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誠毅看著他擠進(jìn)人群里去，前門處有了哄鬧的聲音，想是新娘子下了車。

    姚靜雅向他嘟囔著：“這紹普啊，你也該管管他，看他這流里流氣的做派?！?/br>
    他站在風(fēng)里，她說什么，一個字也沒聽見。

    敲鑼打鼓的，人群簇?fù)碇氯俗哌M(jìn)來，方惟與這滿堂的客人都不熟，只紹普是個熟人，他擠過去走在她身側(cè)，替她擋著那一片好風(fēng)景。同時(shí)調(diào)侃說：“這老式婚禮有趣，我看還少個穿紅著綠的大丫頭。”

    方惟被門口那一掛鞭炮震得有些臉紅，一笑說：“我就是那個大丫頭，你沒瞧出來？”

    一句話倒把紹普給逗笑了，他自搖著扇子隨著人群慢慢向前，同時(shí)著意看著方惟神色。他知道他大哥就在廳堂里，他們走進(jìn)去她必然能看見。

    他看著她眼神忽然定在一處，嘴角笑意也沉了下去，心里嘆息著，開口提醒她道：“當(dāng)心！謝家這老宅子，門檻高，別絆著了?！彼噶酥父鞍肴烁叩奈菘病?/br>
    她被他提點(diǎn)著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眼前人頭攢動卻只看見了那兩個人。她抬腿跨過門檻，心里卻恍惚，回他說：“門檻高的好，檻高驚怯步，跨過只一人?！?/br>
    他聽著不是滋味，搖頭說：“再高也沒用，擋不住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br>
    他說話間朝他大哥那邊瞥了一眼。

    那頭姚靜雅正湊在佟誠毅耳邊說笑，她說：“你看，同紹普說話的那個女的是新娘子那邊的么？長得還行，就是臉架子顯小，這兩年不時(shí)興這種美人了。”說著縮脖子一笑：“別是紹普喜歡的吧？”

    佟誠毅耳中隆隆，依舊沒聽見她說什么。

    方惟本是來看婚禮演出的，忽然被拉上臺演一出“新人笑舊人哭”的戲，她恪盡職守的陪著清芳，自己的戲份卻不上道，隱在帷幕后面，心頭切切顫著，臉上卻終究陪著笑。

    等行過了禮，新房里的眾人退去，她起身往百合桌上替清芳倒杯茶來。

    清芳蓋著大紅的蓋頭，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床沿上?？捶轿┻f了茶盅給她，一邊伸手接著，一邊抬手去掀蓋頭，被方惟一把捉住手腕說：“顧mama叮囑了，不讓你自己揭蓋頭的，說不吉利?！?/br>
    清芳一頭喝水，一頭扭著脖子說：“得了吧，你還信這些，你的洋文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說著掀了一角，朝方惟狡黠的看了看說：“外頭怎么樣？我蓋著這東西，只看到了一百多雙鞋，其他什么也沒看見?！?/br>
    方惟也看累了，她不能坐在清芳的婚床上，就矮身坐在踏板上，隨口道：“人如?；ㄈ绯??！?/br>
    “真是無趣得很?！鼻宸几袊@。

    “這婚禮啊，本就是長輩們的人情盛宴，與你什么想干呢！你就且吃且樂，等演出結(jié)束了，過自己的日子才是?！狈轿┝肆丝粗巴鈨煽迷鹿饦?。

    清芳點(diǎn)頭一笑說：“方老師說的很是，我正是餓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br>
    方惟一邊起身一邊說：“剛才在家里的時(shí)候叫你吃，你吃不下，一到了這里怎么就喊餓了！”她看著一桌子的桂圓紅棗花生蓮子茶，知道清芳不愛吃這些，揀了兩粒紅棗給她。

    清芳捧在手里，撇著嘴道：“不愛吃這個，想吃糕餅，紅燒黃魚、蝦泥丸子、獅子頭、鰣魚湯、油炸春卷……”她哀哀念著，方惟扶額嘆息。

    “我外頭瞧瞧去，給你找點(diǎn)吃的。你快別念叨了，叫人聽見笑話新娘子貪嘴?！狈轿┱f著開了門，往穿廊里行去。

    她也是第一次來謝家，不知道后廚在什么方向，心里盤算著，看看菜色從哪里端出來，應(yīng)當(dāng)就是了。

    走到回廊轉(zhuǎn)角，正看到佟誠毅從前廳走來，她轉(zhuǎn)身往后院去，聽到身后腳步聲漸近。

    “方惟。”他低沉的聲音的叫她，帶著一點(diǎn)顫音。

    她被迫停住了腳步，有謝家的下人端著托盤經(jīng)過，她深深吸了口氣，她想反正他看不見，回頭來淺笑著問他：“你知道廚房在哪里么？我要拿點(diǎn)吃的。”像兩個人剛認(rèn)識的人。

    他凝神看著她，艱難的抬了抬手說：“來！”

    他引著她往廚房去，是新辟出來的三間大房專為這次婚宴用的，管事的看到佟誠毅進(jìn)來，趕過來向他道：“表少爺來了，是缺什么嗎？”

    佟誠毅神色暗淡說：“準(zhǔn)備個食盒，揀幾樣好菜?！?/br>
    里面很快備好了拿出來，方惟伸手接著時(shí)，佟誠毅先伸手拿在了手上，他低聲對她說：“我來拿，送你過去?！?/br>
    沒什么好爭的，方惟空著手跟在他身旁。

    繞過回廊，他們同時(shí)看到了等在那兒的姚靜雅，一身春紗旗袍被她塞滿了，有風(fēng)吹過也紋絲不動。

    方惟向來是有眼色的人，她伸手從佟誠毅手里接過食盒來，清淡的笑笑說：“多謝，佟先生。”快走幾步經(jīng)過她，往新房去了。

    她聽到身后姚靜雅的聲音，“她不是紹普的朋友么？你也認(rèn)識啊？你們干嘛去了？”

    佟誠毅的聲音，“我替她引了一段路?！彼f。

    他只是引了一段路，他說的很對，她一步步走過穿廊。

    酒宴上，飛鳴端著酒杯來敬酒，看到佟誠毅帶著姚靜雅是一雙人，也吃了一驚，呆了呆，本以為外頭傳的話是一派流言，沒想到卻是自己糊涂了。

    佟誠毅含著苦笑，抬手一飲而盡，又伸手替了姚靜雅這杯，只覺得還不夠，恨不能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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