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著錢唐，錢唐若有深意地凝視我。

    “你是不想交這停車費咯?！?/br>
    “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惜取眼前人?！?/br>
    “……為什么不想交錢還能說那么多廢話?！?/br>
    “你留下?！彼晳T性地掐了我的臉一下，但并沒有習慣性地微笑。

    除了不想用零錢交停車費，錢唐很久都沒拿家里的古董畫冊之類的東西翻看，估計是眼不見不煩。

    除此之外，他沒有特別限制我。

    一方面是我除了吃，基本不怎么花錢。另一方面，錢唐確實有他獨有的克扣方式。自從注意到了我有個零食儲藏柜，這就個災(zāi)難的開始。錢唐喝咖啡沒糖，特別自然的就從里面拿兩板焦糖餅干。有時候盯著電腦，也會走去拆開一包烤椰子片。

    “你不能買點新鮮點的東西吃？”錢唐邊吃還邊問我，“從高中我就天天看你吃這些，吃到現(xiàn)在不會膩？”

    我不會膩，我只希望錢唐趕緊吃膩了，別總拿我東西吃。然而有好幾次半夜回家，錢唐以為我睡著了，他把我翻過身來一吻——熟悉的香水味和草莓奧利奧的混合味兒迎面而來，我就知道自己餅干又沒了。

    整個暑假我基本沒碰零食，那個柜子依舊空了不少。但是，人也不能光靠零食活著。起碼，兩個人不能靠一人份的零食活著。

    我在檢察院為國效力后，有時候去后街小販那里買一打西紅柿，回家絞碎榨汁或者做番茄湯。擱以前，錢唐是連看都不看這種發(fā)酸的東西。如今，他就能默不吭聲地咽下去。

    直等拿到電影第一撥分紅，錢唐才跟我提出抱怨不要因為省家用，總讓他吃番茄。其實我讓錢唐吃番茄，也不全是為了報復(fù)他吃我零食，也不是為了省錢（當然這也是兩大原因），主要是西紅柿防曬。新馬泰風格的錢唐太礙眼了。再據(jù)說□□的美白效果更驚人，但我不是怕掌握不好分量不小心毒死他么？

    只可惜暑假我跟著錢唐喝番茄汁，倒是白了挺多。但錢唐是在秋天后，厭煩打室外高爾夫后才自動回到正常膚色。

    整個□□月，錢唐一方面假裝悠閑的打高爾夫?qū)崉t緊繃地找靠譜的投資合伙人，另一方面為了自個兒手頭現(xiàn)金流別那么緊，頗有無奈將原本兩部籌謀已久并想重金投入的電影制作權(quán)轉(zhuǎn)賣給了其他投資方。

    我在熬著番茄的時候，旁觀錢唐在各方利益角逐中，經(jīng)歷過怎樣的焦頭爛額和夜不成寐。這里完全沒有藝術(shù)可言，需要立刻放下所有身段找合適的接手方及安排演員檔期的各項變故。錢唐妥善地處理一切，但他個性里確實總不經(jīng)意保留點文人態(tài)度——比如說，當賣出電影后，新投資方提出只要錢唐繼續(xù)把名字留到出品人或者聯(lián)合編輯一欄里，就能再多付一筆可觀的錢時，他直接放棄了。

    用錢唐最愛的游戲《奇異人生》里的一句話，生意是生意。別想看一個老嬉皮跟在小屁孩后面趕時髦，我是有尊嚴的。

    我聽了這事后，有點得意地幫他分析，我年齡比他小啊，我也是小屁孩，他還樂意跟在我后面呢。

    “我總跟著你，”錢唐解釋，“是因為你手上戴著我后半生的停車費?！?/br>
    我想了想：“但我覺得你這人一點都不‘老嬉皮’。”

    “特長生，你懂什么叫‘嬉皮’？”

    “我怎么不懂？我覺得，真正的’嬉皮’是全身上下沒一毛錢依舊有光著身子睡馬路的勇氣。”

    錢唐沉默了片刻后承認：“那我確實不算嬉皮?！?/br>
    “照這么說，其實我這人還比較像‘嬉皮’嘛?！?/br>
    錢唐聞言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我不會讓你當嬉皮——但你哪天自己想當‘嬉皮’，一定告訴我，到時候我站在你旁邊向過路人收票錢?！?/br>
    嬉皮和出家都不適合錢唐，還是花花世界比較適合他。而在充滿偏見的花花世界里，我和錢唐有個共同點，就是都隱隱有點歧視女性。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太像女的，因為我認識的女的都有點“美好病”。而錢唐的毛病是不太瞧得上女的，認為女的都有點“幼稚”和“低智商”。

    然而，當修車費甚至之后的保險費，都是在一“幼稚”“低智”的大力幫助和熱心促成下賺回來。以至于剩下的一筆錢我慷慨地讓他“留著自己花”，錢唐也只?？嘈?。

    錢唐曾經(jīng)不無自得向我說cyy對電視劇營銷和運作多么一流，即使因為錢唐父親去世，資金窘迫，停止再合作新藝人期間，這模式依舊在有序運轉(zhuǎn)有序造夢，往綜藝方面穩(wěn)步擴展。然而錢唐一手創(chuàng)立的純成熟商業(yè)模式，在一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是連續(xù)吃虧。

    用他的話說，自己和電影是“時候沒到”。從最初他編劇的電影夭折，一直到陸續(xù)再投資的幾部電影——從文藝片到商業(yè)片，票房雖然都不錯，但因為缺乏話題性而被淡去。再因為最初口碑沒打下，如今電影方面的好劇本和好導(dǎo)演，基本都不會首選找cyy。再因為其他娛樂公司報復(fù)性收購，原創(chuàng)資源就更少了。

    過去不久的暑假黃金檔，有四部破票房紀錄又叫好又叫座的電影——跟cyy是八竿子打不著一毛錢的關(guān)系。但估計只有我知道，錢唐其實以私人名義投資了其中冷門的兩部。甚至于其中一個電影導(dǎo)演，我還在家里廚房見過。

    那會是年初下著春雨。那位新導(dǎo)演被所有的傳統(tǒng)影視企業(yè)拒之門外，不得已找到完全被電影屆鄙視，也隱隱對電影屆敬而遠之的cy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