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人犯——”

    不一會兒，兩個兇神惡煞的差役就提著一個身上同樣血跡斑斑的白發(fā)老頭上來了，壓著他跪倒在了地面上。

    這個王大夫倒也光棍，知道自己這回是逃不掉了，不想再受苦的他對魏行之的問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不過他的有個說法不一樣，他否認(rèn)了柳樹樁是不知情的，反而說柳樹樁才是主謀，自己只是從犯。

    “大人明鑒，草民與柳樹樁早就相識，此前他還托我假扮神醫(yī)，把我請去了他家，跟他父兄說他娘生病了，好騙得三十兩銀子?！?/br>
    “后來事情敗露，他又帶著父兄追趕草民，要不是草民見勢不妙走了，恐怕就要被他打死了?！闭f著說著，王大夫老淚縱橫。

    “這兩個藥也是，他知道草民有這兩個祖?zhèn)魉幏?，于是就讓草民做出了成藥，賣得的銀錢都是他拿了大頭，草民是受此僚脅迫啊?！?/br>
    “請大人明鑒！”

    柳樹樁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語無倫次地辯解，“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我兒媳婦都吃了呢?！彼秃孟袷亲プ×耸裁淳让静菀粯?，“對，對對，我兒媳婦懷孕的時候也吃了幾顆藥丸子。”

    “我孫子死了，我孫子死了啊大人”

    “若是我知道這藥有問題，我怎么也不會讓我兒媳婦吃的啊，栓子是我們柳家的曾長孫，要承繼我們柳家香火的?！?/br>
    “冤枉啊大人”

    圍觀的人群嘩然，想不到這里面還有這等內(nèi)情，一個說是另一個是主謀，另一個又說他是主謀，頓時把要保持安靜的事情忘了，議論紛紛。

    魏行之皺眉，“肅靜！肅靜！”

    待人群安靜下來，魏行之上前幾步與胡知縣商量了一番，然后又傳了幾個人證上公堂問話，如黃氏、黃家村的屠夫、王大夫的鄰居、藥材鋪的伙計(jì)、特地從郡城請來的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等等。

    當(dāng)然除了人證之外還有物證，那就是之前從柳家搜出來的藥丸子、從王大夫家搜出來的做藥丸子的工具、藥方等等。

    最后一樣，是從柳二丫這里買走的兔子。

    縣衙這邊買回去之后就安排了幾只兔子吃藥，這會兒就把幾只兔子擺了出來，為了警示百姓，胡知縣還特地吩咐仵作當(dāng)堂剝開母兔子的肚子，把那些或死亡，或畸形的兔子一一展示，嚇得好些膽小的百姓驚退了好幾步。

    這一審，就從早上審到了中午，最后證據(jù)確鑿，王大夫作為罪魁禍?zhǔn)谉o可抵賴，還被當(dāng)堂打了十大板，認(rèn)罪伏法。

    最后，胡知縣道：“此案亂人倫綱常，駭人聽聞。王大夫?yàn)榇税傅準(zhǔn)祝餆o可赦。柳氏夫婦被此人蒙蔽，為從犯?！?/br>
    “按律，禍?zhǔn)桩?dāng)斬，從犯杖三十，流放兩千里。此外家產(chǎn)罰沒，抄家所得皆賠償給此案受苦的百姓?！?/br>
    “諸位，”胡知縣朗聲道：“生兒育女，乃天理人倫，非我等凡人可解。此世間并無可轉(zhuǎn)女為男的神藥，如有，必如此次一般是害人之物。我等當(dāng)尊天理，不可違逆，此后本縣如有人家一味的追求生男兒，罔顧女子福祉?！?/br>
    “定嚴(yán)懲不貸！”

    第85章 后續(xù)

    胡知縣的聲音在堂內(nèi)外回蕩。

    魏行之轉(zhuǎn)身, 率先躬身下拜，“大人英明?！?/br>
    兩邊的差役們亦跟著高呼‘大人英明’，門外的百姓們左看右看, 于是也跟著高喊大人英明，有些還當(dāng)場跪下給胡知縣磕頭。哪怕后來胡知縣回到了內(nèi)衙, 堂內(nèi)空無一人，熱情的百姓們也久久不愿散去。

    他們討論著這個案子, 討論著黑了心肝的王大夫和柳氏夫婦罪有應(yīng)得，討論著胡知縣明察秋毫，也討論著他剛剛說的話。

    “知縣老爺說沒有神藥。”

    “還說生男生女, 那是上天注定的, 我們都是凡人?！?/br>
    “那知縣老爺后頭那句話, 是不是說那些一味的想生兒子, 不要女兒的人家要拖到縣衙打板子??？”

    “嘶”

    剛剛才看過差役打板子, 聽著里面?zhèn)鱽響K叫聲的百姓們紛紛打了個冷顫，好幾個人縮著頭悄悄地走了，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真的被拖去打板子。

    柳二丫他們也走了。

    此案已了, 柳樹樁和張氏被打了三十大板關(guān)押起來了，就等著送到郡城，過些日子和其他犯人一起流放。那么當(dāng)時一起抓的其他人比如柳大河、李氏以及柳春生和黃氏, 就應(yīng)該被放出來了。

    柳二丫是不想去接他們的，不過他爹現(xiàn)在就住在縣城, 若是縣衙放人了而他爹不去接，那是要被人指責(zé)的。另外柳二丫的大伯柳大樹和盼兒她夫婿也來了，他們借了一輛牛車，就等在大牢外面。

    但是一行人等著等著, 里面卻沒有動靜。

    “這是怎么了？”

    柳樹根遲疑了片刻，然后對柳大樹道：“大哥，縣衙的人說他們是今天出來啊，怎么沒有動靜，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柳大樹下意識地看向柳大郎，然后他們?nèi)齻€就一起過去了。

    過了一盞茶功夫，柳二丫就看到她爹和柳大郎各背著一個人，急匆匆地出來，后面還跟著表情慌慌張張的柳春生，抱著東西的柳大樹和黃氏。

    柳二丫迎上前去，“爹？”

    “快，二丫你快去找個大夫，”柳樹根把柳大河放在牛車上，焦急地說道：“你爺和你奶氣暈過去了，你快去找個大夫來瞧瞧?！?/br>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趕往藥鋪，讓大夫給柳大河和李氏把脈、然后又是施針和喂藥。一通折騰下來，等兩人醒來之后柳樹根等人卻發(fā)現(xiàn)，李氏沒什么大礙，她就是在牢里受了罪，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

    但柳大河卻口角歪斜，有些口齒不清。

    大夫說是因?yàn)榧迸バ?，柳大河有中風(fēng)前兆，要好好靜養(yǎng)，并且以后都不能動怒，如此才能好轉(zhuǎn)。這消息讓柳大河和柳樹根心涼了半截，等他們帶著大夫開的藥，還有柳大河、李氏等人回到柳家村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回來了？”

    米氏給他們開門，她左看右看見外頭沒人，于是讓他們趕緊進(jìn)來?！爱?dāng)家的，今天又有人來家里，說要我們家賠銀子呢?！?/br>
    柳大樹愁眉苦臉，“我們哪有銀子賠?！?/br>
    “他們沒怎么樣吧？”

    米氏幫著搬東西，小聲地回道：“被盼兒罵走了，當(dāng)家的，你們今天去接人，縣衙的人怎么說?。咳繏甑你y子，我們家可是一分都沒拿的?！?/br>
    柳大樹也不知道啊，今天亂糟糟的，他就忙著照顧兩個病倒的老人了，還沒跟樹根商量這事呢，也不知道縣衙的老爺們是怎么說的。

    “大嫂，屋子收拾好了嗎？”

    柳樹根背著李氏進(jìn)門，而在他的身后，則是背著柳大河的柳大郎。

    “收拾好了，都收拾好了?！泵资项櫜坏脫?dān)憂，連忙在前面引路，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地解釋，“爹娘先頭住的那一間塌了半截，住不得人，我就把盼兒隔壁的那間收拾出來了，就在這頭。”

    柳樹根跟上，進(jìn)屋之后他在周圍人的幫助下小心地把喝過藥后昏睡的李氏放在了鋪了稻草的床上，然后就是柳大郎背著的柳大河，也小心地放在他娘隔壁，不過剛把人放下，柳樹根就看到他爹睜開了眼睛。

    他連忙問道：“爹，你怎么樣了？”

    柳樹根身后的柳大樹也伸長了腦袋，“爹，你醒了？”

    剛剛醒來的柳大河目光渙散，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反倒是伸出瘦了許多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坐在床邊的柳樹根，這個模樣的他把柳大樹和柳樹根都嚇了一跳。就是站得遠(yuǎn)了些的柳二丫等人也是一驚。

    “爹，你想說什么？”

    柳樹根問了這話之后沒聽到他爹的回復(fù)，于是俯下身子仔細(xì)地聽著，然后回道：“爹，是回家了，我們現(xiàn)在就在柳家村?！?/br>
    柳大河這才放松下來，松開了手。

    沒過多久，見柳大河又睡了過去，兄弟兩個便給二老蓋好被子，留米氏在屋里看顧，其他人沉默著出來了?；氐搅颂梦莸谋娙苏l都沒有先開口，一時相對無言。

    最后，還是陶硯的到來打破了安靜。

    不同于退堂之后就去接人的柳樹根等人，陶硯是下了衙才過來的，他一下了衙就騎馬往柳家村趕，沒比他們慢多少。

    “岳父，二丫。”

    “陶硯來了啊，”柳樹根看到他來，頓時松了口氣，“我們正要說樹樁的事呢，哎，今天知縣老爺說的話我沒聽太明白。就知道他說樹樁和他媳婦判了流放，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牢里，還有什么抄家？”

    “抄家？”柳大樹、米氏以及柳盼兒三人齊齊驚呼。

    柳盼兒更是忍不住開口，“姐夫，真的要抄家嗎？可是他們?nèi)康氖潞臀覀兇蠓繘]有關(guān)系啊，掙的錢我們也沒收到半分！”

    陶硯語氣平緩，“抄家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br>
    他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釋道：“柳，知縣大人已查明柳樹樁的家在縣城，查抄的就是他在縣城的那座宅子，后面官府會把宅子和下人賣了，得的銀兩再加上從王大夫那兒搜來的部分，賠償給那些人家。”

    “那就好?！绷蝺核闪丝跉猓h城的宅子和她家沒有關(guān)系，沒了就沒了吧，只要柳家村的這些沒影響就行。

    但大房的人沒意見，柳春生卻忍不住了，“那我的書呢？我爹的東西被拿走了，可是我的書不是我爹買的啊，還有我娘子的嫁妝也值很多錢?！?/br>
    “他們怎么都拿走了呢？”

    陶硯沒理他，繼續(xù)說道：“今日我問過了魏大人，大人們已查明，岳父你與大伯一家和此事無關(guān)，所以不會波及其中。”

    “至于流放”

    “他們半月之后便會啟程，如無意外，以后都不會回來了?！北徽倘膬扇四懿荒軗芜^這一路，還是兩說之事，不過這個就不必說出來了。

    聽完這話，柳大樹和柳樹根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不會回來也就是說這輩子都見不到了，雖然知道他們是罪有應(yīng)得，但到底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心里還是有幾分難受。

    而陶硯說完之后則轉(zhuǎn)頭看向憤憤不平的柳春生，表情似笑非笑，“此外，我朝以孝治天下，法不外乎人情，若你想要跟隨過去，一路伺候你爹娘，也未嘗不可。只要你去縣衙門口跪求，知縣大人也會通融一二的。”

    柳春生臉色大變，“我不去！我不會去的，你別想害我！”

    看著他這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柳大樹和柳樹根的臉上都閃過不悅之色。柳樹根更是怒道：“春生，他們是你爹娘！”

    他想起今天進(jìn)到大牢之后看到倒在地上的爹娘，以及當(dāng)時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驚慌失措的柳春生，心里就是一股氣上涌。他媳婦黃氏都還知道喊人救命呢，就他萬事不會，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念叨著他的書。

    “我看陶硯說得對，你爹娘生養(yǎng)了你一場，雖然他們做了錯事，但孝道不能忘。你干脆就跟過去一路伺候，等他們安頓下來再回來?！?/br>
    “或者不要回來了?！?/br>
    “不，我不去！”柳春生忙不迭地后退，慌亂之中摔倒在了地上，然后他爬起來左看右看，最后去拉黃氏的手，“走，我們?nèi)フ以栏??！?/br>
    “娘子，我們?nèi)フ以栏?！?/br>
    “他不會讓我去的，岳父不會讓我去的?！?/br>
    柳樹根冷哼了一聲，無視跑出門去的二人，倒是柳大樹想要說些什么，但他看了看高興地望著春生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女兒，到底沒有說出口。

    不過柳春生并沒有跑出去太遠(yuǎn)，因?yàn)闆]過多久，村長就帶著幾位村老過來了，他們的身后是今天一大早就去看了胡知縣審案的村長家大兒子柳良平。以及被反綁著雙手抓回來的柳春生，黃氏則低著頭跟在他身后。

    他們這次來，是要把柳樹樁這一支除族的。

    柳村長語氣沉重，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柳家村建村兩百余年，雖然沒出過什么大人物，但民風(fēng)淳樸，從來沒有過像樹樁這樣，令祖宗蒙羞的。所以我和村老們商議了，要將他這一支，除族！”

    “明日就開祠堂?！?/br>
    “大樹，樹根啊，我們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們?nèi)羰遣淮饝?yīng)，那就只好把你們五房這一整支，都從族譜里劃去了。”

    第86章 死亡（一）

    “我不要除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