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謝衿最清楚,水麒麟全身鋼鐵鱗甲,唯有眼睛是最不可觸碰之要害。如果被劍刺到,肯定要受傷。 另外一邊,容悵若是墜落,下面江水如此湍急,狀況復雜,也會被瞬間沖走,生死難定。 謝衿不再遲疑,縱身而起直取起風,淺灰道袍翻動間袖子已卷落長劍,接著足尖勾住鐵鏈,附身向江面探去,同時掌心已釋出自己的腰帶。 腰帶快速下探,瞬間已達最長,謝衿早有準備,扭轉腰身褪下道袍,續(xù)住腰帶繼續(xù)往下。 在容悵半身落入江水之時,謝衿的腰帶及時纏住他的手腕。 容悵伸手抓緊,就被一道大力拖出水面,拉回鐵鏈之上。 數(shù)個呼吸間,他收走起風,救回自己,容悵還從沒見過這么輕靈的身法。進退自如,從而不迫。如鶴翔青空般飄逸,又似古樹秋風般雅致,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麒麟還在低吼,容悵雖然回到鐵鏈上,但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眼看離對岸不遠,幾個起落躍到了對面。 容悵稍稍平復后才想起看看謝衿怎么樣,回頭時,驀然又被眼前的畫面驚到。 為了救人,謝衿的道袍已經飄落江中,身上只剩雪白里衣,反倒比平時更顯身段纖細。 他臨風而立,腳下細細的鐵鏈搖晃個不停,他的人卻像只蝴蝶般輕盈地黏在上面。 剛剛那只正在發(fā)飆的兇悍巨獸先前沒注意到謝衿,此刻,面對著這樣一個貌似更加柔弱的對手,卻突然安靜下來。 它眨巴著金色的大眼睛,認真觀察,又用那對巨大的鼻孔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嗅過謝清思。 金色大眼猛地一睜,仰頭低吼后,這只巨獸突然發(fā)起顛來。 對著謝清思又是舔又是拱,又是嗚嗚怪叫,聲音極其做作,像極了被犬類上身,還是犬類中極其蠢的一個外來品種。 謝衿則又歡喜又凌亂。喜的是一百年沒見的金金竟然能認出自己,凌亂的是金金那巨大的舌頭舔在臉上,滋味難以言表。 護住金金,讓容悵到達對岸,簡直是完美結局。 謝衿心滿意足,甚至覺得這次來得不虧,能見金金一面。 接下來他可以離開煙霞峰,安心找地方修煉了。 謝衿正準備退回秘境起點,讓容悵一個人通關。剛走兩步,水麒麟突然沖他噴出一道水柱。 金金本就是神獸,靈力強大,只是它先前被交待不能傷人,是以有所克制。水柱帶著謝衿往對岸飛去,謝衿瞬間凌亂了。 謝衿:你在干什么!? 他此刻沒有修為,面對靈力如此強大的水柱,根本無法反抗,正想摸出傳送符引燃退出試煉,猛然發(fā)現(xiàn)傳送符在自己的道袍里。 謝衿:我 水柱帶著謝衿,眨眼間到達江水對岸,落在了容悵身旁。 第7章 不想當前道侶弟子的第七天 水麒麟是辜玨安排在這里的,目的是阻止弟子通關。 神獸的五感遠比人敏感,金金嗅出謝衿的身份,送他安全通關后,只覺得意洋洋,在江里搖頭擺尾,旋轉,跳躍踩出漫天水花。又過來伸出濕漉漉的大舌頭舔了舔謝衿的臉,才依依不舍地眨巴著金色大眼,鉆回了江里。 水麒麟沒入江中,鐵鏈和江水頓時一起消失不見,來時的路再次被白霧遮蔽。 天地幽靜,唯余幻境里的煙霞峰的清揚鐘聲自高處縹緲傳下。 謝衿穿著里衣濕淋淋地坐在草地上,在徹底接受自己已經到了對岸這個現(xiàn)實后,對這只巨型二哈,已然沒有半點久別重逢的疼愛之情。 金金,你毀了這個家。 江水發(fā)出嘩嘩的聲音,疲倦地安靜中,謝衿聽到容悵無奈地開口:東皇鐘、毒燕,沒想到,你連水麒麟都能降服。 謝衿: 這都是巧合。 容悵此刻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他來參加甄選前,原本信心滿滿,覺得整個蒼梧山沒人比得上自己,勝券在握。 第一場試煉,盡管被謝衿多次敲響東皇鐘,但容悵想著這云隱峰小弟子即便有些修為,招式和法術必定遠不如自己。 第二場毒燕試煉,謝清思更是走狗屎罷了。 直到此刻,他輕輕松松于股掌之間收起風,救自己。 明明讓自己墜江他就是祖師的弟子。但在需要做出抉擇的一瞬間,他毫不遲疑地救下自己。 容悵偏頭,見謝清思坐在自己身旁不遠處的草地上休息,一身單薄里衣襯出幾分弱不禁風,但這個人在容悵心里的感覺已經變了,變得有些神秘,有些難以捉摸。 自己確實不如他? 還是,他確實比自己更適合做祖師的弟子? 這些問題反復在心中縈繞,弄得容悵心煩意亂,他別開視線去看身后高聳入云的煙霞峰上,開口:走吧,出口定然就在上面。 謝衿不知道容悵心里的百轉千回,他只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既然這最后一關是辜玨親自安排的,所以,他到底為什么要讓金金作為最后一場試煉?金金只是一只單純無知的寵物,它選出來的弟子能靠譜? 不過,從連續(xù)三場試煉,謝衿到是看出來一件事,辜玨對甄選弟子似乎不太上心。 在心中深深嘆氣后,謝衿起身跟著容悵一起往出口走。 玄水秘境只有這一個環(huán)節(jié),過江后,沿著煙霞峰幻境的山道往上,很快在乾元殿前的廣場上看到一個水流般的氣旋,靈力正在溢出,便是玄水秘境的出口。 踏進這個出口,想必就能通關。 兩人并肩站在出口前,一時間,誰都沒動。 謝衿想的是,第一個走出秘境的即為瑤玉的弟子,如果,自己想辦法讓容悵先出去的話 正琢磨怎么讓容悵先出去,身旁的人先開口了,你救了我,我不占你便宜。 謝衿一頭霧水,垂在腿邊的手已被抓住,容悵拉著他往前一躍,給你一個和我公平競爭的機會,我們一起出去,讓祖師親自做決定。 謝衿: 我求你占我便宜! 跟著容悵跳進秘境出口,眼前一暗之后豁然開朗。 滿目翠綠,山巒疊嶂,薄薄霧氣里藏著熟悉的飛檐翹角,等風吹過時,露出門楣上乾元殿的莊嚴牌匾。 兩人已從秘境中的煙霞峰回到真實的煙霞峰。 但見乾元殿高高的白玉臺階上依舊攏著濃白霧氣,看不清人影,但聽到掌門燕不渡跟人聊天的聲音,他們已經出來了,試煉結束。 另一個人隨意地嗯了一聲。 即便一個嗯字,也因這金玉音色,聽出幾分山溫水軟來。 謝衿心頭一跳,忍不住側目,跟身旁的容悵默契交換了眼神。 畢竟甄選這么多天,還是頭一遭。 瑤玉祖師,他終于來了。 想到一百年沒見過的前道侶就要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謝衿還有些許激動。 不知道這人瘦了還是胖了? 一百年間過得好不好? 燕不渡又跟瑤玉祖師道:但今日的結果,師弟你必定沒想過。 什么? 不知他們兩個在秘境中經歷了何事,竟選擇一起出秘境。這次,師弟你恐怕要親自選出弟子了。 聽掌門和祖師提到正事,兩人又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緊張。 祖師會選誰呢?就完成試煉情況來看,兩人沒有明顯差距。而且,辜玨之前并沒有來看過試煉,恐怕對兩位弟子都沒什么印象。 謝衿猜測,他只能憑此刻的眼緣。 那么 容悵雖在秘境中弄濕了道袍,但衣物還齊整,形象上看,比謝衿一身潮濕還只穿了里衣的狼狽模樣,好上千倍。 前道侶是個很愛干凈的男人,自己,應該不會被看中吧? 剛想著,聽到霧氣后面安靜一會,瑤玉淡聲道:既然兩人差不多,師兄你隨意選一個吧。 燕不渡: 謝衿: 容悵: 安靜片刻,臺階之上的霧氣倏忽散開,只見乾元殿高高的漢白玉石階上,站著不少人。 謝衿入秘境不過幾個時辰,外面已經過去兩天。 為了瑤玉祖師的弟子甄選典禮,除了掌門燕不渡,還有其他幾個大峰的掌門也來到煙霞峰,分列燕不渡兩邊。 周圍站著煙霞峰的幾個主事,以及赤帝峰燕不渡的近身弟子。 另外還有一個站在燕不渡身旁的女人,吸引了眾多目光。就是很少露面的掌門夫人,霓裳仙子。 她身著淺紅色的輕紗羅裙,梳著端莊的凌云髻,挨近燕不渡站立,淺淺微笑,端莊柔弱,是那種最純潔最凜然不可侵犯的美。 為了祖師甄選弟子,場面如此隆重,辜玨本人反而已經離開了。 既然祖師已經不在現(xiàn)場,選出最后弟子的事只能落到掌門身上。 謝衿徹底放下心來。 難道燕不渡還會選自己么? 燕不渡在臺上無奈搖頭,但謝衿看到他的視線還是難以掩飾地在容悵身上逡巡了幾遭。 掌門燕不渡往前幾步,站在臺階上對兩人開口,今日,實沒想到你們兩會一起走出秘境。 謝衿委屈,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掌門繼續(xù):相信你們在這次試煉中已學到很多,我很欣慰。但根據(jù)師弟的意愿,最終還是只有一人能成為親傳弟子,現(xiàn)在,由我替師弟選出這個人。 他向周琰點頭示意,周琰隨即手托木盤,奉于掌門面前,請掌門師兄替師叔將墨蘭贈與親傳弟子。 盤里是一株墨色的細葉蘭草。墨蘭是蒼梧山的特產,贈與表示愿為其師,自此之后,竭心盡力,傳道受業(yè)。 謝衿和容悵隨即在殿前跪下,等待掌門宣布結果。 燕不渡正氣凌然地踏著白玉樓梯一步步往下,很快走到下面。 謝衿伏地等待,已看到他深紅色的道袍邊角。 仿佛感覺鋪墊還是不夠,燕不渡又清了清嗓子對兩人道:今日,不管選誰做弟子,都希望另一個人能夠慎行篤思,勤加修煉,揚我蒼梧風范。 謝衿只想催促他快點,不要再磨蹭了。畢竟,這煙霞峰上,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發(fā)生的。 又磨嘰了幾句,謝衿終于從余光中看到燕不渡長的手已伸向容悵,心中大喜。 旁邊的容悵低著頭,也已按捺不住上翹的嘴角。 雖然他不想搭理燕不渡,但成為瑤玉祖師的弟子依舊是他無比憧憬的事。 視線中已看到燕不渡遞過來的墨蘭,容悵控制著激動的雙手,正要接下,突然,身后空中傳來一道清亮女聲,終于找到你了! 第8章 不想當前道侶弟子的第八天 這道女聲里帶著強烈的怨恨和不甘,打破了此刻緊張嚴肅的氣氛。 眾人詫異地抬頭看去。 一個細眉秀目,肌膚勝雪的紅衣女子飄然而來,宛如一只靈鵲般,輕盈地落在乾元殿對面的大榕樹上。 平日里煙霞峰有結界,不是峰上的弟子絕對無法進入,但因為甄選大會,結界已被撤去。所以這個紅衣女子能毫無阻礙地進入煙霞峰內。 紅衣女子身上有種極盡艷麗,勾人心魄的美。她鼻梁細薄,紅唇如丹,最為吸引人的,是一雙深紅眸色的鳳目,蘊著不羈的野性風情,此刻,這雙美目正緊緊鎖定掌門燕不渡。 見到女子,掌門燕不渡臉色也在瞬間慘白,看著大榕樹方向的瞳孔都在震動。 謝衿聯(lián)系自己聽到的八卦,難道? 紅衣女子愴然道:原來,你真是蒼梧山的掌門。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燕不渡身上。 場里靜得落針可聞。 人有人氣,獸有獸氣,魂魄有陰氣。 雖然礙于修為,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女子身上的強大獸氣,但從她的外貌,已有不少人猜出,這紅衣女子是妖獸。 女子是什么? 跟掌門什么關系? 我們蒼梧是不是要亡了? 燕不渡嘴唇發(fā)白,動了好幾次,才終于吐出一句,你怎么來了。 女子緊緊盯著燕不渡,好像要把這多年沒看夠的都統(tǒng)統(tǒng)看回來,我從寒玉玄境回來后一直在找你,那日在落月林里見到,我還以為看錯了,此時此刻,我才終于確定,你真是蒼梧山的掌門。我一直在想,這一百年,你為什么不來寒玉玄境找我?我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原因就是你的身份。 安靜了許久許久,燕不渡才垂下視線,深深嘆氣,何必呢。 兩個情人百年未見,這好像不是該有的語氣。 女子怔了怔,何必?什么叫何必? 你何必非要找到我,我們的相遇只是錯誤。燕不渡突然的口齒流利,讓女子怔愣在那里。 她實在沒想到,自己一片癡心苦尋百年,會在對方的口中,聽到錯誤這個詞。 錯誤?你覺得我們的相遇只是錯誤?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盡管跟自己沒有太多關系,但置身現(xiàn)場,謝衿還是能感受到,燕不渡、容悵、女人、霓裳仙子四個人內心的崩潰。 霓裳仙子臉色鐵青,默然不語。 容悵緊緊盯著女子,臉色比燕不渡還白,盡管咬著牙關,渾身還是忍不住地發(fā)抖。 其實比起見到自己親身母親,讓容悵更難以接受的是母親的身份。 他終于想起之前燕不渡對于自己母親身份的遮掩不是萬年老妖,也是千年小獸。 容悵向來驕傲,有個渣男爹就算了,媽還是妖獸。 別說他自己受不了,謝衿都能體會他內心的崩潰,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想給他一些安慰。 容悵憤恨交加,揮開謝衿的手,踩上靈劍,悄無聲息地走了。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紅衣女子身上,根本無人在意容悵已經離去。 只有謝衿,內心已是慌得一批。 墨蘭還在燕不渡的手中,一會被捏緊,一會被揉折,這棵墨蘭深刻見證了他內心的糾結。 但燕不渡已經下定決心要跟情妖斬斷過往,繼續(xù)道:我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難道不是錯誤么?我有我的蒼梧山,你自天地逍遙不好么? 你當時不是這么說的。這句話如何扎心,女子的眼眶里已涌出了清淚、。 那只是一時被迷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