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從城西開到了城南。

    到了地方，從外面看漆黑一片，早就關門了。

    小迷問：“會不會回家了？”

    車又從城南開到了城北。

    家里也一樣，暗著沒開燈，人不在。

    陸嘉鈺神色淡淡地倚在車頭，低頭點了支煙，攏著火苗的手垂落。忽然，空氣中劃過一道凌厲的輕響，金屬的打火機被他反手砸在了墻上。

    “砰”地一聲悶響，打火機墜落在地。

    指間的猩紅若隱若現(xiàn)，辛辣的味道彌散開。

    半晌，他眼底戾氣漸聚，輕嗤一聲：“小騙子?！?/br>
    第23章 喜歡   她想，一定要少喜歡他一點。……

    近凌晨, “花兒作”工作室燈火通明。

    林詩佟趕到時，前臺的小姑娘都要被嚇哭了，一見她就叭叭道：“半夜打的緊急聯(lián)系電話, 說要調(diào)監(jiān)控，我說沒權限, 他說那就找有權限的人過來?！?/br>
    林詩佟瞧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的人就頭疼。

    男人一頭金發(fā)惹人眼，這會兒正閑散地靠著沙發(fā), 一手把玩著打火機, 一開一合, 躥出的火苗讓人心慌意亂。見到林詩佟, 他笑了一下，還挺有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林阿姨親自過來了？”

    陸嘉鈺嘴上叫著阿姨，卻坐著沒動。

    林詩佟早知道他無所顧忌的作風, 也不喜歡這樣乖戾放縱的人, 可偏偏女兒喜歡他，她不能說得太過。再加上這一趟他來得突然，想來想去只有年初林氏競爭項目的事。

    她讓小姑娘去倒了杯茶，溫聲問：“這么晚了忽然要調(diào)監(jiān)控，是因為什么事？于公于私，這里都和陸家沒關系?！?/br>
    陸嘉鈺：“找人?！?/br>
    林詩佟一怔：“我這里的人？”

    陸嘉鈺聞言，手里的動作微頓, 忽而嘲諷一笑：“看來簇簇沒提起過。林阿姨，我女朋友人不見了, 聯(lián)系不上, 你說我該不該找？”

    林詩佟驚愕道：“你找簇簇？”

    尤堇薇和陸嘉鈺？

    這不可能，簇簇怎么喜歡他這樣的人。

    陸嘉鈺站起身，耐心告罄, 淡聲道：“你是簇簇的老師，比我了解她。她在洛京朋友不多，和家里關系不好，尤靳虞在學校，除了城北的房子和工作室，她無處可去?，F(xiàn)在人不見了，我只想找到人，其他事你自個兒問她去?！?/br>
    林詩佟一驚，立即給尤堇薇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她思索片刻，去拿鑰匙調(diào)了監(jiān)控出來。

    監(jiān)控顯示，五點左右工作室里的人幾乎都下班了，除了尤堇薇。她一個人留在工作臺上，從白天到黑夜，很少抬頭看時間。直到七點半，她抬頭看了眼鐘，忽而停了手里的活，簡單整理了一下，匆匆起身，拎著包離開。

    陸嘉鈺盯著監(jiān)控里的女人，語氣不太好：“她經(jīng)常這么晚下班？”

    林詩佟在心里輕嘆了口氣：“工作室時間自由，我只要求她們把工作做完。簇簇留在工作室的時間最多，她在洛京確實沒什么地方可去，除了家就是在這里。讀大學時候就是這樣，放假不回鄴陵，過年也一個人留在學校，只有阿虞經(jīng)常去看她?！?/br>
    陸嘉鈺沒應聲，切換到門口的監(jiān)控。

    門是尤堇薇鎖上的，鎖上后似乎準備去坐地鐵，才走出幾步，她接了個電話，忽然打車離開了，看起來是急事。

    “她能去哪兒？”

    陸嘉鈺問。

    林詩佟皺起眉：“……這個時間，我打電話問問?！?/br>
    -

    人民醫(yī)院，急救室門打開。

    秦晚玉立即迎了上去，她丈夫陳司南和秦念芙緊緊跟在她的身邊，醫(yī)生低聲說著外婆的情況，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眾人都松了口氣，他們連忙跟著推車一起去病房，沒人在意角落里的尤堇薇。

    尤堇薇攥了攥發(fā)涼的手心，思緒混沌。

    她緩了一會兒，坐下一趟電梯去了病房，站在病房門口沒進去，只是安靜地看向床邊。

    秦晚玉坐在病床前，握著外婆的手。

    她的小女兒乖巧地依偎著她，親密地貼在她的耳邊小聲說話，似乎在安慰她別擔心。

    尤堇薇無聲看了片刻，轉(zhuǎn)身離開。

    此時已是三月底，空氣里帶著冷意。

    從昆羔山脈刮過來的風微微潮濕，是沙土的味道。

    這個點醫(yī)院沒什么人，冷清的燈光傾瀉，照亮臺前纖弱的身影。

    尤堇薇獨自坐在臺階上發(fā)著呆，手臂抱著雙腿，下巴輕放在膝蓋上，視線無焦點落在地面，地上的磚面有了裂紋，可能下過小雨，平時rou眼看不出的凹陷積了一灘小水洼。

    忽然，小洼濺起水滴。

    一只黑色牛津皮鞋踩在上面，線條優(yōu)雅如天鵝喙。

    尤堇薇后知后覺地抬頭去看，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陸嘉鈺耷拉著眼，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拿著盒煙，煙盒被捏扁了。

    “我的糖水罐頭在哪兒？”

    他啞著嗓子問。

    尤堇薇抿了抿干澀的唇瓣，輕聲道：“對不起。”

    陸嘉鈺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俯身貼近，拇指用力刮擦過她干燥的唇，上面留著牙印，兩枚小小的印記，很深，再用力點皮就破了。

    他抬眸和她對視：“回城北還是去我那兒？”

    尤堇薇不說話，只是向他伸出手，纖細的兩條手臂抬起卻不碰他，杏眼微微濕潤，一副要抱的模樣。

    陸嘉鈺盯著人看了片刻，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勾著她的腿彎，語氣不輕不重地教訓人：“再有下次，給我打電話?！?/br>
    尤堇薇靠在他的頸側(cè)，聞到很淡的酒氣，襯衫上沾了春夜的寒，他應該找了她很久。

    她摟著他的脖子，很小聲地說：“陸嘉鈺，我外婆沒事?！?/br>
    “知道了?！?/br>
    陸嘉鈺收緊了手。

    -

    尤堇薇再醒來時，房間內(nèi)一片昏暗。

    天還沒亮，只是不知道是幾點，她悄悄掀開被子，才一動就被人摟住了，那截小臂攬著她的腰往后一拽，貼到堅實的胸膛上。

    “醒了？”

    清涼的薄荷氣息落在后頸，他在親她。

    尤堇薇忍著沒動，想起晚上的事，小聲道：“后來手機沒電了，沒接到你電話?！?/br>
    陸嘉鈺滿不在意地“嗯”了聲，順著那暖而軟的脖子往前親，一直把人親得完全清醒了，才懶聲道：“餓一晚上了，出去吃飯去?！?/br>
    她一呆：“現(xiàn)在？幾點了？”

    “三點?！?/br>
    陸嘉鈺直接把人從被子里抱出來，隨便從柜子里拿了件大衣往她身上一裹，拽著人出了門。尤堇薇企圖掙扎，留在家里用廚房，他不讓，偏要半夜里出門。

    深夜胡同里靜悄悄的，沒有月光。

    尤堇薇怕黑，被陸嘉鈺牽著還是往他身后躲，忍不住小聲嘀咕：“我從來沒在半夜出過門。”

    陸嘉鈺哼笑：“你這樣的，在學校是好學生，在外面是乖乖女。別說半夜出門，網(wǎng)吧都沒去過吧？”

    “去過的?！庇容擂甭掏痰鼗貞浿?，“有一次學校停電了，我去網(wǎng)吧趕過作業(yè)?！?/br>
    陸嘉鈺瞥她一眼：“還去過第二次？”

    尤堇薇搖搖頭，老實道：“后來再停電就和同學去外面的咖啡館，電腦放在那里充電，充滿了才回去。”

    陸嘉鈺想起林詩佟的話，說她年夜一個人留在學校無處可去，下意識攥緊了她的手，隨口道：“明兒走的時候帶上鑰匙。”

    尤堇薇疑惑：“什么鑰匙？”

    “‘花間’的鑰匙?！?/br>
    他說得漫不經(jīng)心。

    尤堇薇眨了眨眼，陸嘉鈺自個兒就不太愛用鑰匙，在鄴陵時其余人睡著才肯自己開門，回了洛京更甚，“花間”二十四小時有人，他回來得早，小迷還沒睡，回來的晚，劉軼醒著，要是隔天早上回，小迷正好醒，習慣了敲門昭告別人他回來了。

    “哦。”

    她小聲應。

    靈犀胡同這邊都是老居民區(qū)，這個點別說人和貓貓狗狗，連人家院子里養(yǎng)的鳥都睡了，走過兩條街都沒看見開著的店。

    尤堇薇縮在寬大的衣服里，往左右看了眼，看起來都是一樣的路，她一個人出來肯定回不去。

    陸嘉鈺瞧她害怕又擔心的模樣，調(diào)笑似的問：“你剛來洛京的時候認得路嗎？問路都不知道往哪兒走吧？”

    尤堇薇幽幽道：“剛來很不習慣，這里指路居然都是用東南西北，我們那里都用前后左右。越問越找不到路?！?/br>
    陸嘉鈺悶笑一聲，低頭貼著她的耳垂私語：“你可得抓緊我，丟了可沒人把你領回去?！?/br>
    吃宵夜的地方是個燒烤店，在兩條街之外。

    店面很小，里面能坐的人不多，大多數(shù)都坐在外面，外頭空地上擺著小木桌，幾把塑料椅子，就算是一個座位了。

    陸嘉鈺和老板是熟人了，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她坐下。

    尤堇薇驚奇于這個點外面還有那么多人，手雖然縮在袖子里，視線卻從這邊晃到那邊，又從那邊晃到這邊，看了半天就是不看陸嘉鈺，沒發(fā)現(xiàn)對面的男人已經(jīng)開始不爽了。

    “看什么呢？”

    他隨手把煙盒往桌上一丟。

    尤堇薇回過神，置身在這個熱鬧的凌晨，聞著食物的香氣，看夜晚燃燒的煙火氣才使她徹底緩過來。

    她從醒來沒仔細看過陸嘉鈺，現(xiàn)在看卻愣了一下。

    他穿的還是去醫(yī)院接她時的衣服，已經(jīng)睡皺了，純白色的襯衫褶皺顯眼，風衣袖口翻著，他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