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歌下意識覺得沒好事，“你想做什么？先說好啊，違法犯罪的、有人身危險的我都不碰?！?/br>
    “放輕松，沒有那么暴力。”楊女士邪魅一笑，問她：“你手頭可以用的流動資產(chǎn)有多少？”

    顏歌：“？！”

    你要干啥？休想打我錢包的主意！

    *

    二十分鐘后，顏歌騎著她的破爛自行車，和楊女士一起從警局來到了附近的商圈。

    楊女士口中的“小小的心愿”，就是讓顏歌陪她逛逛街，買點她過去想要卻由于各種原因沒能擁有的東西，彌補(bǔ)生前的遺憾。

    顏歌起初并不打算幫這個忙，她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就是不幫。

    開玩笑，跟鬼逛街買東西不得花她的錢啊。

    之前說好的五十萬都還沒影呢，現(xiàn)在還想反過來騙她的錢？沒門兒！

    聽過顏歌的內(nèi)心獨白，楊女士受傷地說：“我們鄰里鄰居那么多年，我也算看著你長大的，你就這么不相信我嗎？人與鬼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顏歌不為所動。管你說啥，反正就是別想碰她的錢。

    感情牌打不成，楊女士換了個路子，“要不這樣，我們親鄰居明算賬。陪我逛街這算第二個委托，你想要什么報酬，可以自己開個價。”

    顏歌打心底里壓根兒沒想接這個需要花錢的新委托，漫天要價張口就來：“我想要你家那套別墅。”

    他們小區(qū)的別墅，市場價一套四千多萬起步。像她這種獅子大開口的無理要求，顏歌不用想也知道對方不可能答應(yīng)。

    楊女士摸摸下巴考慮片刻，點了點頭，“可以?！?/br>
    第111章 .年少時沒能穿上的小裙子到老了再穿也為時未晚 ·

    顏歌以為自己聽錯了, 或者她還在做夢。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別墅，又不是孝敬老祖宗的冥府大全套紙扎小洋房，楊女士就答應(yīng)給她了？

    不能說有點奇怪, 只能說是全無道理。

    顏歌自覺為這一反常事件腦補(bǔ)出了相應(yīng)的合理解釋：既然楊女士能輕易同意送她一套別墅，那就說明這個委托它值得。

    楊女士提出的第二個委托, 表面聽來簡簡單單, 只是陪她逛逛街, 買點她活著時想買卻沒買以至于抱憾終身的東西。

    可問題是，究竟是什么東西，才能讓見識過天高地廣的女老板楊女士至死都念念不忘、不惜用價值數(shù)千萬的別墅來交換？

    顏歌猜不到答案，她只知道，那絕對是她不可能承擔(dān)得起的貴重物件。

    她所有賬戶里可調(diào)度的存款, 總額漲漲落落始終沒能突破十萬大關(guān)。就算她花光全部積蓄、刷爆信用卡, 再把自己論斤賣了，估計都湊不齊幫楊女士買東西需要墊付的本金。

    這單她接不起，楊女士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楊女士聽過顏歌的一系列心理活動，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欲言又止好半天, 才支支吾吾說道：“我要的東西其實……反正不貴, 你付得起，不用透支也不用賣身?！?/br>
    顏歌：還有這種好事？

    真假？你可不要騙我一個老實人。

    楊女士：“我覺得你不是老實人，不過我確實沒騙你?！?/br>
    “那我……就試試看？”顏歌決定接下楊女士的第二個委托, 又問道：“楊姐, 你到底想買什么？”

    楊女士的眼珠子翻上去望了望天，“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喲嗬, 什么寶貝這么神秘？

    顏歌越發(fā)好奇了。

    到達(dá)目的地百貨商場，由楊女士帶路, 顏歌停在了一家色調(diào)嬌嫩畫風(fēng)齁甜的女裝店門外。

    抬眼一看，此店品牌名三個字：

    阿藝蓮。

    顏歌站在阿藝蓮門口的大燈箱底下遲遲不敢進(jìn)去。

    可別告訴她，那件讓楊女士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大寶貝就在這家店里。

    而楊女士望向店內(nèi)的渴望眼神在不言中說明了一切：

    是的，你猜對了，就在這家店里。

    顏歌：“……”

    不是，您堂堂一事業(yè)有成女老板，生前遺憾就這？時尚小淑女阿藝蓮女裝？

    對此，楊女士也感到微微羞恥。加上之前顏歌的腦補(bǔ)期待值過高，搞得她都不好意思說出真相了。

    盡管心中尷尬，但楊女士還是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說：“對，就這。你有意見嗎？”

    顏歌：意見沒有，意外有點。

    她是真沒想到，楊女士的愿望竟會如此的……樸素。

    在門口站了太久，店員小jiejie注意到顏歌，主動迎過來，“甜美淑女阿藝蓮，喜歡您就進(jìn)店選?！?/br>
    聽聽這攬客宣傳語，多押韻吶。

    楊女士先一步飄進(jìn)去了，顏歌緊隨其后，邁進(jìn)了這家集潮流fashion國際范于一身的夢幻女裝店。

    來吧，讓她看看，抵得上一套別墅的天價圣衣是哪一件！

    楊女士對店里的布局似乎很熟悉，也許早就來踩過點了，進(jìn)店后徑直飄向左前方的貨架，精準(zhǔn)地點上自己看中的衣服，“這個，米色裙子?！?/br>
    顏歌從楊女士所指的米色裙子區(qū)域找到一個吊牌，價簽標(biāo)價￥298。

    再抽出衣服拎起衣架，見過裙子的全貌，她的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換作旁人也許很難察覺到此時顏歌對這條裙子的真實態(tài)度，但楊女士直接聽到了她內(nèi)心的想法。

    “裙子配色太雜鬧眼睛，版型元素過多用力過猛，怎一個土字了得啊，了不得那再加一個丑字了得。就這玩意兒，真能值一套別墅？”

    被她拿在手里的，是一條棉布材質(zhì)的連衣裙，米黃的底色上鋪滿紅粉黃綠的多彩碎花，娃娃領(lǐng)泡泡袖蓬蓬裙，領(lǐng)緣、袖口和裙擺都縫著木耳花邊。

    楊女士聽后不大高興，“值不值我說了算?！?/br>
    顏歌知道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吐槽肯定被楊女士聽見了，也沒覺得尷尬，當(dāng)場改口吹起彩虹屁。

    “值值值，怎么會不值呢？這條裙子長得多別致，瞧這田園小清新的配色，這甜美復(fù)古風(fēng)的版型。嘖，華麗而繁復(fù)的設(shè)計之中，又不乏樸實的鄉(xiāng)村野趣，真是佳作啊佳作。

    “看到它，我仿佛感受到了設(shè)計師對時尚潮流的無聲反抗、對主流審美的獨特反思。有個性，有態(tài)度，它已經(jīng)不能簡單地被定義為一件衣服了，這是藝術(shù)，是無價的藝術(shù)！”

    楊女士：“……”

    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終究還是：“……”

    好家伙，配色雜元素多反口讓她給掰成野趣田園風(fēng)華麗復(fù)古風(fēng)，又土又丑吹成反抗時尚潮流反思主流審美，最后神踏馬還強(qiáng)行升華到藝術(shù)境界了？

    如果自己還活著，楊女士想聘請顏歌來自己的公司當(dāng)銷售，她相信這個臉皮足夠雄偉、靠嘴顛倒晝夜的年輕人有潛力在銷售界闖出一片天。

    “行了，你不要貧了?！睏钆恳讶皇ズ退^續(xù)掰扯的欲望，抬手指指裙子衣領(lǐng)處的標(biāo)簽，“看看這件是不是你的尺碼?！?/br>
    “為什么要我的尺碼？”顏歌問。

    楊女士半透明的手伸向顏歌胸前，而后霍地從她胸口穿了出去。

    顏歌：“？”你的手為何要穿透人家的胸膛？

    楊女士：“……只是想告訴你，我碰不到實體，穿不上陽間的衣服，所以你要替我去試衣間穿一下試試?！?/br>
    顏歌也是不太懂，試穿為的是看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效果，讓別人試穿是圖個啥？

    楊女士還是那句話：“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等時候到了，顏歌在試衣間里換上這件又土又……不，是這件極具反思與反抗精神的藝術(shù)品，楊女士飄在她身邊對著鏡子滿意地點點頭，“可以，很好看?！?/br>
    顏歌：我并不這樣認(rèn)為。

    “但是藝術(shù)都是晦澀難懂的，我認(rèn)為它不好看不代表它就真的不好看，只是我這種俗人欣賞不來罷了?！鳖伕栌謱钆垦a(bǔ)充道。

    楊女士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做多余解釋了，實際怎么回事兒大家都懂。

    隨后，楊女士忽然換了臉，瞬息之間從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中年女性變成了稚氣未脫的少女，身形也跟著變得矮小。

    少女看上去只有初中生年紀(jì)，小臉干凈秀氣，有幾分楊女士的影子，大概是她少女時期的模樣。

    還沒來得及對變身異象發(fā)表驚嘆，楊女士，或者說楊少女緊接著又來了一波神奇cao作——她隱去了自己的身體，只剩下一顆頭在半空中懸浮著，脖子處的斷面是一片馬賽克般的潔白圣光。

    顏歌在心里吶喊666。

    楊少女表示這只是常規(guī)cao作不要大驚小怪，并將自己的一顆頭飄向了顏歌，兩顆腦袋重疊起來，乍一看恍若站在鏡子前的人不是顏歌而是楊少女。

    但畢竟楊少女是半透明的，定睛看時，顏歌看到的主要還是自己的臉。

    “在我眼里，你才是透明的，我是實體?！睏钌倥f。

    顏歌頓時就明白了為什么要由她來試穿這件衣服，原來她就是個衣服架子工具人，和櫥窗里那些人形塑料模特沒什么分別。

    楊少女把自己的鬼頭往她的人身上這么一“接”，四舍五入就相當(dāng)于親身試穿過夢寐以求的花裙子了。

    所以，這條花裙子除了丑之外還有什么特別之處？顏歌到現(xiàn)在也沒看出來。

    楊少女直接無視了顏歌再次吐槽裙子丑的事，“我在十多歲年紀(jì)的時候，特別想要一條類似這樣的花裙子?！?/br>
    頓了頓，她催促顏歌轉(zhuǎn)一轉(zhuǎn)動兩下以展示動態(tài)服裝效果，繼續(xù)說道：“但那時候家里窮，沒有閑錢給我買新衣服?！?/br>
    “那后來呢？”顏歌問，“后來你也一直沒買到這裙子嗎？”

    楊少女懸浮的腦袋左右搖了搖，“我十八歲自己出來打工，一開始賺不了幾個錢，除了寄回家的和吃飯住宿，剩下的錢都攢起來了舍不得花。二十多歲下海做生意的那筆本金，也是我這么一點一點攢出來的。

    “后來，等我賺夠錢，舍得放開手腳給自己買衣服，早已經(jīng)不是能穿這種小花裙子的年紀(jì)了?！?/br>
    顏歌便懂了這條稍顯過時的裙子為什么會成為楊女士的終生執(zhí)念，這大概和傳說中的初戀情結(jié)是差不多的道理。

    少年情竇初開時第一次的心動，投入全力去喜歡卻沒能得到結(jié)果的那個人，終將刻進(jìn)記憶里成為一輩子的意難平。

    正如楊女士在少女時代沒能穿上的那條小裙子，幾十年過去，仍舊在意識深處默不作聲地耿耿于懷。

    “沒關(guān)系，這條我給你買，回頭燒到陰間去，你記得收貨?！鳖伕枵f。

    楊少女的小腦袋再搖搖，“不用燒，陰陽兩界資源不互通，我怎么都拿不到它。等我托夢的人找你交房子，你把裙子轉(zhuǎn)交給他處理就行了?！?/br>
    原來楊女士拿不到這條裙子？

    那她為什么要買，是為了享受買買買的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