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累了，要靠一會兒。”他說。

    “好?！?/br>
    他仍閉著眼睛握著她的手，她很有耐心的等他。

    似乎過了很久，他輕輕拉了拉她的手，說：“你家這路線還沒好么？”沉沉的聲音帶著一點鼻腔。

    她說：“是啊，還是要點蠟燭。”

    他聽完笑了。

    第 29 章

    清芳從蘇州老家祭祖回來，給方惟帶了青團和兩色蘇式糕點，因為是坐火車回上海，她心急趕著來找方惟，已經(jīng)晚上七點多鐘，來時方惟雖然在家，但坐了不多時就停電了，這天是不到八點鐘就拉了電閘，方惟同她說起這位房東太太，兀自搖了搖頭，起身去點蠟燭。清芳馬上叫起來，這怎么成呢，這樣黑燈瞎火的沒完沒了，晚上還要看書還要寫講義的，這房東太欺負人了?！安蝗鐡Q個地方住吧，我?guī)湍阏曳孔?，強過在這里點蠟燭?！彼f。

    話雖這么說，但方惟是不想麻煩清芳的，其實也是怕她找的房子離顧家太近，她現(xiàn)在面對庭相，總有些愧意在。然而清芳卻是熱情高漲的，三天兩頭的拉著方惟到處看，有幾次還叫飛鳴陪著一起。

    先時方惟因為忙著曹先生的雜志創(chuàng)刊號的事情，總是匆匆看一眼就要走的。這兩天隨著首刊出版小范圍發(fā)行，她的忙碌也告一段落，她開始認真考慮換地方的事情。這天放了學(xué)，清芳拉著她去看愚園路一處房子，兩人同坐一部人力車，清芳忙著向她介紹：“這套房子你看了一定滿意的，是我從前認識的一對畫家夫婦的，他們是比利時人，上海這時局不穩(wěn)，他們趕著回國去，房子就空置著。環(huán)境好極了。”

    因為離學(xué)校很近，說話就到。與學(xué)校只隔了兩條馬路，是鬧中取靜的一處地方，綠樹掩映的拱形鐵門后頭，院子里幾簇迎春花正開得如火如荼。有點像馬思南路半遮半掩的小公館，但少了朦朧曖昧的情調(diào)，這兒是坦蕩蕩的含蓄，一開門的小院子和門廳，是客客氣氣的低調(diào)。里頭柚木地板打了蠟，光可鑒人，踩上去有些打滑。清芳十分有興致的拉方惟上樓去看臥室和書房，方惟有些卻步的被她扯著，她遲疑著對清芳說：“這房子，也太大了點吧！”

    清芳一回頭說：“你這話說的傻伐！怎么有人嫌房子大的？難道住在亭子間里才好么？”

    “我一個人租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你要來和我同住么？幫我分擔(dān)房租？”方惟反問著清芳。

    清芳橫她一眼道：“二十塊錢也要我?guī)湍惴謸?dān)??？我記得方老師你的薪水比我高呢！”

    這樣的房子月租竟是這樣低的？方惟不大相信，她質(zhì)疑的四下看看，朝清芳道：“這么大的房子，這個路段，只要二十塊錢？你沒記錯吧？”

    “哎呀！這點你又想不清楚了，他們?nèi)穗m走了，為什么不賣掉房子，便是還想著幾時回來的，橫豎找人看房子還要倒給錢呢，如今我替他找人住著，還讓他收著租金，他謝我還來不及的好伐！”清芳一頭說著，一頭推開臥室的窗，幾支夾竹桃枝臨風(fēng)搖曳。

    方惟仍是將信將疑，也跟著她向窗外看看，說：“你哪里找的這樣占便宜的地方？不要有什么貓膩？”

    “你真是小人之心，不過是處房子，能有什么問題？”清芳朝方惟翻了個白眼，想想又說：“說起來，這房子的主人你也見過的，那年我叫你陪我去外白渡橋見朋友，還記得么？就是那個人呀，絡(luò)腮胡子的?！?/br>
    方惟認真回憶起來，只是個模糊的影兒，“是信天主教的那個人么？”她疑惑著問。

    清芳點點頭說：“對啊，就是那個人，他們這種信仰，最是克己的，你還有什么不放心?！?/br>
    雖然方惟總還是有些猶豫，但禁不住清芳日日的催，于是就定了下來。

    她本來想等哪天佟誠毅來時，告訴他一聲她準(zhǔn)備搬走的事，結(jié)果他這些日子似乎特別忙，連著好幾天都沒有來。所以到了禮拜天，方惟就自己叫了車趕去看童童。

    自上次童童發(fā)痘疹以來，方惟有大半個月沒有來過了，中間有兩次都是由阿四把童童帶來給方惟，晚上由佟誠毅接回去的。這天她一走進東小院，就看見小艾，正陪著童童在冬青樹下踢毽子，童童看見她馬上撲過來叫mama，小艾也趕過來，露出兩個小酒窩叫她：“方小姐?！?/br>
    方惟見她氣色很好，也很高興的問她：“你怎么在這呢？”

    小艾微笑著說：“大少爺把我換到這來了，以后不回大太太那邊了?！?/br>
    “哦?！彼c點頭說：“這樣好，這里我們見面更方便了?！闭f著帶童童上樓去。

    因為童童已經(jīng)進學(xué)，每日跟著袁師傅讀書，所以方惟每常來了，也要查問他的功課，小艾便也跟著看看。不一時常青倒了茶來，方惟便讓他們一同坐著喝茶，說著話，才想起，并沒看見周媽，她問她們：“周媽今天不在么？”

    小艾看看常青沒說話，常青便說：“周媽給撥到大太太房里去了，大少爺說，把小艾換過來，人手也夠了。”說著忙忙的端著茶壺下去添水。

    等常青走了，方惟看看小艾，小艾便把凳子向她這邊挪了挪，說：“這里出了一點事，就是上次你走的前一天晚上，不過大少爺不讓說?！?/br>
    “哦，”方惟抬頭想了想，說：“他不讓說，就算了，回頭大少爺知道了怪你?！闭f完向她笑了笑。許多事情，方惟不是一點不知道，她是難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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