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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天地,耳邊喧囂著草籽與風的私奔。 心照不宣中,畫中人距離漸近,雨點皴總算變成了米點皴。 ---- 一場雨后,揚州城恢復了它本來該有的溫度。眼看著一日冷過一日,木窗上都掛了層薄霜。 那冰涼濃釅的楊枝甘露才剛淡下去,如意館立即掛上新招牌。 甜滋滋暖融融的氣息勾來幾個過路人。 “這黑不溜秋的是何物?” 桃枝笑盈盈地解釋,“是五墨寶黑芝麻糊?!?/br> 有位極年輕的小娘子掀開布簾補充,“全是今年新收的芝麻??凸賮硪煌??” 黑芝麻炒熟,一股腦倒石墨里碾碎,再扔進去同等分的淮山藥和各色豆子果仁。芝麻紅棗赤小豆花生核桃仁,這五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黑乎乎黏噠噠的濃稠一鍋,散發(fā)著極動人的柴火焦味。 林繡攪著鍋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五彩斑斕的黑? 炒芝麻不算是技術活,但必須用心。時間短會有生味,片刻沒看住就糊嘴發(fā)苦。林繡自知沒耐心,大任就轉交到梁新和郭柏肩上,用大鐵鑊慢慢翻炒。 自己則泡了壺茶,悠哉悠哉地搬個小板凳到門口撿豆子。 連著幾天她都沒發(fā)現(xiàn)城管,便大著膽子暫且占用下城市公共用地,把小攤支在了店鋪大門口。 現(xiàn)盛現(xiàn)賣,要的就是暖和與新鮮。 芝麻糊幾文錢一碗,過路的人都有錢叫一份。就著寒風喝完,身上暖融融的有了勁,便免不了再進店轉轉。是以這兩日如意館買賣極其紅火,算盤都撥不過來。 沒用幾天,如意館作為京城來的大酒肆分店,名氣高漲許多,主要是在平頭百姓里先有了聲音。林繡又雇傭幾個女孩子來店里幫工。 一碗黑芝麻糊沒吃飽不怕,有意猶未盡的,便走進里間坐下。早有青衫白巾打扮的小娘子引客人到柜臺旁。 窗明幾凈,陳列一新。 甜蜜的桂花糕,酸香的山楂鍋盔,蔥香的小蛋糕,咸脆的牛舌椒鹽餅從人到點心都漂漂亮亮干干凈凈,實在賞心悅目。 如此一頓并不算貴,還能吃個飽,何樂而不為? 銅壺在灶臺上“滋滋”響著,小店門口人頭攢動。算盤撥聲二三如打豆,在生意人眼里算極美妙的音韻。 每日的備料從一早開始,方子簡單,早給梁新拿去研習。林繡樂于當個吉祥物,在柜臺后滿面春風地迎來送往。 左鄰右舍心里攀比著,難免有些眼熱與不忿。當然這隱含艷羨的小小敵意只深藏心中,面對這家遠自盛京來的甜點鋪子,面上仍是萬分的客氣。 光是立冬這一天,林掌柜就收到了來自街坊數(shù)家食店的消寒贈禮。 桃枝剛把花枝擺在柜臺,又被隔壁雜貨鋪老板娘叫去,拖回兜葵菜。 還沒見過這樣圓溜溜rou滾滾的葵菜呢。 林繡搓開外頭的泥土,放在掌心聞了聞,不由翹起唇角。 “我們中午吃葵菜炒rou吧?!?/br> 在立冬這日習俗應吃生蔥驅寒,現(xiàn)代人林繡不太講究這個,讓店里不愛吃蔥姜蒜的幾人雙手雙腳贊成。 用過午飯,林繡和桃枝商議著給街坊們回禮。桃枝一身毛絨羊羔襖,喜慶如散財童子,一家家走下來,俱是歡顏笑語,只是到左手邊緊鄰著這家醬菜鋪子時卻大門緊閉。 她捏著最后一袋沒送出去的松仁牛軋?zhí)?,一個個丟進嘴里。 濃而不甜,好吃。 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說話也有些含混不清?!耙贿B幾日都沒見開門,興許老板回家消寒去了?!?/br> 林繡點頭,“過了冬假我親自去看看?!?/br> 幾人足足吃了三天葵菜炒rou,第四日還在門口見到了提著贈禮的醬菜鋪掌柜。 林繡與這一口盛京話的徐掌柜有些淺淺交情。 梁新接過徐掌柜手里的贈禮,天青色小罐裝的梅菜筍絲、麻仁金絲、白糖蒜,俱散發(fā)出醇厚醬味, 徐掌柜放下手里提的漿糊桶子,四周一顧,由衷地贊嘆。 “林掌柜不光廚藝好,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林繡象征性地羞澀一下,還沒斟酌好客套話,就見她拿起個青蓮酥,“這許多漂亮點心怎不全展示出來?” “柜臺到底小了些,若全把東西擺出來,怕是客人們就有些擠了?!?/br> 徐掌柜自來熟地在如意館轉了幾遭,摸摸矮幾上設的暖墊,研究林掌柜訂制的花瓣狀長勺。斟酌了片刻才開口,“您可想再買間鋪子嗎?” 典賣田宅,先問親鄰。若真能成,也算是給自家鋪子留點紀念。 徐掌柜看著做隔斷的一堵薄墻,更堅定自己內(nèi)心想法,“您瞧,若是兩相聯(lián)通,更是錦上添花?!?/br> 林繡被問得一怔,“您這生意好好的,怎突然要出手?” 記得盛京醬園繁多,尤其這家醬坊,以八寶醬丁聞名,逢年過節(jié)都要排起長隊。 “若真是‘旺鋪’,誰又舍得典賣。”徐掌柜把白紙黑字的典契遞給她,看著身旁進進出出的客人嘆了聲,“來時大東家也如此說,可到底還是水土不服?!?/br> 盛京醬菜濃油咸,與揚州的口味相去甚遠。食客們沒吃饅頭的習慣,最多也是買一罐慢慢就著米飯吃。 店里經(jīng)營不善,女兒與丈夫還都在盛京,她獨自支撐著開了些時日,也只能打好包裹回盛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