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33節(jié)
衛(wèi)珩挑眉看著她,看上去頗不認同。 “我爹不這么想,俞川不這么想,賀蘭公子也不這么想,還有……”阮秋色搜腸刮肚地回憶著,卻再也想不出別人了。 她只好頓了頓,猶猶豫豫地,又極小聲說了一句:“我以后要嫁的人,一定也不能這么想?!?/br> 衛(wèi)珩只捕捉到一句“要嫁的人”,目光一下子變得幽深了許多。 阮秋色心里滿是難言的失望。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是個徹徹底底的異類,也從不奢望他人的理解??墒切l(wèi)珩不僅沒有指責過她不合時宜,還怒斥過畫院里出言諷刺她的孟侍詔。 所以她原本以為,衛(wèi)珩與她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同類。 因為是同類,她對他的喜歡更多了一些,也相信只要她足夠努力,有朝一日衛(wèi)珩也會喜歡上她。 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是她想當然。 阮秋色嘆了口氣,懊喪地對著衛(wèi)珩拱手道:“王爺,我有些事要回去想一想,就先告辭了?!?/br> 衛(wèi)珩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才皺著眉頭問時青:“她又怎么了?” 時青開始懷疑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到這對小情侶談上戀愛。 他無奈地按了按發(fā)脹的太陽xue:“阮畫師與別的女子有許多不同,她這樣隨性慣了的人,想來是不喜歡聽到別人說教的?!?/br> 衛(wèi)珩覺得莫名其妙:“難不成本王還得夸她酒量好?” 時青有些失笑:“那倒不用的。只是王爺方才的答案,真的是您真實所想嗎?以屬下對您的了解,您若是說出了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未必會讓阮畫師失望?!?/br> 畢竟,若王爺真看重女子的三從四德,根本就不會喜歡上阮畫師呀。 “您不妨仔細想想,拋開所有圣賢書中的道理,阮畫師提出的問題,您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衛(wèi)珩抿唇思量了片刻,突然抬頭道:“現(xiàn)在要緊的還不是這個?!?/br> “嗯?”時青挑眉看他。 只見衛(wèi)珩眼神堅定,一臉決然道:“先去解決·情敵?!?/br> *** 阮秋色徑直去了蒔花閣。 云芍聽說她昨晚洗過澡便睡死了過去,心下暗松了一口氣:“你怎么不早告訴我,那大豬蹄子就是寧王???” 昨夜云芍來王府幫她更衣沐浴,自然會看出她與衛(wèi)珩關系不一般。阮秋色沒心思解釋這個,只苦著臉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 她把方才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我當怎么了呢,”云芍打了個哈欠,“這世上像你爹一樣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寧王就算古板迂腐了些又有什么?” 她想了想又道:“你倆八字還沒一撇,何必cao心這種談婚論嫁之后才要考慮的問題?!?/br> 阮秋色沒應聲,只是搖了搖頭。 她七八歲時跟著阮清池回京,有天路過私塾,看到里面的學子整整齊齊地背書,便覺得羨慕不已,也纏著要去。 阮清池對她一向是有求必應,何況是讀書這樣的好事。便托了舊友,硬是將她這個不合時宜的女孩子送進了私塾。 哪成想沒過兩天,小姑娘就哭著回來了。 他一問才知,先生給她的課本與別人不同。男學生們學的是《論語》、《孟子》,還有《列國游記》作為課余消遣??傻搅怂@里,卻只能捧著《女誡》、《閨訓千字文》這樣枯燥無聊的書本看。 她心里不平,去與先生爭辯。然而先生并不機會,左右收她也是礙于熟人面子,做個樣子便不錯了。 學堂里的男學生卻紛紛過來指責她無理取鬧,都是半大孩子,說起剛學不久的禮教卻是一套一套。 說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以后都要在家里相夫教子,她這樣的異類,定是嫁不出去云云。 她只有一張嘴,說不過那么多男孩子,委委屈屈地受了氣回家,覺得學堂真是世上第一沒道理的地方。 阮清池看著眼淚汪汪的小姑娘,輕嘆一聲,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阿秋啊,學堂不講道理,咱們以后不去便是。你只需記住,那些滿嘴說著女子就該如何如何的,不是騙子就是混蛋,他們啊,只想從你手里搶東西?!?/br> 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我、我有什么東西?” “你擁有的東西遠比你想象的多。你天生記憶力過人,若是去讀書,沒有男孩兒比的過你;你有繪畫的天賦,只要用心,未來定是前途無量;你從小便跟著爹走遍了五湖四海,那些男孩兒只能在游記里看的地方,你統(tǒng)統(tǒng)都去過,你說他們怎么能不妒忌?” 阮清池眉眼溫和地望著她:“你若信了他們的鬼話,這輩子便只能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尋常女子,如此,便叫他們得逞了。你聽爹的,以后若有人對你大放厥詞,你就啐他一口,讓他少管閑事?!?/br> 小姑娘愣了愣,可憐巴巴道:“那我嫁不出去怎么辦?” 阮清池輕彈了彈她的腦門,笑道:“這么點大還cao心起嫁人了。你要知道,真心對你的男人,一定像爹一樣,愿意讓你過你喜歡的日子。你就要找這樣的人?!?/br> 阮秋色聽得似懂非懂,總覺得爹是在騙人:“能找到嗎?” 阮清池篤定地看著她道:“能的。爹當年喜歡的女子,就像你一樣,最討厭那些亂七八糟的規(guī)矩?!?/br> 他臉上還帶著笑,話音里卻有些惆悵:“可她沒有你的運氣。” 阮秋色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不詳,便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阮清池揉揉她的發(fā)頂,朗聲笑道:“她沒有你這么好的爹啊?!?/br> 他說著將小人兒攬進了懷里,下巴擱在她頭頂,像在自言自語:“爹不是不能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嫁個好人家。爹也知道,像這樣教你,你的路便走得比別的女子更孤獨,更艱難些。但人生不過數(shù)十載,爹總盼望你能……” 阮秋色不明白阮清池話里的沉重,只乖乖地窩在父親懷里玩著手指,隨口問道:“能做什么?” “能有選擇的機會。”阮清池扶著她的肩膀,與她視線相平,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可知道,你手里的機會,爹喜歡的女子傾盡一生也苦求不得。她得不到的,爹便想給你,因為你們是這世上爹最珍重的人?!?/br> 阮清池嘆出了一口氣,眼里涌上了許多無奈:“這是爹的執(zhí)妄,也是爹的心意,請你……決不要辜負?!?/br> 這話她當年聽不明白,后來才漸漸懂了。 她知道這世上的姑娘,大多是從一方小院嫁到另一方小院,從此夫君便是她們的天。 若遇上了開明的人家,還能像書里寫的那樣,與丈夫舉案齊眉,保留些閨閣里的樂趣;可若是攤上了迂腐的夫家,就像阮清池口中的騙子混蛋,那便會被拘在三從四德里,將年少時的一點自由爛漫悉數(shù)耗盡。 但她不同。天地之大任她自由來去,書畫的海洋浩瀚無邊,任她徜徉其間。 縱然世人都在她背后指指點點,縱然她年近二十也無人敢娶,她還是覺得自己幸運。這幸運是阮清池的饋贈,是他作為父親留給她最大的心意,也是最大的心愿。 她不敢,也不能把阮清池的心意,賭在一個不認同這一切的男人身上。 她想得明明白白,可是……舍不得就這樣放棄啊。 阮秋色悶悶地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委屈:“我以為他喜歡男人已經(jīng)夠棘手了,沒想到還得想辦法糾正他的迂腐。談戀愛怎么這么難啊……” “寧王他……喜歡男人?”云芍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精彩。 她迅速地掂量了一番,若是繼續(xù)摻和小姐妹與那鐵面閻王的愛情糾葛,知道的秘密太多,怕是有被滅口的風險。 想到這里,云芍果斷地將麻煩推了出去:“阿秋啊,說到底,還是男人更了解男人,斷袖更了解斷袖。你不是與清風館的宿月公子關系要好?不如去問問他?” *** 平日里的清風館,到了午后才會開門營業(yè)。但今日來的這位客官,竟是沒人敢攔,一路看著他登堂入室,進了頭牌宿月公子的房中。 店內(nèi)的鴇公與小廝面面相覷,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樣的意思:方才戴著面具氣勢凜然地走進來的人,真是鐵面閻王? 都說他不近女色,竟然是因為喜歡男人? 時青沉著臉,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也跟著進了屋子。眾人嚇得瑟瑟發(fā)抖,唯恐因為知曉了鐵面閻王的秘密而被滅口。 宿月正對著鏡子整理儀容,冷不防進來了兩個男人,著實吃了一驚。 他看出前面那個殺氣騰騰的人是誰,臉上的驚訝擴大了幾分:“寧王殿下?稀客啊。” 衛(wèi)珩瞇著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心里暗暗做著估量。 長得好看,脾氣不好,又被阮秋色畫過像,還喜歡男人的,只能是他了。 作為清風館的頭牌,賣藝又賣身的,日子過得自然辛苦。至于她口中的“幫不上他的忙”,八成是說宿月身價高昂,她就算不缺錢花,也沒法為他一擲千金,更別提贖身了。 如此想來,阮秋色昨日酒后吐露的真言,只有一點沒有對上—— 這名叫宿月的小倌哪里跟他一樣好看?任誰來看,都是他好看多了好嗎? 簡直是見了鬼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衛(wèi)珩眼神不善地盯緊了宿月,語氣沉沉:“本王來給你贖身?!?/br> “哦?”宿月眉毛一挑,詫異道,“我與王爺素昧平生,不知是哪里入了您的眼?” 衛(wèi)珩咬了咬牙:“本王有一個條件?!?/br> 宿月點點頭,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下文。 “離開京城,”衛(wèi)珩沉聲道,“從此以后,再也不見阮……” 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阮秋色一進清風館就感到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往日里熱情迎客的鴇公和小廝們,此刻都沒精打采地坐在大堂,滿臉懷疑人生的表情。她也沒打擾,徑直走去了宿月的房間。 只是房里站著的人著實讓她意想不到。 “王……王爺?”阮秋色聽見自己聲音滯澀,活像個撞破jian情的可憐原配,“你在這兒做什么?” 衛(wèi)珩慶幸自己此刻戴著面具,否則臉上不知道會有多么難堪。 時青則絕望地捂住了臉。 只有宿月,滿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目光在他們幾人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 然后笑吟吟地對阮秋色道:“王爺是個好人,說是來幫我贖身呢?!?/br> 第35章 做戲 情敵一號富可敵國,情敵二號花容…… 宿月這話說的曖昧不明, 可字字為真。 衛(wèi)珩張了張嘴,只覺得百口莫辯。 阮秋色更是萬念俱灰。衛(wèi)珩喜歡男人原本只是她的猜測,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七八成把握, 但到底還存著那么一絲僥幸。 現(xiàn)在好了, 不光喜歡的男人是斷袖, 而且情敵一號富可敵國, 情敵二號花容月貌。 她談個屁的戀愛哦。 宿月見他們二人都沒應聲, 便勾出一個玩味的笑容:“王爺方才還沒說完,您有什么條件?” 時青看著自家王爺繃得死緊的唇角,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