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br>
    他原本只是因為被吵了一番，一時睡不著，干脆想找本兵書看看，喚了幾聲卻發(fā)現(xiàn)這邊人去帳空，又見書上畫得亂七八糟，這才著實不悅。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身邊辦差，哪怕愚鈍些倒無妨，可若是試圖敷衍了事偷懶耍滑，那一準(zhǔn)玩完。

    若是旁人，早已拖下去軍棍伺候，但因著上一世的恩情，風(fēng)煊算是十分克制，很留情面，然而這沒用的家伙還是嚇成了這樣。

    風(fēng)煊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一撩衣擺坐下，問道，“過來，還有哪些不認(rèn)識的，一并圈出來?！?/br>
    “！?。　敝x陟厘忍不住抬起了頭。

    她沒聽錯吧？

    難道他要教她認(rèn)字？

    第13章 一語道破天機

    “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謝陟厘舌頭不太聽話，其實整個人還有點恍惚。

    大將軍居然真的在教她認(rèn)字，教得還十分認(rèn)真，沒有半點不耐煩。

    這幾頁的教完了，他甚至還翻到前面挑出幾個考她。

    比私塾的夫子還要嚴(yán)謹(jǐn)。

    幸好她都答上來了，不然一定又要挨訓(xùn)。

    她一個人待在帳篷的時候，覺得這里挺大挺空曠，風(fēng)煊一坐在這里，整個帳篷立馬縮小了似的，連書桌都變得袖珍起來，空氣也好像受什么東西擠壓著，謝陟厘覺得氣都喘不大勻。

    總擔(dān)心她一個答錯，他就會把書一摔，隨時暴起，劈頭蓋臉拿她出一頓氣。

    昏黃燈光照出硬挺的鼻梁，睫毛在眼窩下投出一片濃重的陰影，雖然他從頭到尾都在認(rèn)真教學(xué)，但眉頭卻始終微微皺著，肩脊也一直緊繃，明顯心情不佳。

    謝陟厘著實有理由提心吊膽。

    好在他考校完畢，有要起身的意思，但卻在快要合上書的時候微微一頓，不知在書上看到了什么。

    “陟厘……”風(fēng)煊問道，“你的名字是藥名？”

    陟厘，又名側(cè)梨、水苔、石發(fā)、石衣，味甘性溫，無毒。

    謝陟厘連忙答：“是，師父取的?！?/br>
    風(fēng)煊點點頭。

    性溫，無毒，倒是恰如其分。

    “若是帳中無人，你隨時可以過來問我，也可以去找孟澤?！弊叩綆らT的時候，風(fēng)煊停下來道。

    另外還報了幾名幕僚書吏的名字，告訴她如有需要皆可以去求教。

    謝陟厘原本只一心盼著他早點走人，此時卻愣了愣。

    這樣師長般周到、父兄般的溫和，在師父離開之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大家說的沒錯，他真的是，愛兵如子。

    大概習(xí)慣冷的人，遇見一點暖意，就會覺得格外燙人。她現(xiàn)在臉頰就有點發(fā)燙，知道自己應(yīng)該恭恭敬敬地道謝，可說出口的不知怎么卻是：“……大將軍您要喝酒嗎？”

    風(fēng)煊顯然也有絲意外，回過頭來。

    帳篷外是清冷的月光，帳篷內(nèi)是溫暖的昏黃，他站在內(nèi)與外的交接處，半邊身子沐浴在溫暖的光芒下，冷峻的眉眼里頭帶著點疑惑。

    如果可以的話，謝陟厘想當(dāng)場來個咬舌自盡。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熬夜，一熬夜就會把腦子熬成漿糊。

    “我……我就是看那邊帳篷有幾壇好酒，大將軍睡前喝一碗，說不定能睡得更好些?！?/br>
    這理由勉強還過得去吧？算是符合她醫(yī)女的身份吧？

    畢竟勸大將軍借酒澆愁什么的，著實不在她的職份之內(nèi)。

    可他今夜這模樣讓她想起了師父。

    在師娘離開的那兩年，師父就是這樣，明明也是一臉和藹，有時候還會逗小羽樂，看上去沒事人似的。

    但她有時候半夜醒來，就會看到師父一個人坐在燈下，慢慢地喝酒。

    她漸漸就知道了，夜里的那點酒喝完，第二天才能有一個如常般和煦的師父。

    “不了，飲酒誤事?！?/br>
    風(fēng)煊說完，人卻沒有動，頓了頓，他道，“多謝你。”

    雖然她的提議磕磕絆絆，但她的關(guān)心明明顯顯。

    有時候她甚至不用說話，那雙圓潤的杏核眼已經(jīng)在燈光下把她想說的話都說了。

    ——你還好嗎？我有點擔(dān)心你。

    ——要做點什么才能讓你高興起來？要喝酒嗎？

    風(fēng)煊心中一陣溫暖，她的眼睛可比酒管用得多。

    多謝你舍命相護。

    多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多謝你生性羞怯，卻一直不吝對我的關(guān)懷。

    離開之前，他道：“好生研習(xí)學(xué)術(shù)，今晚把這幾頁背了再睡吧?！?/br>
    如果路山成在這里，大概是會一頭昏過去的地步。

    因為路山成這輩子都沒聽過風(fēng)煊用這么柔和的聲音跟人說話。

    謝陟厘：“……”

    風(fēng)煊的聲音本就低沉，放輕了之后自帶一分溫柔，簡直像是直接把聲音遞在人耳邊，能直接從耳朵燙進人心里去。

    真的很好聽。

    只可惜說出來的話和這語氣格格不入。

    ……子時都過了啊大哥，再背下去天都要亮了！還睡什么睡！

    一定是她說錯了話所以他才要這樣懲罰她吧嗚嗚……

    *

    謝陟厘第二天頂著巨大的黑眼圈去醫(yī)護營的時候，才聽說了安知意被派去了輝山營。

    輝山營是八大營當(dāng)中最偏遠(yuǎn)的位置，安知意自然不會真去受罪，大約是回督護府里當(dāng)回她的大小姐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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