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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夏服侍他脫了外套,他平靜地看著妻女,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這樣的歲月靜好,是他最喜歡的。 他走到黑漆木圓桌邊,仰脖喝了一口桂花茶:“希兒,等會(huì)兒再畫,我有事要與你說。抱夏,你們都先出去?!?/br> 丫鬟仆婦們順從地魚貫而出。 一輪夜光,越肩而過。 孫希輕移蓮步,環(huán)佩聲響,很自然地坐在崔然的大腿之上。 她掏出帕子,幫他擦去嘴角的殘茶。 他握住她的手,神情頗為愉悅:“希兒,清溪樓的事,有眉目了。” 她很早知道他的能耐,對此并不驚訝,她正想問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卻見他的腰間血污一片。 她驚呼出聲,把手放了上去,卻聞見一股山間野香彌漫開來。 崔然笑起來:“你別慌,我沒事。閉上眼睛!” 她半信半疑地閉上眼睛,只覺得崔然將什么塞到了自己嘴里,味道甜絲絲的,好像是櫻桃的味道。 “好吃嗎?是我去親自去給你摘的新鮮櫻桃?!贝奕粶厝岬?。 她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知道為什么,眼角有些濕潤。 常聽人說孕婦神經(jīng)敏感,情緒容易波動(dòng),前兩次崔然都是自己快生了才回來,她沒有機(jī)會(huì)去感受這份溫情。 現(xiàn)在崔然一個(g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翩翩玉公子,居然能為了自己,親自去采摘新鮮的櫻桃。 她很感動(dòng):“謝謝你,崔郎?!?/br> 崔然聽出聲音里的哽咽,苦笑道:“怎么還哭了?” 孫希搖搖頭,忽然眼睛紅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里一陣悲愴。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身子太累?”崔然皺眉,“你總是思慮太過,什么事情都獨(dú)自擔(dān)著,自己處理。你一個(gè)閨中婦人,何必要這么能耐?凡事有我,你只管放心養(yǎng)胎就好!” 她被他這一連串的話,說的有些悵然,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嘆息:“我父親,有意和云妃一派親近?!?/br> 崔然怔了怔,躊躇好了一會(huì)兒,才低聲道:“我知道,外祖父有跟我說過。” 孫希抬眸,眼底有驚疑,不安和期待。 崔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語氣和緩:“你也不必想太多。這件事,我會(huì)和長輩們商量著處理的。你不必費(fèi)心插手?!?/br> “清溪樓的事情你說有眉目了?”孫希想起剛才他的第一句話。 “你姐夫見的那幾個(gè)人,有孫河,京兆尹徐大人,還有幾個(gè),不過是用于掩飾的醉狂小詩人。” 崔然說的輕松明晰,一派云淡風(fēng)輕,但她知道,要打聽到這些,他勢必付出了不小的代價(jià)。 孫希心里一寒,感到驚懼:“孫河與云妃,可是不對付的。他不久前才在朝堂上,激烈反對云妃的父親任職宣徽使的呀?!?/br> 崔然嘆了口氣:“我一直知道,圣心難測?!?/br> “可京兆尹徐大人的繼室云氏又是云妃的族妹,他卻和孫河私下交情甚好,這又是什么道理?”孫希忍不住發(fā)問。 “云氏和云妃,雖然表面上是族親,但也是只是轉(zhuǎn)折親。況且徐大人出身世家,未必就站在云妃這邊?!贝奕坏馈?/br> “可陛下私下命姐夫親近孫河,表面上又向世人宣告自己寵愛云妃,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shí)啊?!睂O希有點(diǎn)搞不懂皇帝的動(dòng)機(jī)。 崔然嘴角一揚(yáng):“陛下登基以來,不是一直最擅長攪亂一池春水,雙方無法和解的時(shí)候,他再來做和事佬,坐收漁翁之利。” “聽你這么說,云妃只是陛下攪亂春水的小石,咱們這個(gè)陛下,果然冷心冷面,三個(gè)皇子還那么小,他也忍心讓他們卷入這危險(xiǎn)的紛爭,兄弟鬩墻,他難道樂意見到?”孫希說完,也覺得自己有點(diǎn)天真。 崔然冷冷道:“淮王之亂,我們不是沒寒過心。天子享帝尊,卻也高處不勝寒。他的心,是孤獨(dú)的,也是冰冷的。所以他才是合格的帝王?!?/br> 燭光搖曳,崔然的臉明明滅滅。 她忽然有一種直覺,這直覺告訴她,他的心,定是被這寒冰傷過。 她悵然若失地合上眼皮,嘴唇顫動(dòng):“崔郎,你和謝丞相,準(zhǔn)備怎么辦?” 她心里一萬分明白: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帝王謀,更是九九八十一劫難。 他雙眸洞澈堅(jiān)定,嘴角卻泛起酸澀的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前無行路,后無退途,欲返不能,此生何所?” 孫希頓覺頭上的筋脈作痛起來,和崔然定親前,自己對他的感覺,此刻又突然升騰起來。 她想起平定淮王之亂后的那場元宵佳節(jié)宮宴,皇宮的清涼殿燈火輝煌。 隔著紫琉璃簾,可見堂上冰瑩。 云母屏風(fēng),水晶鑒盤,白衣飄飄,伺候宴席的宮娥們的纖纖素手,都在九層金枝葉燈的映照下,展現(xiàn)出奢麗的光彩。 隨著一聲鐘磬,十個(gè)侍者一起搬上巨大的金盤,上面有座冰雪凍成的酥山。 這座酥山裝飾著各種珠寶玉石,還有紅珊瑚點(diǎn)綴。 皇帝手持金杯,緩緩道:“朕自登基以來,勤勉持政,奉行節(jié)儉。但此次平定淮王之亂,諸位卿家居功至偉。朕為此特開國庫,每位功臣均按功勞大小得一份。” 他做了個(gè)手勢,酥山被宮娥們分裝在銀盞中,遞給眾人。 那時(shí)候祖母和孫云剛死,她只覺嘴里心里都發(fā)苦,皇帝如此大費(fèi)周章地賜宴功臣,原是為了安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