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記望了望歐陽平。

    “劉書記，你們這么晚來，一定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公安同志不妨說出來，我們是不會隨便說出去的?！?/br>
    “大爹，您在田家堡德高望重，我們來找您，就是想請教您一些事情?！?/br>
    “有什么事情，請說，劉書記也在這里，有他在，什么話，你都可以說?！崩先说脑捴?，劉書記還是很有分量的。

    “大爹，經(jīng)過我們的調(diào)查，田家大塘挖出來的尸體，應(yīng)該就是插隊(duì)知青卞寄秋?！?/br>
    “卞姑娘？”

    “對?！?/br>
    “卞姑娘不是回城了嗎？”

    “我們?nèi)フ疫^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已經(jīng)有十個月沒有見到女兒了?！?/br>
    “你們有證據(jù)嗎？”

    “卞寄秋死的時候，已經(jīng)有兩三個月的身孕。”

    “您說，我聽著呢？”

    “在卞寄秋懷孕三個月前的一天夜里，田鐵匠在茅房出恭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從祠堂的院墻上跳下來。然后跛著腳鉆進(jìn)了樹林。”

    “二春確實(shí)跛腳，在田家堡有兩個跛腳，一個是二春，一個是我家老二。我家老二腳跛得很厲害，他沒法翻墻?！崩先俗约赫f出了馬二春的名字。

    “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了解，卞寄秋很可能是在三月十六號——或者十七號夜里面遇害的，三月十七號的夜里面，明明是馬迎美在大隊(duì)部值班，可值班記錄被人改過了，換成了田營長的名字。老人家，您看看——”歐陽平從包里面拿出值班記錄，翻到其中一頁，遞給了馬大爹。

    老人接過值班記錄看了看：“我明白了，在咱們瓢兒井，只有他能模仿別人的筆跡，肚子里面的黑墨水全用在旁門左道上了?！?/br>
    “你們來找我——不知道我能為你們做些什么？”

    “卞寄秋有兩個箱子，還有一些生活用品，這些東西也不見了?！?/br>
    “父子倆能把東西藏在什么地方呢？”

    “大爹，馬迎美的父親是不是三月二十一號過世的呢？”

    “是?。∵€是我主持入殮的呢？”

    這真是無巧不成書，田家堡就這么大，其實(shí)，這也算不上什么巧事，馬大爹是馬家的老長幫，馬老爺子的喪事，特別是入殮，自然得由他來主持大局了。

    “大爹，您主持入殮，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呢？”

    “有問題——確實(shí)有問題，本來我就有點(diǎn)疑惑，現(xiàn)在井你們這么一說，我悟出一點(diǎn)東西來了?！?/br>
    六個人都圓睜雙眼，望著老人家。老人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和老人斑，花白的頭發(fā)和胡須記錄了滄桑的歲月。老人的牙已經(jīng)沒有了，失去了壓的依托，老人的嘴凹陷的很厲害。

    “第二天早上出殯，我在蓋紅布的時候，發(fā)現(xiàn)棺材蓋的后面有一處明顯的撬痕，油漆都被撬掉了?！?/br>
    生活細(xì)節(jié)又發(fā)揮作用了。

    劉書記怕歐陽平?jīng)]有完全聽懂，補(bǔ)充解釋道：“我們這里在出殯之前，要在棺材蓋子上蓋一塊紅顏色的被面——到下葬填土的時候，才將紅被面拿起來，棺材蓋子在頭天晚上入殮的時候就釘好了?！?/br>
    這確實(shí)有點(diǎn)奇怪。

    “大爹，您當(dāng)時問了嗎？”

    “當(dāng)時，人很多，鬧哄哄的，頭緒多，哪有時間問??！不過，我一直記著這件事。我們干這種事，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從來沒有遇見這種事情。棺材蓋子已經(jīng)蓋上去了，為什么要撬開呢？”

    “爹，我怎么沒有聽你說過這件事情啊！”

    “這種事情能隨便亂講嗎？”老人嗔怪兒子道。

    馬大爹是在進(jìn)行分析。當(dāng)然也包括推理。至少，他已經(jīng)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正好解決了歐陽平心中的疑慮。

    談話正在朝著積極的方向運(yùn)行，歐陽平對這次談話充滿期待。歐陽平有一種水到渠成。勢如破竹的感覺。

    “老人家，把棺材蓋子打開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諱？”水隊(duì)長道。

    “這可是犯了大忌諱。老話有蓋棺論定，蓋子一蓋上，人的一生就結(jié)束了，為什么又要撬開呢？”老人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歐陽科長，現(xiàn)在，我有點(diǎn)相信了，卞姑娘的箱子很可能在棺材里面?！眲浀?。

    “迎美父子確實(shí)非?？梢??！崩先撕孟裨捴杏性?。

    大家在耐心等待。

    老人吸了兩口煙道：“頭天晚上，在釘棺材蓋子的時候，迎美從田鐵匠那里拿來了幾根很短的棺材釘，馬老大睡得的是一口楠木棺材，棺材蓋子很厚，釘子太短，吃不住勁。我讓馬迎美去換釘子，他不十分情愿，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棺材蓋子可能被他撬過了。”

    “后來，釘子有沒有換呢？”

    “換了，我要是馬虎了事，老大爺不會原諒我??！原來的釘子是按照一般棺材的尺寸打的，馬老大睡的楠木棺材太大——在我們田家堡，只有馬家有這么大的棺材。我是長輩，可不能由著晚輩隨著性子來。我讓田鐵匠臨時打了六根棺材釘?！?/br>
    “在釘釘子的時候，我用了老鼻子勁，只釘了兩根，另外四根還是大膽幫我釘?shù)哪?？?/br>
    劉書記領(lǐng)同志們來見馬大爹，算是來對了。

    如果說歐陽平手上只有分析和推斷的話，你們，馬大爹提供的情況應(yīng)該算是有力的證據(jù)。

    “公安同志，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老二，你過去，把迎美的媳婦叫過來，我跟她談?！?/br>
    歐陽平知道老人家要跟馬迎美的老婆談什么了。事情的發(fā)展比歐陽平的想象要好的多，馬大爹竟然自己提出挖墳掘墓的想法。這是大家沒有想到的。

    “公安同志，待會兒，侄媳婦來的時候，你們看我的顏色行事，話要說重一點(diǎn)，女人是經(jīng)不住嚇的?！?/br>
    “大爹，這件事情全靠您撐著了?！?/br>
    “劉書記，有你在，我就不擔(dān)心什么了?！?/br>
    歐陽平心領(lǐng)神會。

    三四分鐘的樣子，馬老二領(lǐng)著馬迎美的老婆田順英走進(jìn)了堂屋。

    馬老二端了一條長板凳放在門口，示意她坐下。

    坐在八仙桌北邊的李文化和小曹將凳子挪開。

    “大爹，您叫我來有啥子事情嗎？”

    “順英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也是看著你嫁到我們馬家來的，大家都知道，你是一個老實(shí)本分的女人，我剛才跟公安同志說了，你肯定不知道迎美父子的事情?！?/br>
    “他們父子的事情，我確實(shí)不知道，公安同志，田家大塘的案子，當(dāng)真和他們父子有牽扯嗎？”田順英低眉順眼，語氣平緩。和上一次判若兩人。是馬大爹的話起作用了，還是她的本性如此。

    “田大嫂，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三月十六號和十七號夜里，馬迎美和你兒子回家的時間？”

    “三月十六號？”

    “就是馬大爹過八十大壽的那一天?！?/br>
    田順蘭愣了一下：“我想不起來了——日子太久了?！?/br>
    “如果你知情不說的話，一旦案子水落石出，你也脫不了干系。我們想給你一次機(jī)會?！?/br>
    “侄媳婦，你公公出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棺材的蓋子被人撬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