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九姑娘出生，道士為她批命，說她日后會(huì)禍亂朝綱?，F(xiàn)在想想，怕是應(yīng)驗(yàn)了。”

    池夫人微微一下，起身立在窗前。黑壓壓的天空，昭示著有一場(chǎng)大雨將要落下。

    “當(dāng)年，不過是皇貴妃忌憚麗妃，讓人胡亂編造的謠言罷了。只是歸苼肖其母，妖冶艷麗。若還是公主，最多就是勾得阿奴沉迷于閨中。但是現(xiàn)在阿奴為天下之主，就有些礙眼了。”

    池夫人最是了解自己的兒子，當(dāng)年硬是與柴家退親，就意在歸苼。后來自家老爺出事，池家憤而起兵，打著的旗號(hào)是清君側(cè)。但池夫人明白，歸苼也是有一定影響的。

    想到柴家，她不免又嘆了口氣。柴家大姑娘，多好的姑娘，竟是不得池溫喜歡。最后被二房的人聘了去。

    池溫的人，雖然都是池家大老爺池崢的舊部。但是人心難測(cè)，池家二房又在一邊躍躍欲試。雖有謀士扶持，但是池夫人還是擔(dān)心池溫會(huì)因?yàn)闅w苼，寒了功臣的心。

    可是眼下池溫尚未正式登基，說一些，都為時(shí)過早。

    “那九姑娘那邊如何處理？”周氏又在一邊問道，“總不能不明不白地待在宮中?！?/br>
    “還能如何？也只能留在宮中了。”

    池夫人揉揉眉心。

    “晚間送一碗避子湯過去，敲打她一番就是了?！?/br>
    池溫今日忙碌，回到凌煙閣的時(shí)候，已是深夜。歸苼因?yàn)榻袢掌鸬迷纾挛缪a(bǔ)了個(gè)覺，到了晚間，反而走了困。他進(jìn)來的時(shí)候，她正在書房看書。

    “這般努力，難不成想當(dāng)狀元？”

    池溫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來，朝著周圍的使了個(gè)眼色，之后靜悄悄地來到歸苼身邊，抽走了她手中的游記。

    歸苼嚇了一跳，抬眼才發(fā)現(xiàn)是池溫。忍不住抬手照著他肩膀就是一拳。

    她力氣小，打在池溫肩膀上，不痛不癢的。

    池溫笑著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就是一吻。

    “今日去母親那里如何？”

    他說著話，就拉著歸苼，讓她坐到自己腿上。她最近瘦了，輕飄飄的仿佛沒有分量。

    歸苼輕咬著嘴唇，半晌搖搖頭。

    “夫人不喜歡我?！?/br>
    她語氣低落，很是失望。

    池溫摸摸她的頭發(fā)，笑著吻了過去。

    “不會(huì)的，母親以前不是對(duì)你很好嗎？”

    歸苼沒再說話，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不說這些了，許是我誤會(huì)了。倒是你，一來就問東問西，用過晚膳沒有？”

    “在宣政殿與范先生用的?！?/br>
    范先生是池溫身邊的謀士，腹中有丘壑，卻不出仕。

    這時(shí)，半夏打門外走進(jìn)來，面色有些不好看。

    “姑娘，夫人那邊的如意姑娘來了?！?/br>
    “快請(qǐng)?！?/br>
    如意是池夫人身邊的得意人，這么晚過來，肯定有事。

    一會(huì)兒，如意緩步走了過來，手里還捧著藥碗，里面是棕色的液體。歸苼輕嗅一下，頓時(shí)臉色就變了。這一碗分明就是避子湯。

    她只知道池夫人不喜歡她，卻沒有想到會(huì)這么明晃晃地打臉。

    “姑娘，夫人叮囑您事后飲下?，F(xiàn)在正是緊要關(guān)頭，弄出事情來，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好聽。”

    池溫在一邊，也明白了如意這番話的意思。他沉著臉讓如意回去，自己則一言不發(fā)，起身帶著墨松去了書房。

    歸苼剛從書房回來，里面還帶著涼意，池溫一進(jìn)門，就看著墨松。

    “跪下！”

    他厲聲喝道。

    墨松也不辯駁，乖乖地跪在了地上。

    “你跟了我多久了？”池溫居高臨下看著墨松，身上的王者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十年?！?/br>
    “所以，十年你竟然還不把我當(dāng)真正的主人？”

    池溫的聲音冷冷的。

    “回公子，”墨松用回了舊時(shí)的稱呼，“婢子的賣身契，十年前就在公子手里了，就連家里的爹娘也都在公子的莊上過活，婢子怎敢背棄?！?/br>
    “那今日之事你又如何解釋？”

    墨松跪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哪里清楚？

    “婢子不知。只是婢子知道，婢子整日跟在公子身邊，就算是想通風(fēng)報(bào)信，也無一點(diǎn)點(diǎn)機(jī)會(huì)?！?/br>
    池溫聞言卻笑了。

    “你是我身邊的人，想傳個(gè)話過去，誰還能攔著你？”

    墨松的頭垂得越發(fā)低了，但是，她真的不知道。

    這時(shí)，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池溫看過去，卻是歸苼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歸苼見池溫瞧他，朝他展顏，隨后便走了進(jìn)來。

    “你這丫頭先去外面候著吧。”

    歸苼的話結(jié)了墨松的難。她看向池溫，見他頷首，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這事，還真不是墨松傳過去的，”歸苼說著坐到池溫身邊，柔弱無骨，“夫人身邊的老mama，是看得出來的?！?/br>
    上一世，池溫與她有了首尾，就被柴瑩身邊的乳母看得清清楚楚。是以今日池夫人遣人過來，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不過她既然要收復(fù)池溫身邊的人，就得讓她念自己一份情。所以歸苼不急不緩，等到墨松辯無可辯，這才替她解圍。

    “我今日去安仁殿，周mama可是在呢?！?/br>
    周mama是池夫人的陪嫁丫鬟，后來被她做主嫁給了池家管事，孀居之后，便又回到了池夫人身邊。她的一雙眼，看人精準(zhǔn)。

    墨松立在門口，歸苼的話不大不小，剛剛好傳入耳中。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若是沒有九公主，她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

    池溫聽了歸苼的話，不再言語，只是反手抱住她，很久很久。

    “好了，去睡吧?！?/br>
    歸苼輕撫著池溫的肩頭，仿佛在安慰小時(shí)候養(yǎng)的那只小狗。

    “明日還要早起呢?！?/br>
    “好?！?/br>
    池溫站起身，牽著歸苼的手便往內(nèi)殿走去。他看著案幾上的藥碗，沉默一會(huì)兒，叫來了墨松。

    “你把這個(gè)再送回安仁殿?！?/br>
    墨松服了服身，端著藥碗便出去了。歸苼立在一邊，不言不語。她知道，身邊的人，才是她今生的仰仗。

    入夜，池溫因?yàn)槠＠?，很快便睡了。歸苼在一邊，忽然就想起小時(shí)候的事情。

    那年她不過五歲，常住白云觀。母親麗妃旬日便往那里看她一次。

    麗妃日哄著泰安帝，終于哄得他高興，答應(yīng)壽辰那日，讓歸苼回宮住幾日。

    歸苼早慧，那個(gè)時(shí)候已經(jīng)聰敏異常。她又日日去華真道人的院子玩耍，跟養(yǎng)在她身邊也沒什么區(qū)別。華真道人無子無女，卻被先帝寵了快二十年，自然有她的本事?？上o人傳授，仿佛錦衣夜行。歸苼到了她身邊，倒是給華真道人找到了許多樂趣。

    這一日，宮里給歸苼送來回宮那日穿的衣衫，她小兒心性。而且那衣衫比她往日穿的道服要眼里，一時(shí)興起，一件一件地試了起來。

    “我們阿苼真漂亮?！比A真道人在一邊感嘆道。她素日一身道服，梳了雙丫髻，宛如神仙跟前的藥童，不食人間煙火。今日換了衣衫，倒是顯出富貴氣來。

    歸苼看著鏡前的自己，笑著笑著卻忽然嘆了口氣。

    “可惜這衣衫不能日日穿得?！?/br>
    華真道人微微一下，走過去蹲下身看著歸苼。

    “阿苼想要日日穿得，怕是很難。但是一個(gè)月穿上幾次，我倒是可以想想辦法?！?/br>
    歸苼眼睛一亮。

    “真的？勿要騙我。”

    華真道人捏了捏她粉嫩的臉蛋。

    “不會(huì)騙你的。”

    歸苼笑著拉住華真道人的手。

    “那阿苼該怎么做？”

    “晚間阿苼到我房里來，我慢慢教你。”

    麗妃很得泰安帝喜歡，雖然歸苼得了那樣的考語，但是她畢竟是個(gè)公主，又加上麗妃日日在吹枕頭風(fēng)，泰安帝也明白麗妃這是礙了別人的眼，但是歸苼?zhàn)孕【驮诎自朴^長(zhǎng)大，也不好立時(shí)讓她回來，是以麗妃只能在她身邊放了自己的心腹，好生教養(yǎng)。那些宮人都是在宮里熬了許久才出頭的，很會(huì)看顏色，是以華真道人說完，也并不攔著。這位無子榮寵了二十年，隨便說出來一些，就足夠歸苼好好活著了。

    第10章

    歸苼回憶著過去的事情，越發(fā)精神起來。池溫睡醒一覺，見她還睜著眼睛望著床頂?shù)尼?。朦朦朧朧地把她攬?jiān)趹阎校p輕地蹭著她的頭發(fā)。

    “想什么呢？”

    池溫聲音溫柔，卻透著困倦。

    “小時(shí)候的事情?！?/br>
    歸苼把頭靠在池溫胸前，抱著他不撒手。

    “小時(shí)候，”他笑了起來，“你小時(shí)候很可愛的?！?/br>
    歸苼彎了彎眼睛。池溫說過無數(shù)次，她很小的時(shí)候，他就見過她。

    歸苼是泰安啾恃洸帝的第九個(gè)孩子，人人都叫她一生九公主。只不過，她出生的時(shí)辰不好，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生下來，道士便為她批命，直言她日后會(huì)禍亂朝綱。

    泰安帝雖然素來喜愛歸苼的母親麗妃，但是事關(guān)自己的江山，美人自然也被拋到腦后。歸苼還未滿月，便被抱到了城郊的白云觀，交由道姑撫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