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秀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彎下腰，低下頭，認(rèn)真、仔細(xì)地看了看尸骸的牙齒。她是在確認(rèn)躺在會議桌上的這具尸骸到底是不是他的丈夫閻高山，確認(rèn)的方式就是在那個特定的地方尋找那個特別的虎牙。

    田二秀已經(jīng)認(rèn)定躺在他面前的這具尸骸就是她丈夫閻高山的尸骸，她的確認(rèn)方式很特別，她沒有開口說話，她的確認(rèn)方式完全出乎大家的意外。

    田二秀普通一聲跪在地板上，她雙臂趴在桌邊，將頭埋在手臂上，哭，還是沒有哭，不知道，因為沒有聲音，但她的身體抽搐的很厲害。

    此時無聲勝有聲，別有幽愁暗恨生，筆者認(rèn)為，將后一句詩改三個字，然后用在此時應(yīng)該是比較合適的，修改后的句子是“別有哀傷悔恨生”。

    會議室里面的空氣頓時凝固了，每個人的心里面都不是滋味，當(dāng)然，同志們所解讀的內(nèi)容大概是表象，田二秀無聲抽泣的全部內(nèi)涵，只有她自己知道。

    歐陽平示意小曹將田二秀拉起來。

    田二秀被小曹拉起來的時候，臉頰上全是淚，幾縷頭發(fā)粘在顴骨上。

    回到辦公室，歐陽平讓田二秀在談話記錄上簽了字，按了手印。

    田二秀被帶出辦公室之前，腳鐐被重新戴上了。

    此時的時間是十一點二十。

    吃過中飯以后，同志們對馬明槐進(jìn)行了審訊。

    在吃中飯的時候，歐陽平和陳局長、水隊長就下午的審訊，進(jìn)行了比較深入的討論，討論的結(jié)果是：就當(dāng)是田二秀沒有被抓起來，就當(dāng)是田二秀什么都沒有說，不用田二秀這張牌，能不能撬開馬明槐的嘴巴呢？歐陽平和陳局長想試一試。田二秀所交代的情況是否屬實，田二秀在這起謀殺案中到底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現(xiàn)在還不是下結(jié)論的時候。如果打田二秀這張牌，恐怕會對馬明槐的交代產(chǎn)生影響，馬明槐會如果交代呢？這對同志們來講非常重要，眼下，案子水落石出，已經(jīng)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如何確認(rèn)田二秀在這起兇殺案中的角色地位，這才是歐陽和陳局長必須慎重考慮的事情。馬明槐交代問題是遲早的事情，務(wù)必要讓他如實交代案子的來龍去脈。

    馬明槐被老雷和水隊長押進(jìn)辦公室的時候，頭揚得高高的，盡管腳上有一副鐵鐐，但馬明槐還是不愿意忘記主任的身份。照樣邁著方步，但由于腳鐐太礙事，所以，他的從容和瀟灑，多少受到一點影響。

    歐陽平接觸過很多犯罪嫌疑人，馬明槐算是一個非常愚蠢的犯罪嫌疑人，雖然，幾乎所有的犯罪嫌疑人在這種情況下都顯得非常愚蠢，但沒有一個犯罪嫌疑人像馬明槐這樣愚蠢的毫無道理。

    只要聽一聽馬明槐說的第一句話，大家就知道馬明槐的從容和瀟灑是多么的可笑。

    “報上你的名字?！?/br>
    “你們不是已經(jīng)知道我的名字了嗎？明知故問，這不是既戴草帽又打傘，脫褲子放屁嗎？”

    大家聽出來了吧！馬明槐顯然不想配合歐陽平的審訊。

    馬明槐的底氣似乎很足。大家看看馬明槐是不是愚蠢的毫無道理。

    “報上你的姓名?！睔W陽平平心靜氣，微笑道，在歐陽平的眼里，馬明槐就像一個小丑，想表演，卻十分拙劣。

    馬明槐看了看翟所長，翟所長嘴里面含著香煙，瞇著眼睛看著馬明槐。

    每一雙眼睛都直視著馬明槐。

    馬明槐大概已經(jīng)從大家的眼神里面感覺到了什么：“我姓馬，我叫馬明槐?！?/br>
    馬明槐的潛意識是：我馬明槐在東門鎮(zhèn)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咱們這地界，沒有人不認(rèn)識我。

    “年齡？”

    “四十八?！?/br>
    “職業(yè)？”

    “在東門鎮(zhèn)，沒有人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br>
    “職業(yè)？”真正有底氣的是歐陽平，馬明槐的從容和瀟灑只不過是癩蛤蟆墊床腿——死撐活挨，打腫臉——充胖子。

    “你們把我弄到這里來，究竟所為何事，請開門見山，直截了當(dāng)，用不著跑馬兜圈子——整這些沒用的東西？”馬明槐到底是當(dāng)過幾年老師的人，舌頭還是蠻利落的。

    “對不起，這是我們審訊犯罪嫌疑人必須履行的程序。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br>
    “審訊犯罪嫌疑人？笑話。”

    “我們可沒用時間跟你說笑話。是不是笑話，你很快就知道了，不過，在此之前，程序還是要走一下的。”

    “行，那你們就問吧！”

    “職業(yè)？就是工作單位？”

    “我聽得懂你的話，三河供銷合作社工作?！?/br>
    “以前從事過什么職業(yè)嗎？”

    以前從事的職業(yè)，分明是指馬明槐在范家營中學(xué)當(dāng)代課教師的事情。

    “以前從事過什么職業(yè)？沒有了，我一直在供銷合作社工作。”

    馬明槐的罪惡就是從范家營中學(xué)開始的，他對這一段歷史應(yīng)該是非常敏感的。也是最忌諱的。

    “不對！”

    “怎么不對？”

    “在到三河供銷合作社工作之前，你還從事過一種職業(yè)。”

    “到三河供銷社工作之前，高中畢業(yè)后，我一直在鄉(xiāng)下務(wù)農(nóng)?！?/br>
    “你當(dāng)過教師——你在范家營中學(xué)當(dāng)過代課老師?！?/br>
    馬明槐的臉色突然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臉本來就很白，現(xiàn)在更白了，白的像一張衛(wèi)生紙——就是那種經(jīng)過漂白的衛(wèi)生紙。

    馬明槐對這個問題非常敏感，他的眼球突然跳了好幾下，但很快又恢復(fù)到原來的狀態(tài)。

    “代課教師？這又是一個笑話，我是在范家營中學(xué)是當(dāng)過一段時間的代課教師，你們聽清楚了，是代課教師，這也能算一種職業(yè)嗎？你們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請說吧！”

    “馬主任，請稍安勿躁，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對我們刑偵人員來講，是必須的，一些線索有時候就隱含在這些基本情況之中。我們是根據(jù)什么找到兇手呢？就是根據(jù)這些基本情況找到兇手的。”歐陽平的話中有了一點調(diào)侃的味道。

    歐陽平的話是非常有分量的，也大有深意。

    馬明槐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行，我有足夠的耐心，你問吧！”馬明槐還在故作鎮(zhèn)靜，裝模作樣。

    “你是哪一年到范家營中學(xué)當(dāng)代課教師的呢？”馬主任越是忌諱的東西，歐陽平越是要多問幾句——而且要細(xì)細(xì)問來。既然找到了馬主任的死xue，那就不能輕易放過。歐陽平就是要從這里撕開一個口子。

    “一九五五年?！?/br>
    “什么時候離開的呢？”

    “一九五七年?！?/br>
    “說具體一點，一九五七年幾月份離開范家營中學(xué)的？”

    “幾月份？是——是夏天——對，是五七年的夏天。”

    “我們找你找得好辛苦??！”

    “你們找我——找我做什么？我聽不懂你的話?！?/br>
    “我們找了這么多年，才找到你馬大主任?。　标惥珠L吸了兩口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