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雖然生氣，但是也不想被人背后罵兇悍，這里頭的理兒沒法向外人分講。見她這幾天果然老實的呆在后面的院里沒露臉也就松了口氣，可今天怎么又冒出來了！

    “少奶奶?！贝簝嚎吹桨⒆孢M來，利索的把手中的衣服塞進一旁的木盆里：“我就是來拿少爺換下的衣服，馬上就走?！?/br>
    阿祖臉色一沉：“我?guī)退淳褪橇??！?/br>
    春兒眼巴巴的望向楊茂德，見他盯著書頭也不抬，只能自己開口：“少爺?shù)囊路荒芰涝谛〗愕暮笤豪锪?，少奶奶這幾日到老爺院里晾衣服，老爺都看到了?！?/br>
    “老爺問我，咋是少奶奶洗這么多衣服哩，罵我吃白飯呢?！笨吹桨⒆嬉琅f唬著臉，春兒往楊茂德身邊蹭了蹭：“少爺，你的衣服還是把我洗唄，在主院做的事情少了，老爺回頭該讓我去大廚房幫忙哩?！?/br>
    看楊茂德不理自己，春兒抹抹眼角嚶嚶的哭道：“少爺，春兒知道錯哩，從小到大春兒啥時候不聽少爺?shù)脑捓玻俊?/br>
    楊茂德嘆口氣，上回的事也是自己犯了煙癮，求著春兒去找煙的，說來說去錯的那個還是自己。

    見楊茂德有松動的跡象，春兒趕緊從木盆衣服下面，翻出一雙黑面千層底的布單鞋遞上去：“少爺，春兒這幾天在屋里頭莫得事，幫你做了雙新鞋，你試下看看合腳不？”

    阿祖見她討好賣乖的樣子就著氣，伸手拿了過來：“又是做鞋又是要搶著洗衣服，看來主院里頭真沒多少事情讓你做。但是黃嬸子這會兒頂著太陽在前頭收拾菜籽，你要空閑就去幫忙啊，哪怕是做晚飯時候幫她燒燒火，黃嬸子怕也是高興得很?！?/br>
    “大廚房那么多人，哪里用得著我燒火？”

    “那我這邊也用不著你幫忙洗衣服。”阿祖一瞪寸步不讓。

    楊茂德見又要吵起來了，便抬頭看看春兒，又回頭看看阿祖，最后再把目光回轉(zhuǎn)書上：“就兩件衣服讓少奶奶洗就是啦，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廚房的事情幫黃嬸子做點兒，她也松快不是？”

    阿祖傲嬌的一揚下巴，對她露出勝利的笑容，春兒怨毒的剜了她一眼，將手中的木盆往桌上一放，轉(zhuǎn)蹬蹬的下樓而去。

    ☆、初進榨油坊

    聽說楊茂德今天要領(lǐng)著自己去油坊，阿祖特意從箱子里翻出一套奶白素花藍邊的綢緞小衫，下面配著藍布白邊的褲裙，這套新衣是杭繡暗織的好綢面，算是她嫁妝里比較貴重的東西。

    整個油坊占據(jù)了外院的西側(cè)，一條相對寬闊和平整的土路橫穿其中，直直的通往垛子墻的大門，從主院出來繞過大廚房，穿過一片竹林就能見到油坊黑漆漆的大門，這樣的大門有兩道，一個就是眼前這個通往內(nèi)院的，另一個在靠近垛子墻大門那邊，上面還掛著個匾額寫了楊家油坊四個字，那是楊老爹當然在油坊開張時請人做的。

    這條土路阿祖是走第二回，剛嫁進來那天她坐著滑竿就是從這里進去的，只是隔著紅紗周圍又圍滿了人，她也不曾留心罷了。

    榨油坊圍繞著中間巨大的石磨修建，這個石磨直徑超過兩米，光是上面一個青石的磨盤子就足有六百多斤重，要套上兩頭黃牛才能轉(zhuǎn)得動，楊茂德帶著阿祖到的時候，石磨已經(jīng)開始運轉(zhuǎn)，吱呀吱呀的是磨芯被拉扯的聲響，轟隆轟隆的是石頭與石頭摩擦的聲音，而還有如細雨沙沙的是磨碎的油菜籽粉末掉下來的聲音。

    挑選干凈的油菜籽用石磨碾碎，當然粉末越是勻細，越是利于下一步加熱，楊老爹掌管油坊時加熱油料用的是炒法，就是用巨大的鐵鍋炒熱磨碎的菜籽料，后來楊茂德發(fā)現(xiàn)這個方法不太好用，因為每鍋料底下總會有一層焦糊，這焦糊的料就不能用來榨油，加起來有小五十斤哩。

    現(xiàn)在楊家油坊用的方法是蒸料，比洗澡的浴桶還要高一截，蒸料的灶房也不同，燒火的灶頭是低于地面的，這樣設(shè)計是為了方便攪拌木桶里的菜籽料。

    一桶配料有五十斤，一間灶屋里有十只并排安放的蒸桶，在加熱過程中用兩米高的木鏟子不時翻動，一個是方便受熱，而另一個方面是為了將后加入的谷糠攪拌均勻。谷糠加的很少，五十斤才加四斤而已，加入干凈的谷糠是為了，減緩菜籽間滑動的速度增加出油量。

    菜籽料蒸至八成熟就可以打油胚了，將guntang的菜籽料填入圓形厚鐵箍的模具里，每三指厚度的邊緣用茅草扎邊，這樣溜圓的四個油胚被重疊放進槌榨桶里，然后用厚實的木板封口。先輕輕敲擊一下木板，試試準頭，然后六七個壯漢一起往后仰，將梢高高揚起，像撞鐘一樣奮力往木板上猛撞。

    沉悶的“咚——咚——”的聲音在山間回蕩，遠處山梁上的人加快腳步，聽著聲兒楊家油坊已經(jīng)開始出油哩。

    油槽邊上開始沁出細細的油珠，不一會兒油珠迅速從四面八方匯成油水，清香四溢的菜油順著油槽汩汩地往油桶里流淌?？粗S亮剔透的菜籽油，男女老少都露出暢快的笑意，半大娃子們一陣瘋跑，嘴里歡呼著：“出油嘍！出油嘍！”引得跟隨在后面的五六條狗一陣狂吠。

    這一切對阿祖來說都是新鮮稀奇的，她跟隨著伍哥的介紹，從碾磨到出油一路看過去，連楊茂德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少奶奶你看看?！蔽楦邕f給阿祖一個長柄的鐵勺。

    阿祖眉開眼笑的從油缸里舀起一勺黃亮的油，略一傾斜，那琥珀色的液體蜿蜒不斷的流下，在陽光下顯得分外晶瑩，植物清香的味道帶著醞釀后的厚重，雖然她一下都沒幫手，卻也有滿滿豐收的喜悅：“哎呀，真像蜂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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