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醉酒
當裴霽來到隨園的時候,屋中的蠟燭恰恰燒了一半,而桌上的菜雖然沒有完全冷掉,卻已經(jīng)是熱過一遍的了。 遠遠的沉檀就看到一點燈火從遠處而來,她眼力不錯,至少還能看的清燈光范圍內(nèi)的那兩個人影,走在前面提燈的是侯爺?shù)馁N身隨從長安,于是不言而喻,后面那個人影,自然便是冠軍侯裴霽了。 裴霽的腳程很快,幾乎是幾息的時間便從隨園門口走到了屋外。見到守在門外的沉檀,他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在門外站住,讓放下燈籠的長安將他的大氅給脫下,然后才走進由沉檀推開的門內(nèi)。 屋內(nèi)應該是燃燒著一些炭火,因此比外邊的溫度要高上些許,裴霽一進來,便感到一陣躁熱的暖意,其中還混有絲絲縷縷太熹白的味道。 視線循著酒香傳來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的,裴霽看到了一壇子的太熹白,只是……,他的目光一轉,卻是落在了桌邊的王曦嫵身上。 也不知道王曦嫵在想些什么,她的臉色微紅,神情卻是淡然,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進來。 眉頭微微一蹙,裴霽的臉色有些不好,他泰然走到王曦嫵對面的主位上坐下,然后又重重的咳了一聲,總算將女子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聽到裴霽的咳嗽聲,王曦嫵瞬間回過神來了。其實從男子進來之前,她便知道他來了,她看著沉檀為他推開門,又聽到沉檀小聲對長安說話的聲音,直到看不見門上印著的那個女子纖細的身影,她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她知道,沉檀必然是聽從她的吩咐離開了。 至于皎碧,沉檀也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王曦嫵有這樣的信心,因為她明白,沉檀向來是聰慧的女子,不然之前也不可能只從她的只言片語中聽出什么東西來,看她那驚駭?shù)纳袂?,分明是已?jīng)有所預感了。只是恐怕她預料不到,自己這次會這般決絕而已。 收回心思,對著臉色有些冷漠的男子微微一笑,“侯爺,你來了?!?/br> 微微一頷首,看著眼前的女子,裴霽說不出來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有些許的憐憫,更多的卻是煩躁,因為各種事情堆雜在一起的煩躁。 也許是因為屋里的炭火太熱了罷,這樣想著,裴霽也不說話,只是用他那細長而又堅韌的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面。而連著食指的那雙手,則是白皙有力,不像尋常武夫那般粗大。 每次看到裴霽的那雙手,王曦嫵都會覺得神奇,分明是領軍數(shù)十萬的大將,卻有這樣一雙有如琴師的手。哪怕上面有因長年習武而留下的老繭,卻絲毫沒有破壞這雙手的美感。 可是,她的目光驟然一凝,這雙手即便是再好又怎樣?如今這雙手的主人也不再獨屬于自己,他同樣屬于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更是有了男人的孩子! 哈哈,孩子!蕭嫣然那個女人,入門不過兩月,卻已經(jīng)有了裴霽的孩子。而她嫁給他五年,也不曾有過自己的骨rou。 世人以為無出是她的錯,可他裴屠蘇能不知道嗎?是誰每次和她同房之后就讓人送來一碗名為補藥的避子湯?!避子湯??!有哪一個女子不想為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尤其是她還這么愛他! 她無法想象一個男人到底要多狠心才能夠做到這點,尤其是當初他說要呵護她一生一世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眨眼間卻娶了另一個女人,更不用說這個女人還那么的像他的青梅竹馬。 想到這點,王曦嫵突然覺得一陣悲哀,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怒氣,這股怒氣,讓王曦嫵幾乎想要爆發(fā)出來,然而她只是死死地握緊了袖中所藏的拳頭。那力道之大,讓她刺痛,也瞬間讓她清醒了過來。 緩緩地松開手,王曦嫵起身從邊上取過那壇開封好的太熹白,替對面的男人倒上之后,又仔細給自己也滿上。 略微有些發(fā)黃的酒水從壇口中傾瀉出來,落到準備好的酒盞中,沒有絲毫濺出。 “侯爺,這杯酒我敬你,恭喜你得享齊人之福,咳咳…”將手中的酒杯舉起,干脆的一飲而盡,分明是嘲諷的話語,但王曦嫵的語氣卻是那么認真。 眉頭微微一皺,裴霽的口氣不是那么好了,“阿嫵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眼看著女子的被酒嗆著,又多說了一句:“你不善飲酒就不要喝了?!?/br> “你就讓我喝吧侯爺,難得有這樣值得高興的時候,不是嗎?”淺淺的笑著,笑容中卻滿是落寞,王曦嫵又拿起壇子把空了的酒杯給滿上。“嫣然meimei有了裴家的子嗣,父親也不用再擔心裴家無后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嗎?” 聽她提及這事,本來還想說些什么的裴霽嘴唇微動了一下,卻最終什么都沒有說。默默地把面前酒干了,然后又把空酒杯重重的放到桌上。 見狀,王曦嫵又適時地給他也滿上。 “可是為什么我就是高興不起來呢?看著你和蕭嫣然在一起時,我的心就像要空了似的。侯爺,你知道那種看著心愛的人和另一個人執(zhí)手笑對的感覺嗎?” 緩緩地訴說著,安靜的房內(nèi)只有女子清冷的聲音,伴隨著燭火偶爾噼啪的爆芯聲,細聽來卻有一種悵然凄涼之感。她繼續(xù)說著,兩人杯中的酒也一直沒有空過,一杯接著一杯。 “屠蘇,”輕聲喚著裴霽的字,女子的神情溫柔,“你還記得嗎?我們成婚那日,你在我爹爹面前承諾過的,你說這輩子會好好呵護我,不會讓我受到任何的委屈。你知道我當時心里是什么感受嗎?”搖了搖頭,她又自顧自接著道:“不,不!你肯定不知道,你要是知道的話,你怎么會這樣待我呢?難道是我不好嗎?” 說到這兒,王曦嫵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她一把抓住裴霽放在桌上的手,凝視著他急道:“你說??!是我不夠好嗎?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呢?” 視線落在女子和自己交握的手上,裴霽卻是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他的聲音也略微有些苦澀,“不是,你很好,你做的也很好?!?/br> “那為什么你還要娶蕭嫣然呢?就是因為她很像蕭碧城嗎?” 意外聽到那個很久沒聽到的名字,裴霽的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他的語氣也驟然凝重,“這件事和碧城有什么關系?你想到哪里去了?” “既然不是因為蕭碧城的緣故,那你又為什么要娶蕭嫣然呢?你告訴我原因??!就算你說你喜歡她我也認了,可是你連原因都不告訴我!”也許是因為不停地在喝酒的關系,又或者是因為酒量不好,王曦嫵的語調(diào)中已明顯有了酒意,她的臉色緋紅,說到動情處,她甚至沒有了以往一貫的風度,變得固執(zhí)起來。 搖了搖頭,裴霽的目光略微有些迷離,也不直接回答女子的問題,只是輕聲嘆道:“阿嫵,你不懂的?!?/br> “我不懂?”喃喃重復著,女子的目光卻是凄怨,“我怎么不懂?其實我什么都懂,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說到這兒,王曦嫵應該是徹底醉了,也不看裴屠蘇,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中的酒杯,淚水從她的眼眶中大顆大顆的溢出,沿著她絕艷的臉龐滑下,滴落到桌面上。很快,桌上鋪著的錦緞桌布就被暈濕了一大塊。 然后,就在裴霽以為她快要哭出聲的時候,她原本抽噎著的身體竟然猛地一頓,然后在男人詫異的眼神中,緩緩地趴倒在桌上。 這女人居然就這樣醉了? 裴霽突然有些傻眼,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王曦嫵到底是在搞什么,說是想和自己一起用晚膳,等自己來了卻又只顧著喝酒,最后還把自己給灌醉了。這樣的王曦嫵,實在不是他認識的王曦嫵。 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此時的裴霽更加弄不明白此刻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了。用復雜的眼神看著醉倒的王曦嫵,他居然有了片刻仲怔。 醉酒后的王曦嫵看上去出乎意料的迷人,她粉嫩的唇瓣因為沾染了酒水的關系看上去格外水潤,吸引著人的目光在上面流連。額前有些散落下來的碎發(fā)調(diào)皮地遮住了她的眼睛,又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顯示她已經(jīng)睡過去了的事實。 看到這一幕,裴霽突然感到更熱了,他的呼吸明顯變粗了一點,握著酒盞的指骨也愈發(fā)用力。 他一直都知道王曦嫵是美麗的,卻從不知道她可以美得如此驚心動魄。躍動的燭火映照在她的臉上,女子半分明暗的容顏緊緊抓住了他的視線,讓他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 胡亂地想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半響之后,裴霽突然仰首將盞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又重重地把酒盞拍在桌上,他倏然起身,走到王曦嫵身邊,一下子將她抱了起來。 溫香軟玉入懷,是個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坐懷不亂,更何況懷中的女子本就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兩人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便是算不上如膠似漆,卻也在這方面琴瑟和諧,此時的他想要做點什么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許是被酒意模糊了理性,又或者是因為懷中的女子實在是太過魅人,大步跨向內(nèi)屋的男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本該是完全醉了的王曦嫵眼角倏地滑落一滴眼淚。她不著痕跡地往男人懷中擠了擠,那滴淚則瞬間滲入裴霽的衣襟,被他的體溫一暖,就完全沒有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