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哎……”低低的一聲嘆息似乎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卻又像是近的就在耳畔。

    穆瑾倏然回神，循著聲音望去，一時(shí)怔在了那里。

    肖希希一身淡紫羅裙悠然的坐在樹枝上，雙腿自然的垂下，隨著拂過的風(fēng)輕輕擺動(dòng)著，面上一派安然的笑意，只是那雙眸里有著太過璀璨的光芒。

    “你……”穆瑾沉默了半天，也終是只能道出這樣一個(gè)字。太過驚愕，以至于竟一時(shí)失了語，只是定定望著掛在樹上的身形，日思夜想的面龐離得自己那么那么近。

    “我似乎來得不是時(shí)候？”肖希希喃喃低嘆著，眼角若有似無的瞟了眼東方明珠的方向：“打擾了王爺和佳人的約會？”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然是對自己有些懊惱。

    當(dāng)然，這只是穆瑾看在眼里的摸樣，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肖希希眸里驟然劃過的那抹亮光。

    “希希，我……不是那樣的，你下來聽我解釋。”穆瑾幾步跨過，便立在了樹下，仰首望著上面的佳人，聲音里幾分焦急。

    何須他解釋？若是真的有什么，她怕是早已經(jīng)溜了，哪還會坐在樹上等他？肖希希在心里暗自思忖著，好吧，她承認(rèn)，是被某個(gè)人某些話感動(dòng)了，哎，在他面前，她就是這么容易心軟！

    “解釋什么？我可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哦！記得曾經(jīng)某個(gè)人好像也是告訴我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呢！”肖希希一臉的不敢茍同。卻沒有忽視下面人每一個(gè)細(xì)微的表情。

    穆瑾心里一緊，面上幾分難過，還是低低的道著：“希希，你先下來?！?/br>
    哎，好吧！肖希希一翻白眼，實(shí)則心里已經(jīng)快要笑爆，其實(shí)那一日穆瑾問她除了吃和睡，還有什么是比較重要的，她想回答穆瑾的是——惹他生氣！因?yàn)槊棵靠此蛔约号每煲タ竦臉幼?，就覺得爽到極點(diǎn)！

    肖希希輕輕一躍，落入了早已張開懷抱的穆瑾懷中，呼吸著熟悉的男性氣息，肖希希唇角的笑意愈發(fā)濃烈。

    “賢貴妃是奉皇上之意來王府的?！蹦妈忉屩€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希希自己要去邊疆的事情，潛意識里是害怕的，因?yàn)椴桓蚁嘈?，這一去會是多少日子，更不敢相信，即使自己真的回來的時(shí)候，她，還在不在？

    “什么時(shí)候走？”肖希希揚(yáng)眉問著。

    “呃？”穆瑾驚愕。

    “不是要去邊疆么？”肖希希挑著笑意。

    “三日后。”穆瑾回答。

    “這么快？”

    “恩，爹的身子還不知道是何樣子，副將在那邊根本是有心無力，按皇上的旨意，我必須盡快去?！?/br>
    天色漸漸暗沉，肖希?？粗＠壑兴サ哪妈?，依然緊緊糾著眉心，心里一陣悵然，他所承受的，要遠(yuǎn)遠(yuǎn)比自己想象的還多……

    倏然，外面一陣極其極其輕微的聲音落入了耳畔，看著那在窗前極快劃過的身形，肖希希勾起的唇角斂上nongnong的笑意，終于來了！

    門，被輕輕自外面推開，在那抹銀光落上穆瑾的頸項(xiàng)前，肖希希已經(jīng)極其迅速的彈出什么，清脆的響聲犀利劃破夜空，黑衣人顯然是沒有防備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形，一個(gè)怔神，已經(jīng)被肖希希點(diǎn)住xue道，拉下面紗的瞬間，肖希希喃喃出聲：“果然是你，杜云纖！”

    穆瑾睜開雙眸，看到的就是僵立在那里，一身黑衣的杜云纖，還有若有所思的肖希希和一旁悠然含笑的東方昊，偏偏那笑又是那般的詭異。

    “表哥，你在這里看好她，我去會會那個(gè)人！”肖希希唇角冷冷的挑起。

    “不，我去！”東方昊不放心。

    “我去！”肖希希的聲音很堅(jiān)定，低低的氣息吐在靜默的空氣中：“那個(gè)人表哥或許對付不了，但至少我比你有勝算！”

    夜色下，一身玄衣的男子早已立在那里，月影籠罩出俊美的面龐，邪侫的氣息……

    聽聞身后的響聲時(shí)，沒有回頭，低沉聲音已然出口：“人解決了沒有？”

    許久未聽聞回音，募得回身，卻驚愕的怔在那里。

    月色下，肖希希一身清冷的星光，靜靜而立。

    “別來無恙？王子殿下。哦，或者該喚一聲，師兄，好久不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卻是半點(diǎn)笑意也無。

    電光火石間，尹滄漠的表情交織過太多情緒，最后視線定格在那張俏麗的面龐上，晦澀的問道：“這是個(gè)圈套？”

    肖希希冷冷一笑，不置可否，自從那日看到尹滄漠和杜云纖后，她和表哥商議許久，深知尹滄漠的來意絕不簡單，而此時(shí)又恰逢兩朝兵戎相接的時(shí)候，也是那一日她回了敬懿侯府，才自爹的話語里隱隱知曉或許在朝廷和邊疆已經(jīng)有了耀月的間隙，不然不可能每一次的排兵布陣對方都知曉的那么清楚，果斷而正確的找到軟肋，連驍勇睿智的穆將軍都受了重傷……

    若是尹滄漠來此的目的的確是……那么下一任前往邊疆的人選無疑是最危險(xiǎn)的，聽聞這耀月的王子行事不擇手段，所以她和表哥師姐商議后，才決定走這樣一步險(xiǎn)棋，只是沒想到皇上選定的那個(gè)人選真的是穆瑾……

    本來她是不很確定的，畢竟那一晚，在杜云纖的房間內(nèi)，只是匆匆一瞥，也有可能是看錯(cuò)了，可是方才試探的那一問，在看到幾步之遠(yuǎn)的身形明顯一僵硬時(shí)，唇邊就漾起那樣的苦澀……

    這是除了表哥外，陪在她身邊時(shí)間最長的男子，她曾經(jīng)最尊敬的師兄啊，居然潛伏在暗香里那么多年，他們都沒有察覺……

    緩緩的，尹滄漠揭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張肖希希太過熟悉的面龐……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們一直面對的那個(gè)名喚林風(fēng)的師兄，至少是用真實(shí)的面貌在與他們相處著？

    “你怎么知道的？”此時(shí)，說再多也是何妨，尹滄漠只是想問她如何知曉的，自問已經(jīng)隱藏的足夠好！

    肖希希凄澀一笑：“你的右手腕上有我留下的一道傷疤。”那是當(dāng)年切磋時(shí)，她不小心留下的，無奈當(dāng)時(shí)下手太重，差點(diǎn)就令他廢掉那只手，也是從那時(shí)候開始，他才改用左手使劍。

    尹滄漠一愣，聽著她繼續(xù)低低的聲音緩緩?fù)鲁觯骸斑€有在密林內(nèi)的那一晚，明明師兄的氣息是那樣濃烈和真實(shí)，可是醒來后看到的卻是你，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是自己太過昏沉，產(chǎn)生的錯(cuò)覺，可是直到再次遇到你……所有的一切聯(lián)系在一起，便也漸漸找到了端倪，一個(gè)人的相貌和聲音無論怎樣改變，他的眼睛卻不會變！”

    在皇宮，初見尹滄漠的第一眼，她就覺得那雙眼太過熟悉，卻是怎么也想不起來，直到那日，在杜云纖房中，匆匆一瞥間，他手腕上那道白色的傷痕已經(jīng)很淺，卻仍是那樣顯眼……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杜云纖會清楚的知道那么多她在暗香的身份……

    “你知道今晚只身前來會是怎樣的后果么？”尹滄漠看著不遠(yuǎn)處的身形，聲音帶著幾許低低的沙啞，眼神卻迸出幾許清冽的光芒。

    肖希希微笑勾唇：“暗香的人從來不留活口，師兄自然不會例外！”很平靜的語氣，隱在袖內(nèi)的手早已***其實(shí)她的心里也不確定，只是在賭，所以才會不讓東方昊前來，她真的是在賭，賭他對她的情意到底有幾分，賭那些年的朝夕相處能不能救下自己的命，因?yàn)樗宄?，在他面前，她若逃跑，沒有一分勝算，她的輕功的確好，可在整個(gè)師門的同輩里，也僅僅只是排第二，那個(gè)第一，就是她的大師兄！

    “為了他，值得么？”尹滄漠的聲音里添了幾許憂傷，定定看著她，閃過太多情緒，痛苦，隱忍，不舍。

    “無關(guān)乎值得不值得，只是不想要自己后悔和遺憾！”肖希希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倔強(qiáng)。

    沉默，陡然陷入的沉默，凝滯了所有的氣息，曾經(jīng)一度，那抹肅殺那樣接近自己，肖希希甚至閉上了眼睛。

    而下一瞬，身軀卻陡然落入了一個(gè)溫暖的懷抱，還未回過神，懷中陡然灌入滿滿的夜風(fēng)，只余沉寂的夜色中低低飄下的聲音……“告訴穆瑾，我在邊疆等著他！”

    夜色漸濃，回到瑾安王府的時(shí)候，穆瑾和東方昊竟是什么都沒有問，只是東方昊看著肖希希的眼神里，多了幾許探究和了然，輕輕回以一笑，她并不驚訝，表哥向來聰明。

    只是他們再聰明，卻終究被師兄，不，是尹滄漠隱瞞了那么些年，竟然從來沒有發(fā)覺過任何異樣……

    杜云纖被表哥一并帶走了，他說答應(yīng)過她不會要了杜云纖的命，卻不可能放過她，最好的辦法就是關(guān)在朝廷的天牢里，一輩子都不得再出來……

    穆瑾將肖希希緊緊的抱在懷里，反反復(fù)復(fù)的，他只是說：“希希，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好好的，照顧好自己，一定，一定照顧好自己！”

    肖希希好笑的看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這個(gè)人，微微挑起了唇角：“怎么，王爺打算一去不復(fù)返了么？”

    聞言，穆瑾的表情卻倏然垮下，喃喃道著：“或許?！彼剖菍χ约?，也似是對著面前的人，穆家的男子都是戰(zhàn)死在疆場，也許他也不會例外。

    “沒有或許，穆瑾，我相信你，不會令你的父親失望！”肖希?；卮鸬倪@樣肯定而篤定，早在見第一眼時(shí)，她就知道面前的這個(gè)男子絕不會是如外界所傳言的那般風(fēng)流隨性，穆家的男人堅(jiān)毅睿智，她相信，他亦是。

    肖希希身子緩緩靠近，在面前人驚愕的呆怔中，柔軟的唇瓣徐徐吻上他的，輾轉(zhuǎn)，吮繞，耳聞到他愈發(fā)低沉的氣息。

    “希希，不要考驗(yàn)我的自制力！”穆瑾抱著她，手臂已經(jīng)有些隱忍的顫抖。

    “那就不要再自制。”肖希希的氣息吐在他的口中，舌尖調(diào)皮的勾起。

    穆瑾眸色一沉，染上濃烈的情念，反復(fù)的喚著：“希希，希?！币宦曈忠宦?，一遍又一遍，那么，那么濃烈……

    糾纏，繾綣，輕紗落下，掩不住一室的旖旎，情到深處時(shí)，穆瑾低啞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問著，帶著幾許希冀：“希希，你，會不會去邊疆找我？”

    “不會！”聲音是那樣篤定，沒有任何遲疑的篤定。

    心里瞬間一涼，穆瑾突然苦澀的笑了，他知道她的倔強(qiáng)和堅(jiān)持，不會那樣輕易地就原諒他，可是……

    “我不會放手，希希，絕對不會！”一遍又一遍，穆瑾俯在她的耳畔，這樣訴說。

    “好，穆瑾，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肖希希凝眸看著他，似乎要看盡眼底，含著微揚(yáng)的笑意。

    一夜的纏綿，直到天際初亮起的時(shí)候，兩人才放開了彼此。

    穆瑾看著肖希希累極睡去的面龐，溫柔的拂開她微微汗?jié)竦陌l(fā)，低低的道著：“希希，我不會自私的再開口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只是請求你等我回來，起碼在我回來之前，答應(yīng)我，不要變心，起碼，給我一個(gè)公平競爭的機(jī)會……”

    穆瑾將沉睡的佳人緊緊的圈在懷里，嗅著她身上清甜的幽香，全然沒有看到肖希希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三日后，穆瑾一身戎裝，坐于馬上，看著分立官道兩旁的百姓，視線四下逡巡著，卻始終未找到他期許的那抹身形……

    “穆瑾，我不會去送你，你自己要保重。”那一日，她是這么對自己說的吧，而她，竟然真的說到做到，不會來送他！

    一路而過，看著在身后漸行漸遠(yuǎn)的繁華京都，已經(jīng)走近京郊，過了這里，一路而行，便北上邊疆，那里有父親，有大哥的影跡……卻不會有心里念念想著的那個(gè)人……

    飄渺的思緒斂回，收回寥落的心思，告訴自己，要堅(jiān)持下去，因?yàn)椋@個(gè)京都，他還要回來，因?yàn)檫@里，有他牽念的人……

    如此想著，抬眸的瞬間，卻整個(gè)人愣在了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久久無法移動(dòng)。

    前方，肖希希一身兵士打扮，坐于馬上，含笑看著他。

    陡然回神，穆瑾策馬狂奔，在她身畔停下。

    “希希，你……”到嘴邊的話終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問出口，只是目光來回在她一身的裝扮上逡巡，若僅僅是來送他，怎會穿著這樣一身衣衫？

    約略猜測到的答案就在胸腔中來回奔騰，卻不敢問出口，最后只是定定的望著她。

    肖希希輕輕勾起唇角，決定不再“懲罰”他，徐徐開口。

    “我說過，不會去邊疆找你，但是我會陪你一起去！我說過，不會送你，是因?yàn)槲視谶@里等著你！”

    “希?！币粍x那，穆瑾只覺得腦際一片空白，不敢相信這突然發(fā)生的一切，可是看著她含笑的面龐，與自己那么近，近到可以聞及她身上那熟悉清甜氣息，倏然知道這是真的，她真的就在這里，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希希，你真的，要陪我去邊疆？”狂喜過后，穆瑾問的仍是小心翼翼。

    聞言，肖希希微微皺起鼻頭：“不然，能有什么辦法呢？如果我的腹中有了孩子，那豈不是將來我要一人撫養(yǎng)他（她）長大呢，對我而言，豈不是太過不公平了些？”低低的喃語，帶著微微的不滿，看在穆瑾眼里，卻像是撒嬌。

    穆瑾牽過她的手，眸里盡是濃烈而深摯的笑意和溫柔：“沒關(guān)系，只要王妃可以生，本王多少個(gè)孩子都撫養(yǎng)得起！”

    “希希，真的不會后悔？”

    “曾經(jīng)想過有一個(gè)人可以陪著我踏遍萬水千山，或是天涯海角，可是想想，似乎邊疆也是個(gè)很好的地方?！逼鋵?shí)，只要有他在身邊。

    “希希，我真的很慶幸，很慶幸！”慶幸娶她為妻，慶幸她還在原地等著他回頭，沒有離去。

    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么美好的詩句，多么美麗的承諾，相信也會隨著他們的愛情，一直，一直延伸下去，直到子孫滿堂，也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讓后世子孫，知道，曾經(jīng)有一個(gè)叫肖希希的女子闖進(jìn)了穆家一個(gè)男子的心里，就那樣，子孫繁衍，情意綿長……

    他說：遇上她是此生最美好的風(fēng)景！縱然時(shí)間可以沖淡一切，可總有些事情是地久天長?？菔癄€的！比如他對她的感情！

    她說：風(fēng)也罷，雨也罷，霜也罷，雪也罷，她會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什么話也不說，慢慢的，陪著他走過今生今世，來生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