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季翎嵐茫然的看著頭頂上的帳子,深紫色的帳子繡著白色的百合,兩邊門簾用精致的帶著吊墜的鉤子勾著,身上是柔軟干凈的錦被,身下是寬敞舒服的大床。他強撐著坐起身,看著面前古色古香的豪華布置,呢喃道:我不是在解剖室不對,不是在河邊洗澡嗎?難不成又穿越了? 腹部傳來一陣疼痛,他伸手想要查看,卻發(fā)現(xiàn)手里拿著一件東西,待看清東西的模樣后,不禁愣住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這這不是我從尸體里找到的彈頭嗎? 季翎嵐只覺得腦袋嗡嗡的,大腦因為這詭異的一幕,徹底宕機了,他現(xiàn)在真的要重啟一下。 吱呀,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走了進來,見季翎嵐醒了,笑著說道:你醒了啊,剛好可以喝藥。 看著少年的打扮,剛才還在胡思亂想的季翎嵐心里一陣苦笑,將手里的彈頭藏好,道:小弟弟,這是哪兒,我為何會在這里? 雖然咬文嚼字有些別扭,季翎嵐還是決定入鄉(xiāng)隨俗。 少年端著藥碗來到床前,回答道:這是向晚別院,你的命是我家主人救的。 季翎嵐掀起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雖然針眼很小,但以他的專業(yè)看的很清楚,眼睛一亮,自言自語道:針灸?用中空的銀針放出體內(nèi)淤血,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醫(yī)術(shù)嗎? 少年好奇的看著季翎嵐,問道:你懂醫(yī)? 季翎嵐一怔,隨即掩飾性的笑笑,道:我一個乞丐,怎會懂這些,就是聽說書的人說過。 少年點點頭,將藥碗遞給季翎嵐,道:趁熱把藥喝了吧。 從少年進門,季翎嵐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藥味,不過對于整天面對尸體的他來說,倒也沒覺得什么,接過藥碗就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只是他低估了這藥的味道,喝到一半差點沒吐出來,剩下的半碗是他捏著鼻子強灌的。 季翎嵐苦著臉看向少年,道:有水嗎?我想漱漱口。 少年看季翎嵐的表情噗嗤一樂,笑著說道:有,你等著,我去給你倒。 少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遞給季翎嵐,又將床下的痰盂拿了出來,道:你就吐在這里就成。 季翎嵐連忙漱了漱口,直到一杯水用完,道:小弟弟,謝謝你。 我叫李旺,你叫我阿旺就成。你呢,叫什么? 我叫季翎嵐。阿旺,我是怎么到這里的? 是我家表少爺讓人送你過來的。當(dāng)時你病重,若不是我家主子救治,你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活不成了。李旺言語里是對他家主子毫不掩飾的崇拜。 表少爺?季翎嵐混沌的腦袋終于想起了被自己救上來的少年,笑著說道:原來是他啊,果然做好事還是有好報的。 李旺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阿嵐,你跟我家表少爺認識? 季翎嵐搖搖頭,如實說道:不認識。那夜我在河里洗澡,然后就聽有人落水,是我把人救上來的,想來那個錦衣少年,應(yīng)該就是你家表少爺。 李旺眉頭緊皺,顯然季翎嵐的話并沒有幫他解惑,反而讓他更摸不著頭腦,道:落水?怎么可能?我家表少爺 阿旺,你是不想活了,表少爺?shù)氖乱彩悄隳茏h論的? 說話間,門口又進來一個人,大約四十歲左右,看打扮應(yīng)該是個管事。 李旺被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頭,道:大伯,阿旺知錯,以后不敢了。 李成瞪了李旺一眼,走到床邊,微微弓了弓身子,道:這位公子貴姓? 季翎嵐一看,忍著腹痛回了一禮,道:我姓季,大伯叫我阿嵐就行。 李成點點頭,笑著說道:季公子,剛才表少爺讓人帶話,說您是他的救命恩人,讓我們好生款待。小人李成是這別院的管家,季公子安心在這兒住著,有何需求盡管來找我,阿旺就暫時服侍公子左右。 勞煩李管家代我謝過表少爺,當(dāng)日之事乃是舉手之勞,當(dāng)不得表少爺如此記掛,待我傷好后,便會自行離開。季翎嵐說的是心里話,在他的觀念里這就是應(yīng)該做的,沒想過要什么回報。即便他現(xiàn)在衣衫襤褸,食不飽腹,但他骨子里有自己的驕傲在,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直是他的座右銘。 李成見多識廣,從季翎嵐的眼神中便能判斷他話中的真假,頓時對他多了幾分好感,說話也更溫和了些,道:表少爺身份尊貴,季公子相救的恩情自然要還,不必多想,安心住著。 那就多謝李管家關(guān)照。季翎嵐也沒有多說,反正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 李成轉(zhuǎn)身看向李旺,道:季公子身上有傷,你好生伺候著,若再讓我聽到你議論主子,便把你趕出別院。 李旺弓著身,忙不迭地說道:阿旺不敢,阿旺再也不敢了。 李成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開了房間。 李旺見狀朝著李成的背影吐了吐舌頭,隨即想到季翎嵐還在看著,連忙小聲叮囑:阿嵐,方才的事,你可不許對旁人說。 季翎嵐挑挑眉,道:不說可以,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條件?李旺看著季翎嵐,眼底滿是警惕,道:我沒錢! 季翎嵐被他逗笑,腹部又開始疼了,他忍不住咳了兩聲,呼吸有些困難,心里直犯嘀咕,道:我餓了,有吃的沒,最好是粥,放點糖。 被放了血,還是喝點甜的好,他現(xiàn)在是真的餓到前胸貼后背。 李旺臉上的警惕消失,似是松了口氣,道:有,主人吩咐過,粥就在爐子上熬著呢,我這就去取。 那就多謝。 趁著李旺出去,季翎嵐在身上尋摸了一遍,也沒想好將彈頭藏在哪兒,只好先暫時放在枕頭底下。 沒一會兒的功夫,李旺便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一大碗白米粥,一碟小咸菜,還有兩個煮雞蛋,這些對于三天沒吃飯只喝水的季翎嵐來說,簡直是人間美味。 雖然是餓得不行,但良好的教養(yǎng)深刻在季翎嵐的骨子里,他強撐著身子下了床,坐在桌子旁慢慢的吃著。 作者有話要說: 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 第3章 昭明二十一年五月十七,季翎嵐在向晚別院呆了三天,三天的時間除了李旺和李成,他沒見過其他人。季翎嵐也不在意,雖然不生在這個年代,但他也深知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自己只要老老實實的在這兒養(yǎng)好病,隨時準(zhǔn)備離開就行了。 傍晚時分,季翎嵐在院子里溜達了一圈,這個小院雖然不大,布置的卻很雅致,院子里種了很多花草,尤其是圍墻上爬滿薔薇,各種顏色開的正好,看上去非常賞心悅目。 阿嵐,阿嵐,主人來看你了。李旺三兩步跑進了院子,氣喘吁吁地叫著。 季翎嵐見狀一陣好笑,掏出帕子遞給他,道:阿旺,你這急躁的性子何時能改改? 雖然只是相處三天,但季翎嵐還是挺喜歡李旺的,他性子純真,心地善良,一點都不像影視劇里卑躬屈膝、整日里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下人。 我看是改不了了。 院外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緊接著便走進來一名年輕男子,一身白色錦衣,胸口的位置繡著墨竹,袖口有流云點綴,再配上他柔和清雅的五官,真正是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季翎嵐一怔,隨即收回眼神,學(xué)著李旺微微躬身,道:阿嵐見過公子。 阿嵐不必多禮,你身上有傷,不便太過勞累,有話我們屋里去說。 勞煩公子記掛。雖然不習(xí)慣這個時代的階層制度,季翎嵐卻也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試圖改變,畢竟他現(xiàn)在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 三人相繼走進客廳,李向晚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上首,笑著看向季翎嵐,道:阿嵐坐吧,我?guī)湍惆寻衙},看你身體恢復(fù)的如何。 那就麻煩公子了。季翎嵐伸出右手,袖子往上撩了撩,好奇的看向李向晚。 雖然他們都可以成為醫(yī)者,到底本質(zhì)不同,尤其對這個世界的醫(yī)術(shù),季翎嵐是懷著好奇又敬畏的心情去對待。 李向晚伸出手,中間三指搭在他的腕上,目光微垂,安靜的聽著。大約五分鐘后,他收回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以及舌苔,輕按了按他的上腹,問:可疼的厲害? 季翎嵐沒有逞強,他明白怎么做才是配合治療,如實道:疼是疼,還能忍受,已經(jīng)比昨日好些。 觀你脈象還有些虛弱,卻比前兩日強了不少,應(yīng)是內(nèi)傷在恢復(fù),不過要想康復(fù),還需調(diào)養(yǎng)些時日。李向晚邊說,邊接過李旺遞過來的拍子擦了擦手。 季翎嵐點點頭,整理好衣服,站起身行禮道:阿嵐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阿嵐身上有傷,這些虛禮就免了。李向晚扶起季翎嵐,溫聲道:況且我這別院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怎的隨意怎的來,不然怎會養(yǎng)成阿旺這般毛躁的性子。 季翎嵐前世也有三十多年的經(jīng)歷,雖然為人處世不夠圓滑,到底也是見過世面,知道別人的客氣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尤其在這陌生的世界,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未知的,他得比旁人更加小心謹慎。 公子豁達,阿嵐欽佩,只是救命之恩不同尋常,該謝還是得謝。若公子以后有用得上阿嵐的,若不違背良知,阿嵐定會全力以赴。這是季翎嵐的底線,他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去觸碰它。 李向晚挑挑眉,看向季翎嵐的眼神略有變化,感興趣地問:阿嵐家在何處,作何營生,家中還有何人? 季翎嵐怔了怔,隨即老實的回答道:阿嵐祖籍平城,因前些年家鄉(xiāng)鬧饑荒,便到京都投親,想尋一份生路,可父母無福,未到京都便餓死在路上。阿嵐也無福,歷經(jīng)千辛來到京都,哪知親戚早就杳無音信,只留下一座破敗的小院,于阿嵐容身。阿嵐年幼,只能乞討為生,說來慚愧,公子莫笑。 自季翎嵐來到別院,還從未有人詢問過他的身世,李向晚算是第一個,也足以說明這別院的規(guī)矩并不像他說的那般隨意。 李向晚點點頭,目光中似有所思,嘆了口氣道:前幾年大旱,不少百姓受到牽連,即便朝廷盡力救災(zāi),卻也是杯水車薪。幸而老天垂簾,這幾年光景還不錯,朝廷又免了糧稅,百姓尚能裹腹。 公子說的是。事關(guān)政事,說多錯多,季翎嵐沒有搭茬的打算。 前兩日,我接到陵兒傳信,說是阿嵐救了他性命,這是何故? 那日我在河中洗澡,突然聽到有人呼救,就游了過去把人救下。 河中?李向晚一怔,隨即無奈地笑了笑,道:這孩子真是胡鬧! 季翎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天那個少年看衣著就知道,肯定不是尋常人,再加上之前李成和李旺的對話,足夠說明那個少年的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貴。在這樣的時代,越是這樣的人,越要遠離,否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向晚看了看天色,起身說道:天色已然不早,我就不打擾阿嵐休息了,三天后我再來查看你的傷勢。 季翎嵐也跟著起身,道:勞公子記掛,阿嵐感激不盡。 有何需要盡管去找管家,他會置辦妥當(dāng)。 多謝公子,阿嵐明白。 李向晚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出了院子,季翎嵐送到了院門口,目送他走遠,才回了房間。倒了杯茶,潤了潤喉嚨,季翎嵐不禁苦笑著自言自語道:這文縐縐的說話方式,還真是別扭。 季翎嵐看向窗外,太陽西落,最后的余暉也已散盡,天色也跟著暗了下來。李旺拿著火折子將燈點著,又端來做好的飯菜,季翎嵐看了看菜色,有魚有rou,有蛋有菜,還有白面饅頭和雞湯。這樣的飯菜在現(xiàn)代,也不是什么人都舍得這么吃的,而他從第二天開始就頓頓有的吃,不得不讓他感慨這就是處在上層階級的生活。 阿旺,坐下一起吃。季翎嵐照例招呼李旺。 李旺沒有猶豫,笑著說道:那我去拿雙筷子。 以后吃飯就準(zhǔn)備兩副碗筷,我們一起吃,這么多飯菜吃不完浪費。 李旺看了看窗外,小聲說道:這可不行,若是被旁人知曉,傳到大伯耳里,我又少不得挨一頓教訓(xùn)。 那成,你去吧,我等你回來一起。季翎嵐笑笑,也沒多說什么。 好嘞,我馬上回來。李旺歡快的跑了出去。 和李旺一起吃了飯,又洗漱了一番,季翎嵐便躺上床準(zhǔn)備睡覺。沒辦法,不說他現(xiàn)在的身體需要多休息,就是這世界想要有別的消遣都難,更何況他還是個身無分文的乞丐。躺了一會兒,季翎嵐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手中還拿著那個裝有子彈的證物袋。 窗外一陣微風(fēng)吹過,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隨之一個身影縱身一躍,幾個起落間,便離開了向晚別院。 別院的正房,還亮著燭火,李向晚正拿著醫(yī)術(shù)在研讀,突然窗外傳來三聲輕響,他翻過一頁書,道:進來。 窗戶被推開,一個身影翻了進來,躬身立在堂前,道:主子,人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以他的功夫若不想讓你察覺,你也察覺不了。李向晚拿起桌上的一片楓葉,夾在剛剛看到的頁面,合上書道:阿嵐的身世查的如何? 目前來看,并無不妥,確如他所說。 哦?李向晚站起身,眼底帶笑,顯得興致極高,道:若見他之前,你這般說起他的身世,我或許還會信以為真。 主子若是覺得不妥,把他趕走便是。 趕走?李向晚無奈苦笑,道:若真如你所說,你以為那小瘋子當(dāng)真不會發(fā)瘋? 這 見他為難,李向晚擺擺手,道:罷了,便讓他在此住著吧,我觀他今日言行,應(yīng)不會在此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