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秋終究是沒能把蘇小冬送到宣寧面前。她撐著一口氣來到無回峰下，替蘇小冬打開進山大陣后終于力竭，接連噴出幾大口血，撲到在地上。

    “阿秋jiejie，你堅持住，莫先生一定可以救你的?！碧K小冬扶起阿秋，她的身子微微抽搐著，唇邊是蜿蜒不止的烏血，目光已經(jīng)漸漸散了。

    阿秋費力的搖頭：“救不了的……其實顏韌之的那一掌……已幾乎震碎了我的心脈……我早就活不成了……”

    “胡說！你剛剛分明該好好的。你只是中了毒，解了毒就能好的！”蘇小冬咬牙要將她扶起來往前走，可稍稍一動，阿秋便又開始大口大口嘔血。

    好似為了反駁她說她只是中毒一般，阿秋這回嘔出的血盡是艷麗的紅色，她仰著頭無力嗆咳著，每咳一聲便疼得身子微微抽搐一下。

    “鸞鳳閣的刑堂總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藥……我剛剛吃了顆藥……即便心脈便了，也還能讓我喘兩個時辰的氣……”

    蘇小冬哭著搖頭，掙扎道：“你不要死。”

    阿秋無力地笑了笑，身子一僵，張嘴又嘔出一捧鮮血，蘇小冬定睛看去只覺得脊背發(fā)涼，阿秋嘔出的血色中竟夾雜著細小的碎rou！

    阿秋的目光越發(fā)遲滯暗淡，胸口的起伏也弱了下去，她最后記掛的還是無回峰上的那個人，用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同蘇小冬說：“快去救他……要來不及了……”

    蘇小冬轉(zhuǎn)頭看向一眼望不到頭的樹林，她來時被蒙著眼睛，離開時坐在馬車?yán)锔麑庂€氣，這段路該怎么走，心中全無印象。她望著郁郁蔥蔥卻毫無方向指引的樹林，心中絕望：“我，我不認得接下去的路了?！?/br>
    可除卻山間清風(fēng)，已無人回應(yīng)她。

    第47章 .

    后來的日子里, 蘇小冬總會想起阿秋。

    那個總穿著秋色衣裙的姑娘死在那一年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里，沒等來萬紫千紅的春，而蘇小冬將她留在無回峰下的料峭春風(fēng)中。無回峰下的進山大陣是明細風(fēng)的丈夫死前設(shè)下的, 陣法千變?nèi)f化, 每回開啟都演化出不盡相同的進出山門之路, 蘇小冬那時急于上山救宣寧，沒有將阿秋帶上，后來便再也找不到去找回她的路了。

    再也沒有人見到過阿秋。

    春去秋來，阿秋會一直靠坐在無回峰下的某棵樹前。紅艷枯骨, 終了, 空無一物。

    蘇小冬確實是不認得路，北地初春的樹林枝葉并不繁茂, 透過布滿新綠嫩芽的樹枝，能隱約看見山峰, 她沖著山峰的方向用盡力氣跑去, 可跑到盡頭，卻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湖水, 止步回首，那座山峰竟到了她的身后。

    如此反復(fù)幾回, 蘇小冬被折騰得精疲力竭。她抬頭看天色, 日頭高懸已是正午。她記得阿秋說過，宣寧行刑的時辰便是今日正午, 心里越發(fā)著急起來?？伤龑ζ骈T遁甲一竅不通, 憑著一股蠻力橫沖直撞, 很快連來路的方向都難以分辨，只站在樹林中急得跺腳。

    無回峰頂上的積雪初初消融，陽光里微薄的暖意在化雪時被吸了去, 春寒料峭竟比冬日落雪時還要難熬。

    明細風(fēng)陪著明英在觀云臺上用過午膳，正靠在欄桿上曬太陽。日頭緩緩升至中天，明細風(fēng)扶著明英緩緩站起身，將他送進亭外的輪椅中，從阿春手里接過一條毯子給他搭在腿上，溫聲道：“洗髓續(xù)靈湯雖有奇效，但你大病初愈，還是要好好養(yǎng)著。莫先生說了，你常年臥床，要恢復(fù)站立行走還需要些時日，切不可cao之過急?！闭f著，抬頭掃了阿春一眼，玩笑道：“阿春，他若是亂來，你便替我管他，該打該罵都是可以的?！?/br>
    阿春低斂著眉眼，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

    還是明英給她解圍：“若我亂來，也用不上阿春，近水樓臺的，莫先生第一個來罵人?！?/br>
    明細風(fēng)親自替明英推著輪椅緩緩將他送回房去，親手扶著他慢慢走到床榻上躺好替他蓋好被子。她那雙指甲上涂著丹蔻的仔細養(yǎng)護著的手，輕輕撫摸過明英的臉，看著他臉上浮著健康的紅潤光澤，只覺得滿心歡喜，輕聲道：“好孩子，睡吧。晚些時候娘再來看你?！?/br>
    說罷，明細風(fēng)起身放輕了腳步走出明英的房間，眉眼間如水的溫柔如潮汐霎時褪去。

    靈鵲與寒鴉在雙風(fēng)居的庭院中等候多時，看見明細風(fēng)沉著臉走到他們面前來冷眼看著他們。靈鵲拿手肘捅了捅寒鴉，寒鴉眼角余光不耐地掃了他一眼，抿緊了嘴不說話。靈鵲只好硬著頭皮，朝明細風(fēng)抱拳道：“閣主，午時已至，刑堂那邊來人說，已經(jīng)開始為少閣主行透骨釘之刑?！?/br>
    “少閣主？”明細風(fēng)輕哼一聲，冷冷掃了靈鵲一眼，“靈鵲，你要不要重新說一遍？”

    靈鵲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閣主恕罪，屬下一時口誤。”

    “算了，英兒今天午膳多吃了半碗粥，我心情好，便饒了你這一回。”明細風(fēng)笑起來眉眼飛揚，一身紅衣張揚艷麗，縱然美人遲暮，還是耀眼得如同一團灼目的火焰。她自顧自往雙風(fēng)居外走去，靈鵲與寒鴉跟上去，聽見她說：“橫豎無事，我們也去看看刑堂是如何行刑的?！?/br>
    鸞鳳閣里已經(jīng)許久沒有給閣中弟子行過透骨釘之刑，為了殺雞儆猴，這樣的大刑一般都將行刑場地設(shè)在山門后的一處空地上，便是曾經(jīng)貴為少閣主的宣寧也不例外。

    這樣的大場面，自然少不了眾人圍觀。十二院的人零零落落四散站著，多得是抱胸冷眼旁觀的人，而天字組的人來得最齊站得最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