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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透風(fēng),這天兒怕是要下雨悶得不行?!饼垕鹜崎_雕花大窗,順手將淡紅的紗簾也卷起來掛在一旁的鐵鉤上:“哎呦!這后院的花兒開得真好,幺妹兒來看看。” 阿祖順從的站起身,目光透過胖碩的龍嬸,后院那大片怒放的花朵,白色、粉紅色、紅色、紫色滿眼的艷麗妖嬈,直直的闖入眼簾。 阿祖頓時覺得脖子一緊,似乎有只手扼住呼吸。 門口傳來啪一聲響,兩人回頭就見到一個穿桃紅衣服梳著水光大辮子的少女,剛剛的響動就是,她手上端茶的木制托盤磕在桌子上的聲音。 “少奶奶和嬸娘先喝茶。”她飛快的走過去重新關(guān)上窗戶:“后院今天剛澆了糞,開窗子一會兒就進臭味了。” 龍嬸砸吧了下嘴:“地主家就是怪,那后院快有兩畝地了吧?種個花也修的不像人家的花園子,跟種地一樣一塊兒一塊兒的?!?/br> 說完走過去自己倒茶喝。 少女回頭對阿祖施禮:“我也是少爺房里的丫頭,我叫春兒?!?/br> 少女說完話便抬頭細細的打量阿祖的神情,白嫩嫩的確實好看,鼓囊囊的胸纖細的腰肢,腰挺直兩肩平穩(wěn)卻不含胸,明明只是普通的站著卻有秀麗端莊的氣息透出來。阿祖也順著視線打量她,普通鄉(xiāng)下姑娘略有些干黃的皮膚,眉毛清秀眼睛不大卻亮度驚人,略有些厚的嘴唇配上一顆小痣有些嫵媚的味道,油光水滑的一根大辮子大概是她的摯愛,細細的梳理整齊從胸前一直垂到腰間。 “少奶奶是不是聽不到我們這邊的土話?”她笑著問龍嬸:“不過沒關(guān)系哩,少爺常常跑省城,別說外面的那種話,就連洋文少爺都會說幾句。” 龍嬸立刻發(fā)出驚嘆:“楊少爺還學(xué)過洋文?” “我也不曉得?!贝簝好蜃煨πΓ骸熬褪强吹缴贍敻鷹羁h長身邊的洋人說過話。” 阿祖垂了眼眸回到床邊坐下,一番插諢打科后她如鼓的心跳緩和了下來,無心聽兩人扯些什么,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緊盯著窗格縫隙間偶見的花色。 又是土槍又是罌粟,這里真的不是土匪窩么? ☆、后院的木樓 一場婚酒吃到了天黑,所有院子里都點起了明亮的玻璃罩防風(fēng)大油燈,香甜軟糯的扣rou,焦香微辣的面魚兒,微酸可口的酥rou湯,還有酒席常有的十八碟十八碗,外面像過節(jié)一般熱鬧,但熱鬧的是他們,留給阿祖的只剩下熱。 那個叫春兒的丫頭送了茶水就一直留在屋里,倒是比她小些的冬兒,被她和龍嬸指使得團團轉(zhuǎn)。阿祖依舊一聲不吭的坐在床邊,不用抬頭就能覺察到春兒那灼灼的目光,這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那探究的目光讓人覺得燥熱,再想想窗外那大片大片的罌粟花這燥熱就變成了焦慮。 那是罌粟啊,書上寫的那種害死人的做鴉片的東西,學(xué)堂的書籍上配著插圖,她開始挺喜歡這漂亮的花朵,但是了解的越多心里越厭惡。每年五四運動紀念游行,她們總會路過英租界,那些傳單上美麗插圖下面血淋淋的數(shù)字總能觸動人心。 ??!她真想大喊,我不認識,我不知道,能不能別這么看著我! 終于有人進來喊了龍嬸出去坐席,又有人喊了春兒和冬兒兩個丫頭出去幫忙,屋里昏暗的紅燭光里,阿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揉揉餓得有些發(fā)疼的肚子。 “嫂子?!遍T外傳來輕聲的嬉笑,阿祖轉(zhuǎn)頭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只邁過高高門檻的三寸金蓮。 好小的腳,阿祖在心里驚嘆然后抬頭,好雅致的姑娘。 門口擠作一團的是三個年齡相仿的女孩,相近的打扮,相近的氣質(zhì),讓阿祖一時間分不清她們誰大誰小。 走在前面穿竹青小襖裙的女孩端著木制的托盤,上面擺著兩三碟炒菜和一碗米飯。 三個女孩笑嘻嘻的走過來,一面打量自己的新嫂嫂,果然像楊伯伯捎回來國外的那種瓷娃娃,彎彎的眉,圓圓的眼睛,翹翹的鼻子,rou嘟嘟的嘴,還有瓷白瓷白的皮膚。 “我是二妹,我叫茂蘭?!鼻嘁碌呐⒄f。 “我是三妹,我叫茂菊?!备竺纟Z黃衣裙的女孩說。 “我是小妹,我叫茂梅?!弊詈笏{色衣裙的女孩探探頭。 阿祖回了一個甜笑,三個姑娘跟她年齡相仿而且看起來性子也不錯,頓時被春兒陰陽怪氣的眼神壓抑到的心情有了反彈。 “嫂子能吃辣椒不?”茂蘭將手中的飯菜往屋中間的圓桌上一放:“我聽人說上海那邊人都吃甜滴。” 阿祖忙搖頭:“我不愛吃甜的,這邊的菜就好?!?/br> 在上海的時候她就常做跟龍嬸學(xué)的家常菜,回來這一個月沒有半分吃食上的不適應(yīng),無非就是辣點麻點,但是四川這潮濕的天氣就要這么吃下去才舒坦。 茂梅欣喜的往前一湊:“嫂子會說我們這邊的話呀?” 阿祖臉紅了紅:“龍嬸教我的,是不是聽起來怪怪的?” “哪里喲!聽得懂就可以啦?!?/br> 回來的這個一個月阿祖很用心的跟龍嬸學(xué)習(xí)四川的方言發(fā)音,除了土話方言詞匯有些發(fā)音不準確外,普通交流是沒問題的。但她還是很少開口,因為龍嬸總在外人面前對她說蹩腳的上海話,她知道這是龍嬸在找優(yōu)越感。 茂菊笑嘻嘻的搬了凳子自己坐下:“這菜不是前頭大廚房做的,是二姐親自下廚弄的,你吃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