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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雷般的馬蹄聲從長街的另一端傳來。 夜已深,又下著雨,長街冷落凄清,雨絲落在鐵甲上,數(shù)千鐵騎踏破寂夜。 當中一面軍旗,玄底赤焰,乃是烈焰軍。 孟澤當初帶著滿腔抱負一身熱血,想要投奔的就是這面旗幟。 可此時此刻他最不想看見的,便是這面旗幟。 烈焰軍已經(jīng)沖到了這里,顯而易見,風煊已經(jīng)突破了西城門。 破城之罪,無可挽回。 “吁——” 當先一人勒住韁繩,鐵甲下風煊的眉眼冷峻至極,追光跑得興起,嘴里呼出一團團白汽。 風煊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訝異:“……小澤?” “煊哥!”孟澤打馬上前,“謝姑娘讓人送來了這個,讓你千萬不要入宮,這是皇后與太子的陰謀!” 木雕的小像到了風煊手中,雨水打在上面,沿著光滑的紋理滴落。 一百文錢的便宜貨色,當然不會用什么好木料,打磨也沒有多精細。 之所以能這么光滑,全因有人每日帶在身邊,時時摩挲。 可見珍愛。 ——就和他懷里的那具一樣。 * 西戎的神獸不停討好豪邁,豪邁只是不理。 一只神獸都讓眾人看得津津有味,此時來了兩只,大家都甚是開心。 皇帝更是笑得比誰都開懷,喝得也比誰都多。 謝陟厘身處熱鬧喧嘩之中,只覺得時間像是停滯了似的,樂聲、笑聲,還有美人們的歌舞,一切都無比緩慢,時間變成了一種煎熬。 席上正值熱鬧之際,坐在最外面的幾名嬪妃忽然發(fā)出了訝異的驚呼。 皇帝已經(jīng)醉得不輕,昏昏沉沉地,一手摟著璧貴人,一手往嘴里灌酒,瞧見太子帶著人急步進來,斥道:“有沒有一點規(guī)矩?這里全是你的庶母,你怎能就這么闖進來?!” “父皇,事出緊急,情非得已,請父皇恕罪!”太子說著,上前一步,沉聲道,“大將軍王風煊帶領數(shù)千烈焰軍破開城門,攻入京城,此時已到了宮門之外!” “啪”,皇帝手中的酒杯跌落在桌上,又驚又怒:“你說什么?!” “叛王風煊作亂,已率軍攻到了宮門!”太子道,“請父皇裁處!” 嬪妃們頓時驚呼:“天吶怎么會這樣?” “還裁處什么呀,都打到宮門口了……” “早就聽說風煊自恃功高,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沒想到竟然敢做到這一步!” “他哪里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謝陟里看著這些議論紛紛的嬪妃,心中發(fā)冷。 今夜在這里的,全是皇后與太子的人。 全是。 沒有一個人提及良妃之前的話。 皇后還皺眉道:“怎么就到了逼宮這一步呢?陛下待他還不夠好嗎?還不夠信任嗎?位封大將軍王,恩寵不斷,在京城之側把兵權交給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掉轉(zhuǎn)刀頭破城逼宮,這……這是為何???” “……因為他不想當大將軍王,他想當皇帝!” 皇帝一腳踹翻了案席,拔出身邊侍衛(wèi)的長劍,已經(jīng)半醉的臉上全是血色,眼眶中布滿血絲,“逆子!這些逆子!朕早就知道,他們都是要來奪朕的皇位!” 皇帝提著劍沖了出去。 太子正待跟上,皇后忽然道:“把她帶上?!彼赶蛑x陟厘。 太子道:“母后,都什么時候了?何苦理會這些小人物?” “她可不是小人物。她能搞來神獸,還能攛掇陛下去見良妃,手段不小,居心叵測,以你父皇玩物喪志的脾性,說不準真要被她拿住命脈,留不得。” 皇后說著,看著謝陟厘,微微一笑,“走吧,謝太醫(yī),你那么幫著良妃,本宮便成全你,讓你看看良妃的倚仗是如何在今夜被碾碎的?!?/br> 謝陟厘被兩名羽林衛(wèi)抓了起來,帶向?qū)m門。 這里是正東朱雀門。 門外便是京城最廣闊宏偉的朱雀大街。 謝陟厘被押上宮城門樓上的時候,皇帝已經(jīng)提著劍站在那兒了。 羽林衛(wèi)守衛(wèi)在皇帝身邊,正在朝宮門外射箭,箭矢的破空之聲讓謝陟厘感到一片膽寒。 她的腿發(fā)軟,全身的力氣好像都消失了。 還是……晚了一步嗎? “住手!” 皇帝忽然大吼一聲,昔年御駕親征的力量仿佛又回來了,他一揚手,長劍砍下了身邊一名箭手的腦袋。 “父皇……” 太子愕然,正要開口,劍尖忽然指向太子的面目,停在太子的鼻尖。 “這就是你說的謀逆嗎?!”皇帝滿面怒容,雙目赤紅,“這就是你說的反叛嗎?!” 謝陟厘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掙脫出羽林衛(wèi)的束縛,撲到了城樓上。 門樓底下是高高的宮墻,宮墻底下是黑沉沉的寂靜,門樓上的燈火照亮了那片黑暗。 燈火昏黃的光芒下,照出地上射得密密麻麻的箭矢,以及在箭矢的射程之外,那一大片靜默的人群。 他們皆是以一擋百的勇士,替朝廷遠征北狄并獲取勝利,但此時全跪在地上,不發(fā)一聲。 唯有馬匹,似是不解主人為何沉默,不時輕嘶兩聲。 風煊跪最前面,甲胄卸在旁邊,僅穿單衣,已被冰冷的雨水打得濕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