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88節(jié)
敵人的數(shù)量太多,暗衛(wèi)們身上也漸漸多了許多傷處,前進的速度放緩了些。前方的人群至少綿延出數(shù)十丈,阮秋色察覺到時青后背一僵,砍殺的動作有些滯澀。 衛(wèi)珩眼前一片黑暗,其余的感官便更加敏銳。察覺到阮秋色手心的力道加大了幾分,立刻便覺察出她的擔憂。又聽見時青喉間忍不住泄出的低吟,便知道他腹間的傷口又崩開了。 敵方的兵士顯然也看出了時青面上的痛色,原本畏怯不敢上前的,也都蜂擁而至,全力合攻他一人。前行的隊伍一旦停下,便是將薄弱之處盡數(shù)示人。沒過多久,阮秋色身側(cè)的暗衛(wèi)亦是力有不支,原本密不透風的保護圈硬是被撕開一道口子。 阮秋色眼底驚惶失措,看著全力維護他們的暗衛(wèi)接連被砍傷,更有幾個倒在地上,急得鼻腔里酸澀難言,拼命才忍住淚意。她亦不愿將自己的恐慌泄露給衛(wèi)珩,因為他在這橫尸遍野的景象間,一定是極為難受的。 時青在前方殺紅了眼,仍有兵士源源不斷地涌將上來。暗衛(wèi)們的保護已然十分松散,阮秋色拉著衛(wèi)珩,跟在時青身后左右躲閃,一時不察,在她背后,有個人影正悄悄靠近。 衛(wèi)珩身處黑暗之中,敏感地覺出一道刀風揮向了身側(cè)的女子。阮秋色也察覺了出來,回頭便看見一道寒光,卻來不及閃避。 驚懼難言之中,眼前一暗,卻是衛(wèi)珩旋身擋在她背后,將她整個身子按在了自己懷里。 暗衛(wèi)們看見這一幕已是為時已晚,縱然全力撲了過來,卻攔不住更快的長刀。 “不要——” 阮秋色喊得聲嘶力竭,整個世界卻驟然安靜下來,連她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那三尺長刀如同惡鬼一般,一寸寸地向著她愛的人襲來,可她身體僵硬,一動也不能動,只能任由衛(wèi)珩將她抱在懷里,用自己的性命護著。 短短的一瞬間,長得卻像百年。因為那刀刃每一寸的迫近,都像是凌遲在她心口上,痛不欲生。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清嘯。 滅頂?shù)慕^望之中,一枝箭羽破空而來,裹挾著剛猛的力道,從阮秋色頭頂掠去,又擦過衛(wèi)珩耳際,直直地沒入執(zhí)刀的士兵眉心。 力道之大,直射得那人身體后仰,重重地被釘在了地上。 阮秋色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腦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接二連三的箭雨紛然而至,他們周遭的士兵茫然地倒下,敗退,方才還密不透風的包圍頓時空出了一片。 她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眨了幾下眼,這才回頭看見,遠處有一人昂然坐在高頭駿馬之上,身后是烏壓壓的一片騎兵。那人雄姿英發(fā),意氣飛揚,一如當年她在人群中看到的模樣。 裴昱打著馬,不疾不徐地行至他們身前,長長地舒了口氣。 “能讓我這表哥為愛走鋼索,連性命都不顧,”他坐在馬上,看著阮秋色笑道,“表嫂,你本事不小啊?!?/br> 第93章 向王爺學習 “王爺,別跟我生氣了………… 裴昱來得不早不晚, 精準得像是掐算好了時辰。 情勢緊急,衛(wèi)珩也不與他寒暄,只叮囑他帶著最精銳的手下火速去追賀七。 裴昱帶來的士兵不多, 但個個身著黑甲, 胡坤手下的州兵一見, 便從心底里感到發(fā)憷。原因無他, 鎮(zhèn)北將軍親手帶出來的黑甲軍, 在戰(zhàn)場上有以一當十之威。 朱門的人手大多是散兵游勇,對上訓(xùn)練有素的黑甲軍,自然是潰不成軍。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 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偃旗息鼓,裴昱的副官押著胡坤跪在了衛(wèi)珩的馬車前。 馬車是暗衛(wèi)找來的。隔開了不遠處的尸體, 又方便衛(wèi)珩就近掌控戰(zhàn)局。 “王爺,除了投誠的青州州兵,還俘獲了敵軍二十一名,其余人等已經(jīng)盡數(shù)殲滅?!备惫俚溃罢垎柾鯛?,胡坤如何處置?” 衛(wèi)珩隔著車窗, 淡淡地瞟著地上跪倒在地的人。 “微臣……自知罪該萬死, 只求王爺放過微臣妻兒……”胡坤自然聽說過鐵面閻王的手段,他身上打著顫,不住地在地上磕著響頭,只盼望能喚起衛(wèi)珩一絲憐憫來。 阮秋色坐在衛(wèi)珩身側(cè),看著地上跪著的中年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罷了?!毙l(wèi)珩一抬手,示意車下的兵士將他架起來,“朱門制售邪藥一案中, 你也算有功。本王不要你的命?!?/br> 胡坤愣了愣,沒料到衛(wèi)珩竟不打算治他株連九族之罪。 “不過,你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衛(wèi)珩平靜道,“帶下去,關(guān)著候?qū)彴??!?/br>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能讓胡坤喜不自勝,他不顧身后押著他的士兵,急忙跪下謝恩。 “你不需謝本王?!毙l(wèi)珩已經(jīng)收了視線,只是淡聲說了句,“你該謝那兩根蠟燭。” 對胡坤的寬宥不是他一貫的作風,只是突然想起阮秋色說起過,那日胡坤突發(fā)奇想,用來裝點他們房間的紅燭和喜被,本是家里備著給長女出嫁用的。 在胡府住的那幾日,胡夫人來同阮秋色說過幾回話,說起這事來還哭笑不得。那紅燭是青州城里最有名的手藝,喜被也是胡小姐一針一線親手繡的,卻給別人做了嫁,氣得她三天不與胡坤說話。 自作聰明的好意也是好意。阮秋色說得對,人心軟起來,多少不由得自己。 又過了多半個時辰,裴昱終于帶人趕了回來。 “人……沒追上?!比饲巴L八面的年輕將軍在自家表哥面前,忍不住泄露出些垂頭喪氣來,“那水城里巷道復(fù)雜,對方換了幾次船,沿著運河往南逃了。” 衛(wèi)珩點了點頭,似是對這個結(jié)果早有預(yù)料。 “這里畢竟是他們的地盤,你又不擅長水戰(zhàn)。”他沉聲道,“那船截下來了?” “那畫舫上倒是有不少寶貝,可沒找到你說的藥?!迸彡艔氖窒履抢锝舆^了什么,“我還在二層找到這個。” 那是一個畫軸,裴昱沒打開,只隔著車窗遞給了衛(wèi)珩:“畫的好像是表嫂……” 阮秋色急忙探過身子,將那幅畫接了過來。 “真好?!彼归_那畫端詳了許久,笑著對衛(wèi)珩道,“賀七逃得匆忙,沒來得及帶走這個?!?/br> 衛(wèi)珩別過了視線,對她的慶幸不置一詞。 賀七若真是逃得匆忙,不會將船上的“幻夢散”都處理得干干凈凈。這畫,多半是他特意留給阮秋色的。 阮秋色見衛(wèi)珩不答,就知道他的氣還沒消。她訕訕地笑了笑,又去問裴昱:“表弟,你又為何會來青州?來得時機那樣巧妙,簡直像是從天而降一般?!?/br> 這一聲“表弟”,叫得裴昱有些無措。他小時候一直盼望著與衛(wèi)珩兄弟相稱,今日算是實現(xiàn)了一半。 他耳根有些發(fā)紅,半晌才道:“這個……說來話長?!?/br> 裴昱會出現(xiàn)在此處,當然不是從天而降。 那日他在玉凰山挾持賀蘭舒,反被有心人設(shè)計,害得衛(wèi)珩墜落山崖,為這事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鎮(zhèn)北將軍一頓鞭子,足足三五日下不了床。 好不容易和表哥恢復(fù)了往來,他傷口剛好些便想登門認錯,卻得到了衛(wèi)珩已然帶著京中第一花魁離京的消息。 又過了幾日,他派去盯著賀蘭家的探子回報,賀蘭舒亦帶著不少人馬,秘密地出了京。他此行頗為蹊蹺,離開京城不久便隱去了行蹤。 裴昱知道,玉凰山懸崖上的火·藥和崖底的埋伏,與賀蘭家脫不了干系。他又緊隨著衛(wèi)珩出京,難保沒有什么謀害之心。裴昱當機立斷,說服鎮(zhèn)北將軍給了自己些精銳的人手,馬不停蹄地追了出去。 賀蘭舒的蹤跡雖然遍尋不著,衛(wèi)珩的行程卻堪稱大張旗鼓。裴昱一行人日夜兼程,沿途總能聽到寧王攜著美人一路往西的消息,也因此在燕州以西的八百里的朔州,遇到了身處險境的時青與云芍。 寧王大人的障眼法,頭一個坑的便是自己的親表弟。 偏偏時青口風極嚴,怎么也不肯將衛(wèi)珩的下落告訴他。當天夜里,時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營地,只留了張短箋,讓他護送云芍回京。 裴昱如何肯聽。燕州是云芍與衛(wèi)珩他們分開的地方,裴昱帶人折返,又打聽出時青從燕州調(diào)兵去了青州。 想想這兜了大半個月的圈子,裴昱不由得滿心滄桑地嘆了口氣。 然而看著自家表哥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他又覺得,這一番辛苦到底還是值得的。 *** 今天是個好日子。案子告破,危機解除,數(shù)日以來的提心吊膽也一掃而空。 阮秋色卻高興不起來。 原因無他——衛(wèi)珩已經(jīng)好幾個時辰?jīng)]和她說話了。 她也知道自己在船上故意去撞賀七的刀刃,實在魯莽了些。然而當時事態(tài)緊急,總不能看著衛(wèi)珩去用那邪藥——哪怕是重來一次,她也會做出一樣的舉動來。 況且,她現(xiàn)在不是還好好的嘛。 衛(wèi)珩顯然不這么想?;氐街莞热ャ逶?,接著便在正廳里安排起青州一案的收尾事宜。暗衛(wèi)與裴昱的手下來來往往,阮秋色連插話的空檔都沒有。 晚飯也吃得安安靜靜。阮秋色試著講了兩個笑話,衛(wèi)珩的神情卻紋絲不動。目不斜視地吃完了飯,剛放下筷子,他便徑直出門了。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同她冷戰(zhàn)。衛(wèi)珩的脾氣說不上好,但有什么話都是直說的。不像現(xiàn)在,阮秋色便是想哄,連個話頭也沒有。裝乖賣可憐一概失效,就連抄《女誡》他也是不理不睬的。 直到過了亥時,衛(wèi)珩才回到那方小院里。現(xiàn)在不需假扮夫妻,他原本可以叫人單獨辟間屋子,但他并不想。 房間里光線昏暗,阮秋色已經(jīng)睡了。被床邊的小燈映照著,在床上縮成小小一團。 經(jīng)歷過這一日的驚險,她想必是疲憊不堪的。 衛(wèi)珩睡過的那張羅漢塌又被擺在了她的床邊,像是某種笨拙又小心的示好。 衛(wèi)珩緩步走近,在榻上坐下,傾身去看阮秋色。 她頸上的傷口已經(jīng)讓傅宏處理過,涂了藥膏,讓紗布裹得嚴嚴實實。傅宏給她包扎時,他就站在門外,還聽見她煞有介事道,快刀子割rou一點不疼,一涼一癢就過去了。 呵,她以為自己是什么刀口舔血的綠林好漢嗎? 衛(wèi)珩無意識地伸出手,在她暖烘烘的臉頰上碰了碰:“傻乎乎的。” 阮秋色無知無覺,正睡得香甜。衛(wèi)珩看了一會兒,就吹熄了燈盞,解開外袍,也在榻上躺下。 整個人被籠罩在黑暗中,他卻毫無睡意。 他確實生著阮秋色的氣。把自己的性命賭在惡徒的良心上,他還能說什么?福大命大? 若是賀七沒有手軟呢,若是他不但不松手,反而將刀子往里一送呢。若真讓刀口劃破了她的咽喉…… 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阮秋色了。 這句話意味著什么,恐怕就連阮秋色自己也不夠明白。只有他知道,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 怎么可能不生氣呢。 衛(wèi)珩闔上的眼睫顫了顫,忽然聽到了一陣細小的響動。 布料輕輕的摩擦聲,從他身邊的床鋪,緩緩地挪到了他的榻上。 手心里一暖,一只軟綿綿的小手摸索著握了上來。接著是溫軟的身子,慢吞吞地擠進他的被子,猶疑著貼緊了他。 一片黑暗里,人的感官反而更加敏銳。女子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摸索著,沿著他的鎖骨,喉結(jié),一路上行,最終停在了他的唇畔。 “王爺,別跟我生氣了……”阮秋色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輕輕軟軟地說了句,“好不好?” 衛(wèi)珩在黑暗中凝視了她良久,才開了口。 “你這是做什么?”除卻聲音里的啞意,他的回應(yīng)稱得上冷淡自持。 阮秋色有些心虛,卻沒退縮,反而用手臂勾住了衛(wèi)珩的脖頸。 “我不知道還能怎么哄王爺,就想起來,上次我不高興的時候,王爺親了我許多下,一直親到我高興為止……” 阮秋色臉上燙得厲害,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所以我就、就想向王爺學習……” 可她畢竟覺得不好意思,只好裝著睡著,等到燈燭都熄滅了,才敢來進行所謂的“學習”。 衛(wèi)珩沉默了半晌,只有呼吸聲起起伏伏,在暗夜里顯得尤為突出。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攥成拳,仿佛這樣便能抵擋懷里軟玉溫香的誘惑一般。 “王、王爺?”阮秋色猶猶豫豫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