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沖她笑了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這次暈過去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就這么走了，連我孫女最后一面都沒見著，我怎么舍得閉眼呢?！?/br>
    “奶奶，您別說這種話。”方珞寧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在一片模糊視野中尋到老人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握住，“您會長命百歲的，醫(yī)生都說了，您沒事?！?/br>
    “長命百歲干什么呀，你爺爺在下邊兒等了十多年，不能再讓他等了。”奶奶虛弱無力的手握住她，“走之前我就想著，看我孫女找到一個對她好的，能照顧她一輩子的好男人，我也就放心了。”

    “只要您好好養(yǎng)病，我保證全都聽您的?！狈界髮幹刂氐攸c頭，“您放心，以后我會經(jīng)常來看您的。”

    “那你要說話算話。”奶奶哽咽著說，“不能再丟下我這個老婆子不管。”

    方珞寧低下頭，眼淚都淌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嗯?！?/br>
    把奶奶哄睡著后，方珞寧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邊邊角角都捂得嚴嚴實實，才終于放心出去。

    病房門口沒人，她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了一會兒，才聽見大廳里傳來的聲音。

    是方啟盛兩口子，和沈司瀾。

    “沈總，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你要是投資我這個新公司，絕對不會虧，我能力你也知道的是吧?！狈絾⑹⑿呛钦f著，“之前的事那就是個意外，做生意，誰還沒個起起落落呢，這點沈總你也清楚的?！?/br>
    苗婉瑛緊接著附和：“是啊是啊，沈總，你跟我們家寧寧的關(guān)系很好吧？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也幫幫我們，以后我老公東山再起，對你也有好處的呀?！?/br>
    方珞寧冷笑一聲，走過去。

    “奶奶還在病房里躺著，您就開始在醫(yī)院做生意了，方總，您不發(fā)財誰發(fā)財？還用得著低聲下氣求別人嗎？”

    方啟盛頓時臉色一變，嘴唇抖了抖，沒說出話來。

    苗婉瑛倒是半點沒覺得丟人，繼續(xù)尖著嗓門道：“什么低聲下氣的？就是求沈總幫個忙，以后說不好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的呀?！?/br>
    方珞寧一直盯著方啟盛，后者卻順著妻子的話連連附和：“是啊，你苗姨說得有點道理。沈總，你看——”

    “別說了?！狈界髮師┰甑卮驍嗨幻攵疾幌朐谶@里多待，拉住沈司瀾的衣袖，“走?！?/br>
    沈司瀾輕輕握住她手，試圖安撫她，對方啟盛淡聲道：“我?guī)帉幭茸吡耍娇偭舨??！?/br>
    方珞寧亦步亦趨地被他牽到停車場，安安靜靜地上了車，安安靜靜地坐著。

    沈司瀾發(fā)動車子，緩慢行駛在夜晚的街道。

    今晚是跨年夜，窗外的街景很熱鬧，但那些熱鬧愈發(fā)顯得車里安靜，沉悶，連每一個呼吸聲都可以聽出疲累。

    沈司瀾把手伸過去，握住她冰涼的手。

    方珞寧吸了吸鼻子，語氣平常地問：“你哥哥有說什么嗎？”

    男人手指微微一僵。

    方珞寧轉(zhuǎn)過頭望著他：“關(guān)于我奶奶的病情?！?/br>
    “你也猜到了。”沈司瀾嘆了一聲，知道瞞不住她，“現(xiàn)在的情況，藥物治療已經(jīng)沒什么效果，但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各項機能都嚴重衰退，可能承受不了一次大型手術(shù)，所以……”

    方珞寧低下頭，平靜地說：“我知道，做手術(shù)不一定能活得更久，奶奶也會很痛苦?！?/br>
    沈司瀾握緊她的手，輕聲道：“別擔(dān)心，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陪著你的?！?/br>
    方珞寧斂眸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幫我謝謝你哥?！?/br>
    沈司瀾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女孩頭顱低垂，頭發(fā)擋住臉頰，只能看見鼻尖微微的紅。

    “還有?！彼ひ艉艿?，低到了塵埃底下，仿佛整個人都陷了下去，任他伸出雙手用最大的力氣也拽不起來。

    “剛才的事，對不起?！彼D了頓，聲音越發(fā)小，“不好意思?！?/br>
    無論她再怎么想和方家劃清界限，都改變不了她和方啟盛之間天生的血緣，也無法否認十八年的養(yǎng)育之恩。至少在別人的眼里，他們榮辱與共，不分彼此。

    明明拋棄臉面的是方啟盛和苗婉瑛，卻猶如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她臉上，讓她在他面前顯得卑微又可笑，抬不起頭來。

    他們真的能在一起嗎？

    這些割不掉剜不盡的跗骨之蛆，會不會也將他吞噬得體無完膚？

    車子突然一個急剎，停在路邊。

    方珞寧猛地回神朝駕駛座看去，是俯身壓過來的男人的身軀，和一張不算溫和的臉。

    當(dāng)他把她抱進懷里的時候，眼神又柔和下來。

    溫?zé)崛彳浀拇桨曷湓谒~頭上，輕輕貼著，十幾秒沒有移開。

    許久后，他才抵著她的額頭，開了口：“以后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br>
    “我們之間，沒有什么謝謝和對不起?！?/br>
    眼眶涌起一陣熱意，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突然有一種沖動，想把他帶到奶奶面前，告訴奶奶，這就是她要找的那個人。他對她很好，會照顧她一生一世，他們也很相愛，而且會永遠相愛。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已不是五年前那種單純的喜歡。

    會讓她患得患失，瞻前顧后，會自卑，會害怕自己配不上，甚至害怕自己的存在遮擋了他原本的光芒，想要前進卻畏畏縮縮，想要得到他，可又不敢輕易褻瀆。

    甚至，如果可以，如果他需要，她也愿意從他的世界里消失。

    這種感情，是刻入骨髓，貫穿她整個生命的愛。

    哪怕他們最終分開，也再也不會有另一個人，讓她的生命有一絲色彩。

    “沈司瀾?！彼难劬Γ瑹o法自控地幽幽地開口，“我愛你?！?/br>
    她視線落在他纖薄漂亮的唇上，剛鼓起勇氣想碰一碰，對方卻已經(jīng)先她一步，手指托住她的下巴，毫不猶豫地吻下來。

    柔軟和柔軟相碰的瞬間，暌違五年的熟悉的觸感，讓兩個人都不禁渾身一顫。

    就在這時，她手機卻響了起來。

    方珞寧如夢初醒，腦子懵懵地，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摸。直到抱著她的男人輕笑一聲，幫她從兜里把手機拿出來，摁下接聽。

    車里響起阮漓興奮狂叫的聲音：“寶貝！翟青墨剛跟我求婚了！嗚嗚嗚嗚這次是真的！快恭喜我?。?！”

    沈司瀾扯了扯唇，對著手機涼颼颼說了句：“恭喜?！?/br>
    “……”阮漓呆愣了兩秒，然后火速掛掉電話。

    沈司瀾把她的手機放進兜里，意味深長地抬起眸。

    曖昧的氣氛再次點燃。

    下一秒，車窗卻被人敲了敲。沈司瀾降下車窗，穿著保安制服的大叔朝里面大喊：“干嘛呢干嘛呢？這里不能停車的?。　?/br>
    “抱歉，我們馬上走?！闭f著連忙發(fā)動車子。

    “后天婚禮真不跟我去？”他握著她的手問。

    “不了，我又不喜歡那種場合，你的兄弟我也不熟?！狈界髮幮α诵Γ澳闳グ?，好好玩?！?/br>
    “嗯。”

    回家的路上，頭靠著車窗打了會兒盹，被微信消息的聲音吵醒。

    她拿出來一看，是躺列裝死許久的鐘紫珊，詐尸發(fā)來的一張照片。

    方珞寧轉(zhuǎn)頭望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沈司瀾捏了捏她的手，問：“怎么了？”

    “沒什么?！狈界髮幮α艘幌拢P(guān)掉手機屏幕。

    零點已過，窗外居民區(qū)一片寂靜。

    新的一年開始了。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

    第40章 我們還是分開吧。

    元旦假期,沈司瀾在公司值班一天，回老宅一天，剩的一天還得去參加好兄弟的婚禮。

    方珞寧在家宅了兩天,正發(fā)霉的時候，談戀愛談得樂不思蜀的阮漓終于找了她。

    “怎么,你家墨墨不陪你了？”方珞寧酸溜溜地問。

    雖然是閨蜜,會為對方找到幸福而欣慰，但有時候也會吃醋。尤其是假期三天,沒有男朋友陪的時候，連閨蜜也得去陪男朋友。

    “嗯吶。”阮漓嬌滴滴道,“明天本來說一起參加朋友婚禮的，但是他要當(dāng)伴郎，哪有時間陪我啊,到時候自己還喝得醉醺醺的要人照顧。你明天沒事的話跟我一起去唄，不然我會無聊死的?！?/br>
    “也是那個華少的婚禮么？”方珞寧想起沈司瀾說的新郎名字，“我才拒絕了沈司瀾,又跟你去？”

    “不會吧不會吧,這年頭還有男人覺得自己比閨蜜重要？”阮漓輕嗤了聲，“他請不動你,那是他魅力不夠?！?/br>
    方珞寧拿她沒辦法：“行，我陪你?！?/br>
    本來不和他去,是因為怕沒人認識太尷尬,這下有了阮漓,她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

    就當(dāng)是假期三天,總得出去放放風(fēng)。

    第二天，阮漓開車來接她。

    “跟你家沈少爺說了嗎？”

    “說了?！狈界髮庍@會兒就在和他打字聊著微信，頭也沒抬。

    阮漓頓時警惕起來：“他不會跟我搶人吧？”

    方珞寧“噗嗤”一笑。

    “你今天是我的,告訴他想都別想，你得挨著我坐。”阮漓無比嚴肅道，“就一天，不至于這么小氣吧？”

    “不會啦?！狈界髮幮α诵Γ拔腋f好了，今天我是去陪你的?！?/br>
    阮漓：“這還差不多?！?/br>
    到舉辦婚禮的酒店，兩人隨意找位置坐下。

    方珞寧問：“我們什么時候走啊？”

    阮漓哭笑不得：“你才剛來就想著走？”

    “……我就問問?！?/br>
    “就吃個午飯，吃完我們就回去?！比罾烀X袋，“為了感謝你今天舍身陪我，下午請你做spa？”

    方珞寧點了下頭：“好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