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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重生] 第85節(jié)

    隆豐帝抖著手握住鳥銃,深吸了幾口氣,才終于找回了力氣。再度端起鳥銃,朝地上的老虎頭部開了一槍。

    響聲過后,那老虎最后一口氣也散了。

    隆豐帝脫力地將鳥銃扔到地上,總算將方才的難堪遮掩了過去,目光難辨地瞧著薛恕,道:“你又救了朕一回?!?/br>
    他想起紫垣真人與他說的“吉星”相助,看薛恕的目光便復雜許多。

    兩次救他于危難之中,這“吉星”恐怕就是薛恕。

    薛恕并不居功,淡聲道:“這是臣應(yīng)為之事?!?/br>
    不論何種境地,他始終都是這樣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開始隆豐帝喜他不拉幫結(jié)派,是個純臣。后來又覺他與太子走得太近,且對自己沒有絲毫恭敬,又生了厭。

    但此時再看他這模樣,隆豐帝卻打心底里覺得,這才是忠臣之所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薛恕此人得意時不驕,落魄時亦不怨。不論君王如何對待,仍有一顆忠君之心。

    倒是難得之人。

    隆豐帝正要夸贊幾句,卻忽聽耳邊忽然一聲驚呼“父皇小心”,他沒來及回頭看,只感覺殷承玉猛然將他撲倒在地,帶著他連打了幾個滾。

    還未等他發(fā)怒,就又聽見了一聲雄渾的咆哮聲。

    隆豐帝咽了咽口水,自地上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竟還有另一只老虎!

    那老虎比先前一只更為高大壯碩,瞧著至少有十余尺長,四五尺高。

    方才眾人說話時,它就悄無聲息地埋伏在林中,待眾人放松警惕之時,便陡然撲向了隆豐帝,若不是殷承玉眼尖瞧見,撲過去將人推倒,恐怕這會兒隆豐帝已經(jīng)葬身虎口了。

    隆豐帝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被護衛(wèi)護在身后,咬牙切齒道:“快!將這畜生殺了!”

    殷承玉按了按右肩,站在他身側(cè),朝看過來的薛恕比了個口型:殺。

    不再需要顧慮隆豐帝,這老虎雖然更為兇猛,但殺起來反而更順利一些。

    不過一刻鐘,健碩的老虎便倒地沒了氣息。

    隆豐帝今日受驚不輕,瞧著兩只老虎的尸體,已經(jīng)什么興致都沒了。

    他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殷承玉,命人擺駕準備離開圍場,臨走之時,猶豫許久,難得語氣溫和地多問了殷承玉一句:“方才可有受傷?若是受傷了,便隨朕一道回行宮。”

    “謝父皇體恤,兒臣并未受傷,不妨事?!币蟪杏翊鬼氐?。

    他若是此時回了行宮,無異于放棄了比賽。

    見他臉色尚好,隆豐帝也沒有再多說,讓人扶著上了馬,便先回去了。

    帶人走遠之后,薛恕才走上前來,眼底帶著后怕,刻意壓低的聲音染了怒意:“殿下為何奮不顧身去救他?!”

    看見殷承玉撲過去推倒隆豐帝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身體里的血液都停滯了。

    殷承玉并未看他,語氣淡淡道:“他可以死,卻不能死在這里?!?/br>
    一國皇帝若在圍場里葬身于虎口,不僅僅是丟了大燕的顏面,還可能會叫眼下還算安分的韃靼和瓦剌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太子是個好兒子,薛恕也是個好臣子,以前是朕錯怪他們了。

    第81章

    薛恕沉默下來。

    他早就知道殷承玉就是這么一個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永遠都將個人私欲放在大局之后,胸中裝得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上一世,殷承玉登基之后身體每況愈下,太醫(yī)曾幾次三番叮囑過,不能再這么勞心勞力,需得好好養(yǎng)著。但那時大燕千瘡百孔,內(nèi)憂外患,朝中官員清洗過后,可用之人亦不多,殷承玉放心不下,仍然不顧身體,夙興夜寐地處理政事,連批折子亦是親力親為。

    他看在眼中,有心想要替他分擔??赡菚r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非常微妙,他唯恐自己主動攬過批紅之權(quán)會叫殷承玉猜疑不快,便只能靜默陪在他身側(cè)。

    御案上要批的折子堆積如山,批改到深夜亦批不完。

    他自知勸不動人,又擔心如此熬著太費眼睛,便挑了燭火,一封折子一封折子的為他讀。

    如今回憶起來,那算是難得平和的時光。兩人常常相伴至深夜,偶爾殷承玉實在累極了,便不知不覺靠在他肩頭小憩。

    他覺淺,往往只是瞇上一會兒便很快就醒來,又繼續(xù)批閱奏折。

    他們曾如此依偎著過了許多夜晚。

    他惱怒于殷承玉不愛惜身體,也為此發(fā)過火。但每回與殷承玉對上,輸?shù)媚莻€人總是他。

    殷承玉就像暗夜里的明燈,竭盡所能的燃燒自己,想要照亮處于長夜中的大燕子民。

    他既被那光明吸引,又害怕終有一日,長夜未明,燈火已盡。

    薛恕深吸了一口氣,寒涼的空氣充斥肺腑,壓下了翻涌的怒意。

    他看向殷承玉的右肩,銀白的盔甲碎了一塊,里頭的黑色衣裳被撕裂,露出里層的棉絮來,有零星的血跡沾在棉絮上。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再多的便看不出來。他下意識想伸手去確認傷勢,又怕弄疼了他,蜷起了手指,低聲問:“疼么?”

    殷承玉側(cè)臉看了下傷口,皺了皺眉,本想說“不疼”,但話到嘴邊又變了:“有些疼,你給孤看看?!?/br>
    老虎兇猛,方才一番搏斗有不少人都受了傷。殷承玉干脆命人原地休整,統(tǒng)計傷員。

    薛恕命人將營帳搭起來,擋住了凜冽寒風后,方才讓他卸下盔甲,脫了外裳檢查傷口。

    耽擱的一會兒功夫,傷口的血漬已經(jīng)凝固,與里衣粘連在一處。

    薛恕皺著眉盡量放松了動作,小心翼翼將粘連的里衣分開。

    傷勢只是皮外傷,算不上重。

    但那老虎的爪子太鋒利,即便只是在肩上抓了下,未傷及筋骨,依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這傷若是落在那些皮糙rou厚的人身上,看著或許便沒什么??蓳Q做了殷承玉,就看得薛恕心都揪了起來。

    駭人的青紫從右肩往肩胛骨蔓延,那淤青之上,還有三道深紅抓痕,周邊細嫩的皮rou翻卷起來,還有凝固成血塊的黑紅血漬。

    “得把傷口清理干凈再上藥?!毖λ∨c他面對面對坐著,將準備好的干凈棉布浸入烈酒當中。他看了眼眉頭不展的人,側(cè)了身體將左肩湊過去:“殿下若是疼,便咬著我?!?/br>
    說罷,便不再說話,盡量放輕了動作替他清洗傷口。

    那傷口其實本不怎么疼的,但用烈酒清洗之時,卻比被老虎抓得那一下還要疼上許多。殷承玉額頭青筋鼓起,用力咬著牙根才沒有發(fā)出聲來。

    薛恕大約察覺了他的痛楚,動作越發(fā)小心翼翼。

    殷承玉喘了口氣,將頭抵在他肩上,側(cè)臉催促:“動作快些?!?/br>
    薛恕只得加快了動作,殷承玉額頭冒出汗珠來,疼得厲害了,便將頭靠在他肩上,埋首咬著他的衣裳。

    倒是想咬他,叫他和自己一樣痛。

    只是忽然又想起,上一世這個時候,薛恕也為隆豐帝擋了一下。

    這都是他回宮之前的事情了,后頭再打聽時,細節(jié)總是沒有那么清楚。只知道在丹犀冬狩上隆豐帝遇險,薛恕冒死救駕,之后便得了隆豐帝的信任。

    至于當時情形有多兇險,薛恕傷得有多重,他一概不知。

    但他想起偶爾瞥見的薛恕胸膛上那些縱橫的舊傷疤,或許其中有一道,便是那時留下來的。

    便不忍再叫他痛。

    殷承玉微闔著眼睛,啞聲問:“你那時痛么?”

    薛恕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

    當然是痛的。

    他亦只是個凡夫俗子,也會有病痛纏身之時。只不過他總是比旁人更能忍耐一些而已。

    上一世隆豐帝冬狩,身邊尚沒有帶這樣多的人。而他想著在冬狩上引起隆豐帝的注意,費盡心機擠進了隨侍的隊伍中。

    隆豐帝在獵虎之時,也是如今日一樣,幾次未曾擊中老虎要害,反而激起了老虎的兇性。

    但當時的隆豐帝身體并不如現(xiàn)在康健,他早年被酒色掏空,后來又常服于丹藥。雖然表面看著還算健朗,但身體底子其實早就垮了。是以在老虎撲過來時,他甚至沒來及得策馬奔逃,就被受驚的馬兒顛落在地。

    當時護衛(wèi)反應(yīng)不及,是他沖過去替隆豐帝擋下了老虎的致命一擊。

    代價是肋骨斷了兩根,腹部亦受了重擊。

    當時情形兇險,隆豐帝脫險之后,命太醫(yī)全力救治他。

    那時他在宮里無親無故,只想著若是他也死了,他的殿下便當真無人去救了。到底靠著心口的一股氣,僥幸活了下來。

    活下來后也不敢在病床上躺太久,他得趁著隆豐帝還記著他這個人的時候,展現(xiàn)出自己的用處來,將人籠絡(luò)在自己手心。

    而事實也證明,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薛恕換了一塊棉布繼續(xù)清洗傷口,傷口中的臟污逐漸清理干凈,流出鮮紅的血來。他用另一塊棉布蘸干血漬,動作嫻熟地在傷口上撒上止血的藥粉,再用繃帶包扎。

    從始至終,都未曾回答殷承玉的問題。

    他知道殷承玉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或者說已經(jīng)確認了。

    但他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

    好在殷承玉見他不答,也并沒有再繼續(xù)逼問。

    薛恕悄悄松了一口氣,小心將繃帶打了結(jié)。

    “好了。”

    殷承玉直起身體,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臂,有些悶悶的痛,但也還算能忍受,并不算太過影響活動。

    他瞥了薛恕一眼,神色如常地吩咐他:“再去打盆水來,給孤擦擦臉。”

    剛才流了不少汗水,此時臉上有些粘膩。

    薛恕一聲不吭地出去換水。

    殷承玉瞧著他的背影,無聲笑了下。

    殺伐決斷的九千歲,竟也有這樣畏縮不前的時候。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指上的玉戒,心想總要尋著機會,將他披著的那層人皮扒下來。

    *

    自隆豐帝帶人入圍后,大燕一眾官員都提著心。

    原本以為怎么也要個半日功夫才回出來,結(jié)果才過了一個多時辰,就見一隊人馬出了圍場,為首的正是明黃龍袍的隆豐帝。

    此時的隆豐帝與方才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