姨好，叔叔好。

    陶鹿因其實不怕生，只是不愛在陌生人面前說話，但如果是一些正式的場合，比如孟瑤之前帶她去公司聚會，她能很自然的和陌生哥哥jiejie們打招呼聊天。

    按照孟瑤同事的話來說，就是特別懂事，有很好的禮貌和教養(yǎng)，超出同齡人一大截。

    但這是商桉家。

    陶鹿因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開始局促起來。

    從商桉家出來后、被她送到學校后，陶鹿因都處于很恍惚的狀態(tài)，直到晚上放學后，龐西拉著她去見楊小梨。

    籃球就是昨晚睡在商桉家的罪魁禍首，陶鹿因搖頭，我不去了。

    可是晚了，楊小梨已經見到了她們，同行的另外一個陶鹿因從未見過的女生。

    女生也是星年小學，只不過和她們不同班，她皺著眉說：楊小梨，你交新朋友了？

    不算朋友，楊小梨說：只是教她們打球。

    那么多會打球的，偏偏要你教？

    楊小梨說：那我不教了。

    說完，她轉過身，對兩人來了個毫無誠意極度敷衍的道歉，陶鹿因本來不想來，被她這態(tài)度弄的也不太開心。

    別趕人啊，嚴嘉說：想教就教，我又沒阻礙你交朋友。

    不是朋友。楊小梨說。

    行了行了，我懶得和你掰扯。嚴嘉不耐煩地說。

    楊小梨沉默看著她。

    四人一塊去了附近公園的籃球場，幾場球下來，四人的關系完全不同于一小時前。嚴嘉和龐西勾肩搭背地往前走，陶鹿因和楊小梨慢慢悠悠走在后面。

    對了，嚴嘉回頭，我們加個聯(lián)系方式吧。

    她們紛紛拿出手機添加好友，嚴嘉晃晃手機，那以后就是朋友了。

    龐西特別捧場的點頭。

    陶鹿因看著楊小梨的個人資料，發(fā)現(xiàn)她的頭像是嚴嘉，楊小梨淡聲解釋，這是她要求的，說她拍的這張好看。

    嚴嘉聞言湊上來，確實挺好看的呀，當時要她換她還不樂意。

    嚴嘉嘟起嘴，拿朋友當頭像不是很正常嗎。

    陶鹿因沒覺得多正常，誰知楊小梨接話，嗯，正常。

    陶鹿因見她們的反應不似作偽，這下也有些猶豫了，她點開相冊的圖片，第一張就是商桉。

    那是兩人一塊坐公交回家，她趁著商桉看窗外時偷偷拍的，照的是張干凈柔和的側臉，這個角度顯得她睫毛特別長，透過的陽光落在她鼻梁上，襯得皮膚特別白。

    陶鹿因心思一動，將頭像改成了這張照片。

    然后新頭像沒存活過兩小時，就被林璃警告了。

    林璃：商桉最討厭有人拿她照片當頭像或壁紙了，上次碰到的那個已經被她拉黑了

    林璃：阿因meimei趕緊換了吧

    林璃：保命要緊

    幸好商桉沒發(fā)現(xiàn)，陶鹿因立馬改了，一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

    陶鹿因本以為爸媽離婚后的日子會很難熬，每一天都很難適應，然后真經歷過了才發(fā)現(xiàn)，她反而生活的很開心。

    她不用再聽爸媽無休無止地爭吵，也不用被強迫著去學習各種各樣的技能，她在這里結交了新朋友，有了自己的圈子，深受很多人的喜愛。

    最重要的是，她遇見了個對她特別好、特別溫柔耐心的人，她從未遇見過這么好的人。

    她長大到了五年級，商桉也成了高二生。

    一中校規(guī)繁多，其中一條是高二高三生需要住校，因為學校宿舍不夠多，高一生可以每天回家。

    商桉不再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而是把一天里所有時間都泡在了學校里，她課程越來越緊張，盡可能壓縮一些沒必要的時間，把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學習上。

    這樣得來的結果是，每張成績單上，第一名永遠都是她。

    于是每天輔導班結束后，沒人和陶鹿因一塊坐公交回家，也鮮少會有人懶懶地逗她，甚至，她和商桉幾個月也見不了幾次面。

    最開始的時候，陶鹿因會主動和商桉聊天、視頻，分享遇到過的好笑有趣的事，商桉每次都會饒有興致地聽，甚至還被室友調侃有個這么黏人的meimei。

    直到后來某一天，陶鹿因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黏人，是煩人。

    一天24小時，商桉每天都要抽出半小時來和自己聊天，她備考那么緊張，如果去掉這半小時，她能再做一張卷子，或者休息半小時，再或者能做些其他有意義的事情。

    陶鹿因不知道商桉有沒有覺得自己煩，她意識到這點后，也慢慢減少了和商桉的聯(lián)系。

    但這并不意外著要和她拉開距離，陶鹿因只是不想讓自己成為她備考的絆腳石。

    她還小，未來那么長，和商桉相處并不差這一年半載。

    轉眼間，四季輪了兩回，又是一個新的夏季。

    陶鹿因這天晚上收到龐西邀請，說是明天周末去看電影，龐西作為熊出沒狂熱粉絲，每一場電影都不錯過。

    左右周末沒事，陶鹿因回了個好。

    龐西：嚴嘉和楊小梨不和我們一塊去，她們說有別的事做

    鹿鹿：噢

    下午三點的電影票，陶鹿因睡到了自然醒才起床，午飯隨便吃了一點，挎著裝了幾張零錢的小包趕去了電影院。

    龐西剛取完了票，分給她一張，小鹿你信我，這電影絕對好看。

    陶鹿因點了下頭。

    還有半小時才開始，我們先坐會兒。

    陶鹿因和龐西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家電影院位于某個商場大廈的四層，不算特別大型的那種，占據的空間也小，左轉就是一些奶茶冷飲和小吃店。

    龐西心念一動，拉著陶鹿因一塊去了奶茶店，陶鹿因隨便點了個，等待的期間，忽然聽到了特別熟悉的聲音。

    轉幾圈了？要不隨便買個吧。

    不行。

    行了啊，我生日怎么不見你這么上心？

    生日和兒童節(jié)不一樣。

    她們的聲音從背后一閃而過，輕的就像是幻覺，陶鹿因皺了皺眉心，龐西似乎也聽到了，疑惑著問：我好像聽見你jiejie聲音了。

    陶鹿因沒再猶豫，快步出了奶茶店，正巧看到了商桉和林璃的背影。

    她追了上去，jiejie。

    陶鹿因想問你們怎么會在這兒，轉念又想到，現(xiàn)在是周末，高中生月底周末放學。

    聯(lián)想起她們之前的談話

    陶鹿因仰頭，猶疑又期待地問：jiejie是在買兒童節(jié)禮物嗎？

    商桉輕挑了下眉梢，林璃痛快承認了，對啊。

    看見沒，這個書包，里面裝的都是錢，阿因meimei想要什么盡管說，林璃拍了拍商桉的書包，笑嘻嘻地說：就算想把商場買下來，你商桉jiejie也會給你買的。

    第12章

    商桉書包里全是卷子和課本，沒有書，她好笑地瞥林璃一眼，行了，怎么總逗小孩兒。

    林璃指指陶鹿因，小孩兒也沒信。

    這話信了才是傻子，陶鹿因被逗習慣了，只是有個疑問，jiejie怎么沒在學校？

    快高考了，商桉說：考試前幾天學校是讓回家復習的。

    林璃點頭，附和，對。

    她們身上背著書包，穿著實驗一中的藍白校服，看樣子是剛放學就來了商場這里。

    距離上次見面也過了十天半個月了，商桉變化不大，眉眼柔和澄澈，桃花眼璀璨，說話時聲音干凈和緩，又像是天生就帶著笑意。

    商桉：你怎么也在這里？

    說著，她注意到旁邊的龐西，小朋友好。

    小鹿jiejie，龐西激動道：我和小鹿準備一會兒看電影呢。

    看電影？

    熊出沒大電影，半小時后就開始了。龐西想給她展示下電影票，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聽到奶茶店店員提醒她們剛點的飲品做好了。

    龐西噔噔噔跑過去，等她拿著兩份飲品跑過來，商桉笑著提議，既然還有半小時，那跟jiejie一塊去挑個禮物，今天不是兒童節(jié)么。

    龐西驚喜道：jiejie我也有禮物嗎？

    有啊，都有！林璃攬過龐西的肩，走唄，剛剛商桉挑了半天也不知道買什么，正好你們都在，省的再挑了。

    商桉沒錢買商場，但給小朋友們買三四個禮物的錢還是有的，她耐心非常足，讓兩個過兒童節(jié)的小朋友好好想，想到什么就去買什么。

    龐西不需要思考，當即就想要個熊出沒周邊，商桉帶她去挑的時候，林璃小聲對陶鹿因說：看沒看出來，你jiejie有點開心。

    陶鹿因點頭，看出來了。

    知道為什么嗎，昨天?？汲煽兂鰜砹耍男Ｂ?lián)考，幾千個人呢，你猜第一是誰？

    陶鹿因往商桉方向看去。

    沒錯！就是你神通廣大的商桉jiejie，林璃說：說來也是怪了，我跟她同桌三年，就沒見她從第一下來過，我都懷疑她是哪個神仙下凡了。

    四校聯(lián)考具體什么流程陶鹿因不清楚，但想來也是一場重要的大型考試，幾千個高三生做同一套模擬卷子，通過成績能更好地了解學生水平和學校的教育水準。

    而商桉，就是這幾千個人的第一。

    哪怕這跟自己沒什么關系，陶鹿因也與有榮焉地生出一種驕傲與自豪，她點頭，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神仙總是發(fā)著光的。

    沒人比她更耀眼了。

    但你知道她拿了成績單第一句話是什么嗎？林璃說。

    陶鹿因微愣，什么？

    她說，過幾天就是兒童節(jié)了，她要給阿因小朋友買禮物，林璃說到這兒嘆了口氣，特別遺憾似的，說真的，如果她是男的，我直接就嫁了。

    兩人說悄悄話期間，商桉已經給龐西買好了周邊，她走到兩人身邊，彎著眼睛說：阿因想買什么？

    陶鹿因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談話中，聞言只是愣愣抬頭，隨手指了指旁邊架子上的玩偶，這個。

    商桉拿起個彼得兔，這個？

    陶鹿因點頭。

    她們買完禮物沒立刻離開，也買了兩張熊出沒電影票，龐西和陶鹿因坐在第五排，商桉和林璃坐在了第七排。

    陶鹿因看著手中的玩偶，忽然對龐西說：我想去和jiejie坐一塊兒。

    噢，去唄，龐西知道她黏商桉，沒多想，你和林璃jiejie換個位置就可以。

    林璃也沒意見，咕咕噥噥著看什么電影啊，看你姐妹倆人膩歪得了，邊拿著書包往第五排走。

    陶鹿因剛坐下，商桉主動湊過來，眉梢稍揚，聲音卻很輕，有悄悄話要對jiejie說??？

    沒有。陶鹿因說。

    只是單純想坐在一起看電影不可以么？

    商桉：好吧。

    大屏幕上在播放著其他電影的貼片，正式電影還沒開始，她沒有坐回去，從校服口袋里拿出個東西，對陶鹿因說：伸出手腕。

    陶鹿因伸出手腕，下一秒，就感受到有個淡淡涼涼的東西戴在自己手腕上，除此之外，就是商桉指尖觸到她手腕上的溫度，和朝自己靠近的、鋪天蓋地的氣息。

    可能是因為電影院光線暗淡的緣故，商桉動作時間稍長了些，過了不知多久，她輕聲說：好了。

    陶鹿因借著手機屏幕的熒光，看到自己手腕上戴著個紅色的、手工編織的手鏈。

    這是去年的兒童節(jié)禮物，jiejie當時在學校里，忘記給阿因買了，商桉說：現(xiàn)在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