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灘，大西軍營。

    孫可望正在帳中枯坐，臉色陰沉，半上午的時候，李定國派來的第二名信使就已經(jīng)趕到了羊皮灘，具言襄陽城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大隊明軍，而且是最精銳的大明中央軍，李定國請求孫可望率大西軍主力加快行軍速度，立即趕赴襄陽。

    孫可望陷入了左右為難之中。

    如果孫可望率大西主力趕赴襄陽，以大西軍龐大的兵力，固守襄陽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可這樣一來，李定國的功勞就坐實了，這份天大的功勞別人搶不走，他孫可望更加搶不走，張獻(xiàn)忠知道了只能更欣賞李定國，大西儲君就更沒他孫可望什么事了。

    可要是不發(fā)兵吧，大西軍就會錯失天賜良機(jī)，孫可望雖然沒有李定國的膽魄和謀略，可在軍事上也并非一無是處，眼下的局勢孫可望還是看得很明白的，李定國奇襲襄陽得手就像是一柄匕首直插湖廣守軍的心臟，大西軍可以說是占盡了先機(jī)！

    要是錯過這樣的機(jī)會，以后再想有這樣的好局面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怎么辦？發(fā)兵還是不發(fā)兵？

    “大將軍?！睂O可望正猶豫不決時，帳外忽然再度響起了親兵隊長的聲音，“二將軍又派人來了?！?/br>
    “哦？”孫可望心頭一跳，凝聲道，“讓他進(jìn)來?！?/br>
    “是。”

    親兵隊長領(lǐng)命而去，很快就帶著一名風(fēng)塵仆仆的大西士兵進(jìn)了孫可望的大帳。

    見了孫可望，那大西士兵仆地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大將軍，大明中央軍的攻勢很猛，我軍傷亡很大，求求你快發(fā)兵吧，要不然襄陽就要守不住了！”

    孫可望倒吸一口冷氣，凝聲道：“慢慢說，怎么回事？”

    那大西士兵就把今天上午大西軍和中央軍五分鐘激戰(zhàn)的情形給孫可望簡單描述了一下，然后喘息著說道：“大明中央軍的火槍隊太厲害了，這才一袋煙的功夫，我軍就已經(jīng)傷亡了四五百人哪，大將軍要是再不發(fā)兵相救，襄陽城就懸了！”

    “知道了。”孫可望點了點頭，凝聲道，“你先回襄陽吧，本帥這就發(fā)兵?！?/br>
    “多謝大將軍?！?/br>
    大西軍士兵再三叩首，起身出帳去了。

    目送那大西軍士兵的身影遠(yuǎn)去，親兵隊長道：“大將軍，小人這就前去傳令。”

    “回來?！睂O可望皺眉道，“你知道該傳什么軍令么？”

    親兵隊長道：“大將軍剛才不是說了，出兵襄陽啊！”

    “你懂個屁！”孫可望悶哼一聲，罵道，“沒聽剛才那家伙說么，大明中央軍只用了一袋煙的功夫就殺傷了二將軍四五百精兵！二將軍手下的三千精兵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啊，要換了別營軍隊，傷亡只怕更大，大西軍能有多少軍隊，經(jīng)得起這樣傷亡嗎？”

    “這……”親兵隊長撓了撓頭，惑然道，“大將軍的意思是？”

    “馬上去傳令……”孫可望冷然道，“全軍后撤，回青桐關(guān)！”

    “啥？”親兵隊長吃聲問道，“不管二將軍了？”

    孫可望沉聲道：“本帥早就說過，襄陽城不是那么容易攻占的，除非這是官軍的陷阱，現(xiàn)在看來這的確就是官軍的陷阱，李定國一時不察中了官軍的jian計，置三千精兵于險境那是他的失策，可本帥卻不能跟著犯錯，把八萬大西軍主力也帶進(jìn)險境！”

    親兵隊長道：“可是……”

    “沒什么可是?！睂O可望怒道，“還不快去傳令?。俊?/br>
    “是！”

    親兵隊長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領(lǐng)命去了。

    ■■■

    新野，前敵司令部。

    為了更好地掌握戰(zhàn)場態(tài)勢，以及更好地指揮中央軍各部作戰(zhàn)，柳如是已經(jīng)把她的前敵司令部從南陽往南移到了新野。

    司令部大廳，柳如是正和十幾個參謀圍在沙盤四周，沙盤上插滿了各色小旗，這些彩色小旗分別代表著中央軍、大西軍和大順軍的所在位置，以及兵力配置。

    柳如是柳眉輕蹙正想問題時，司令部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旋即有一名軍官匆匆進(jìn)了大廳，向柳如是叭的敬了記軍禮，朗聲道：“報告司令官，偵察大隊回報，沿漢水南岸東進(jìn)的大西軍已在昨天晚上進(jìn)至羊皮灘?！?/br>
    柳如是輕輕頷首，親自把一面黑色小旗插到了羊皮灘所在位置。

    一名參謀皺眉問道：“大西軍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進(jìn)至羊皮灘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大西軍有什么動向沒有？”

    “沒有?！避姽賾?yīng)道，“偵察大隊正派人嚴(yán)密監(jiān)視，大西軍沒有任何異動。”

    柳如是道：“繼續(xù)監(jiān)視。”

    “是。”

    軍官又向柳如是敬了記軍禮，轉(zhuǎn)身去了。

    那軍官剛剛離去，柳輕煙又神色匆匆地進(jìn)了大廳，連連向柳如是使眼色，柳如是的秀眉不由微微蹙緊，走到一側(cè)壓低聲音問道：“輕煙姐，出什么事了？”

    柳輕煙環(huán)顧左右，確信司令部中的參謀們正各忙各的，沒人留意她和柳如是時，這才低聲說道：“如是妹子，出大事了?！?/br>
    柳如是心頭一跳，凝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柳輕煙道：“昨天晚上，襄陽城就已經(jīng)被大西叛軍攻陷了，湖廣總督何騰蛟也成了大西軍的俘虜！”

    柳如是大吃一驚，險些失聲驚呼起來！

    連吸兩口冷氣，柳如是才迫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凝聲問道：“襄陽城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淪陷了，為何jiejie你到現(xiàn)在才知道？還有襄陽城失守之后，城里的保安隊?wèi)?yīng)該有人逃出來才對，為什么不向中央軍傳訊？”

    “別提了。”柳輕煙苦笑道，“圣教襄陽堂口的情報人員當(dāng)時正在何騰蛟的臨時總督行轅內(nèi)公干，被大西叛軍一鍋端了，這個jiejie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還有突圍逃走的保安隊也有派人傳訊，不過他們先去了南陽，然后又折回新野，所以才剛到?！?/br>
    柳如是向柳輕煙使了個眼色，兩人先后進(jìn)了內(nèi)廳。

    先把門關(guān)好，柳如是才道：“大西叛軍不是還在羊皮灘嗎？羊皮灘距離襄陽至少還有兩百里地，那么昨天晚上奇襲襄陽的究竟是哪路叛軍？還有這路叛軍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們究竟是怎么瞞過我們的眼線的呢？”

    柳輕煙道：“別的都不能確定，現(xiàn)在可以確定的是昨晚上奇襲襄陽的就是大西叛軍?！?/br>
    “該死的?！绷缡酋久紦犷~道，“這支大西叛軍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襄陽既然已經(jīng)失守，駐扎在羊皮灘的大西叛軍主力聞訊之后就一定會向東急進(jìn)，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趕到襄陽與這路叛軍會師……”

    說此一頓，柳如是忽然間又想起一件事來，原本紅潤的粉臉立刻就失去了血色。

    柳輕煙吃了一驚，關(guān)切地問道：“如是妹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小妹沒什么?！绷缡菗u了搖頭，回眸地莫名的眼神望著柳輕煙，低聲說道，“煙姐，按時間計算，鄭成功、李成棟和劉孔和的三個火槍營在今天早上就應(yīng)該趕到襄陽城外了，襄陽既然已經(jīng)失守，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可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他們卻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回，會不會已經(jīng)出事了？”

    “不會吧？”柳輕煙凜然道，“鄭成功、李成棟和劉孔和帶走的三個火槍營可是中央軍中的主力部隊，營中的各級軍官都是侯爺從大同帶過來的百戰(zhàn)老兵，就算奇襲襄陽的大西叛軍有數(shù)十萬之眾，要想輕易吞掉這三個火槍營怕也沒那么容易吧？”

    “報告！”

    柳輕煙話音方落，門外忽然響起了一把響亮的聲音。

    柳如是正了正臉色，沉聲道：“進(jìn)來?！?/br>
    緊閉的廳門打開，一名軍官昂然直入，叭地向柳如是和柳輕煙敬了記軍禮，說道：“報告司令官，襄陽急遞！”

    “襄陽急遞?。俊?/br>
    柳如是懸著的芳心終于落地了，只要鄭成功、李成棟、劉孔和他們還有消息傳回來，就說明他們沒出什么事，只要這三個主力火槍營沒出事，柳如是這心里便有了底氣，當(dāng)時就背負(fù)雙手朗聲喝道，“念！”

    軍官展開書信朗聲念道：“軍至，大西叛軍已陷襄陽，湖廣總督何騰蛟下落不明，叛軍兵力不詳，主將不詳，本欲收復(fù)襄陽再上報司令部，然上午一番激戰(zhàn)，我軍受挫，陣亡二十九人，重傷六十七人，頓首乞罪，李成棟、鄭成功、劉孔和?！?/br>
    “知道了?！?/br>
    柳如是擺了擺手，軍官轉(zhuǎn)身走了。

    柳輕煙釋然道：“難怪李成棟、鄭成功和劉孔和到現(xiàn)在才送來急遞，原來他們是打算先收復(fù)襄陽然后再一并上報，只可惜他們小覷了奇襲襄陽的大西叛軍，沒想到無往不勝的中央軍竟在襄陽城下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柳如是搖了搖頭，凝聲道：“陣亡二十九人，重傷六十七人，這對中央軍來說算是大虧了，要知道侯爺領(lǐng)兵的時候，既便是面對建奴鐵騎的正面突擊也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這事要是讓侯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么想呢?！?/br>
    柳輕煙道：“看來奇襲襄陽的這伙大西叛軍不是善茬?！?/br>
    柳如是道：“現(xiàn)在的局面很棘手，如果讓羊皮灘的大西叛軍主力向東急進(jìn)與襄陽城內(nèi)的這伙大西叛軍會師，再想在短時間內(nèi)收復(fù)襄陽就很難了！除非能把炮營拉上去，可惜的是炮營的彈藥還沒有補(bǔ)充到位，根本就沒有攻擊力?！?/br>
    柳輕煙道：“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收復(fù)襄陽并奪回襄陽城內(nèi)屯積的軍城物資，駐扎在青桐關(guān)和勛縣的中央軍將士就得餓肚子了！”

    “還不止于此。”柳如是嘆了口氣，幽聲說道，“侯爺臨走前曾再三叮囑小妹，無論如何也要拒敵于‘國門’之外，絕不能讓戰(zhàn)火燒進(jìn)湖廣腹地，可現(xiàn)在戰(zhàn)火已經(jīng)燒進(jìn)襄陽了，大西叛軍進(jìn)城之后，襄陽城內(nèi)的百姓還不知道要遭受怎樣的兵災(zāi)呢，唉……”

    柳輕煙勸道：“事到如今如是妹子你埋怨自己也沒什么用了，就算是侯爺在這里，他也想不到有支大西叛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從襄陽冒出來……咦，如是妹子，你說這支叛軍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柳如是苦笑道：“這個問題也許真的該去問問侯爺，當(dāng)初侯爺率兵奇襲盛京還有三不剌川的時候，建奴和韃子一定也有著與我們現(xiàn)在同樣的困惑：這支明軍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他們是怎么瞞過我軍的眼線呢？”

    “嘶……”柳輕煙倒吸一口冷氣，凝聲道，“如是妹子，你的意思是說這支叛軍的主將和侯爺是同一類人？都擅長奇襲？”

    “這……”柳如是聞言先是凜然，旋即美目里有莫名的神色一掠而過，急聲道，“奇襲??？明白了，小妹明白了！這支叛軍的兵力不會太多，他們不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來的，他們是抄小路過來的，我們的眼線多散布在大路官道上，難怪不能發(fā)現(xiàn)他們！”

    柳輕煙恍然道：“也就是說這只是小股叛軍？”

    “是的，一定是這樣！”柳如是非?？隙ǖ卣f道，“這一定是小股叛軍，一支軍隊如果人數(shù)太多就很難隱匿形跡，因此這伙叛軍的兵力最多也就兩三千人，甚至有可能只有千人左右，當(dāng)初侯爺不就憑著千余精兵奇襲盛京得手了嗎？”

    說此一頓，柳如是驀然回眸，嬌聲喝道：“來人！”

    早有司令部的參謀應(yīng)聲入內(nèi)，敬禮應(yīng)道：“司令官有何吩咐？”

    柳如是凝聲道：“立刻傳令給李成棟、鄭成功和劉孔和，命令他們率部向襄陽城發(fā)起全面進(jìn)攻，不惜一切代價，天黑之前一定要奪回城池，否則軍法論處！”

    “是！”

    參謀官轟然應(yīng)諾。

    “還有……”參謀官剛剛轉(zhuǎn)身欲走，又被柳如是喚住了，“再傳令均州，令紅娘子率中央軍騎兵一營、二營沿漢水北岸往東急進(jìn)，至光化一帶渡過漢水，準(zhǔn)備截?fù)艨赡芡鶘|急進(jìn)的大西叛軍主力?！?/br>
    “是！”

    參謀官領(lǐng)命去了。(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 target=_blank>，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