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胖胖的婦人，看到屋子里只有柳二丫和陶蓁母女倆在也絲毫沒有異樣，熱情地說道：“陶娘子，你們家想要買下人，找我可是找對了！不管是大的小的，還是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我這都有?！?/br>
    柳二丫是第一次買人，于是有些好奇地問道：“你這兒都有些什么人？他們都是從哪兒來的？”

    人牙子答道：“我這是官牙，在衙門里掛著號呢。我手上的人啊，有些是抄了家被官府發(fā)賣的，有些是家里活不下去了，自賣自身的，還有的就是被家里人賣了的?！?/br>
    “都能干著呢?！?/br>
    “男女老少都有，不知陶娘子想要買什么樣的？要買幾個(gè)？”

    她顯然是注意到了一蹦一蹦走路的陶蓁，竭力地推薦她手上的丫頭，“這是家里的姑娘吧？也是巧了，我哪兒有好些合適的丫頭。您買一個(gè)七八歲或者十歲出頭的，平時(shí)能看顧家里的姑娘，也能幫著做些活。”

    “我這價(jià)錢公道，一個(gè)十歲的丫頭只要八兩銀子，若是五六歲的，便只要六兩，您使著不滿意，回頭我還能換更好的來?！?/br>
    柳二丫又問?！澳亲龃衷挼膵D人和小子呢？”

    那人牙子說做粗活的媳婦子一個(gè)也是八兩，小子倒是貴一些，要十兩銀子。也就是說，若是買一個(gè)做粗活的媳婦子、一個(gè)小子、再加一個(gè)丫頭，最起碼要二十四兩銀子，這還只是買人的價(jià)錢。

    再加上契銀，一共要二十五兩左右。

    柳二丫明白了，于是把家里的要求告訴她，讓她先預(yù)備著，等確定好了崔家什么時(shí)候搬走再讓她送來。

    不過人牙子一走，許嬸子就找上門來，她問過了柳二丫，確定陶家是想把后面的第二進(jìn)收回來自己住，然后還要買下人，頓時(shí)表情就有些古怪。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可不可以買我們祖孫倆？”

    柳二丫驚訝道：“你們？”

    許嬸子訕笑，“是啊，就是我和我孫女大妞?！?/br>
    “陶娘子，平時(shí)你也瞧見了，老婆子我是個(gè)能做活的，從早能忙到晚。而我家大妞也是一樣，我們不怕吃苦。若是陶娘子你不嫌棄，不如將我們兩個(gè)買了去？”

    柳二丫不解，“為什么啊？”

    許嬸子和她孫女有吃的有喝的，又沒有生病，柳二丫想不到她為什么要賣/身。賣了身那就是下人了，做下人哪有做平民百姓自在。

    不過許嬸子不這么想。

    她苦笑道：“我是想著，你們家陶硯，現(xiàn)在是個(gè)秀才老爺了，還做了官。以后再買了下人，估計(jì)我們祖孫兩個(gè)就不能在你們家住了。而沒了屋子，再?zèng)]了營生，我們也不知道要到哪兒去?！?/br>
    陶家人好，不但能讓她們祖孫倆租住在家里，還能讓她們隨便用水洗衣裳，換了別家可沒這樣的好處。

    即便是有，那租子肯定也貴。

    所以今天許嬸子一聽到陶家想要買人，于是就急急忙忙地過來了。

    她誠懇地說道：“既然你們家要買人，我們祖孫倆也沒地兒去，不如我們就賣/身到你們家。賣/身銀子也不需要多少，我們兩個(gè)就只要十兩銀子就行。我老婆子身子好著呢，還能做二十年活?！?/br>
    “就是我們家大妞只能簽十年的契，等她長大了得放出去嫁人?！?/br>
    “陶娘子，你覺得如何？”

    第91章 妄念（修）

    許嬸子想要帶著孫女賣/身到陶家。

    還只要十兩銀子。

    她和她孫女大妞柳二丫是知道的, 都是勤快人。許嬸子一天到晚的給人洗衣裳，縫補(bǔ)衣裳，而大妞聽婆婆說從小就知道給她奶幫忙了, 衣裳洗好了，她就挨家挨戶地給人送去, 能干得很。

    而且兩人為人如何，柳二丫也看在眼里, 祖孫兩個(gè)不但干活勤快，還都是老實(shí)人，不愛往外頭說人長短。

    最起碼她嫁過來這兩年, 就沒有聽說過。

    柳二丫偶爾會聽婆婆說起以前在唐家的事, 知道他們那樣的大戶人家最講究規(guī)矩, 新入府的丫鬟是不能到主人家身邊伺候的, 得跟著年紀(jì)大的嬤嬤們‘學(xué)規(guī)矩’, 學(xué)完之后還得跟在年紀(jì)大的丫鬟身邊學(xué)做事。

    這其中最重要的兩條就是要忠心、嘴巴也要緊。

    不然家里的太太多吃了兩口rou她都往外頭說，不得被人笑話??？

    所以許嬸子想要帶著孫女賣/身，柳二丫是愿意接受的, 因?yàn)檫@兩個(gè)人她知根知底。就像婆婆剛才說的, 大妞可以幫忙帶閨女，許嬸子可以做些洗衣裳、掃地、提水、洗菜洗碗之類的活。

    “這事等我娘和陶硯回來，我跟他們商量一下?！?/br>
    柳二丫沒有一口答應(yīng), “你先安心住著，不管我們會不會從外頭買人, 總不會讓你和大妞明天就搬走的?！?/br>
    許嬸子也知道這事不可能馬上就成，于是她干脆地站了起來，“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們商量好了，給我一個(gè)信就成?！?/br>
    晚上，等陶硯回來的時(shí)候，柳二丫就把這事說了。

    丁氏道：“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想法?！?/br>
    她以前讓許嬸子帶著孫女住在家里，一方面是家里只有她和陶硯兩人，陶硯一出門她連個(gè)說話的人都沒有。另一方面，就是看著她們祖孫二人實(shí)在可憐，無片瓦遮身，不過是給兩間家里用不上的屋子，不值當(dāng)什么。

    原本是想著，等再過兩年大妞年紀(jì)大了，不好再和陶硯共處一室影響名聲，就讓她們祖孫兩個(gè)找地方搬出去的。

    沒想到許嬸子居然想要賣/身？

    這法子倒是可以讓她們二人不用搬了，而賣/身之后大妞作為一個(gè)丫頭，也不存在名聲不名聲的事。做丫頭的，哪里在乎這些，只要不是被主人家收了房，那就都一樣的，外人也不會在乎。

    等再過些年，贖身出去找一戶穩(wěn)妥的人家嫁了便是。

    想到這里，丁氏問兒子和兒媳婦，“你們覺得呢？若是應(yīng)下，那以后許嬸子就在家里做些粗活，大妞就讓她照顧蓁蓁?！?/br>
    “然后再買一個(gè)小子?！?/br>
    她對陶硯道：“找個(gè)十二三歲的，白天就跟著你出門，晚上就睡在前院的角門里，順帶給家里看門。”

    “三個(gè)人夠我們家使的了，你們覺得怎么樣？”

    陶硯沒有意見，“娘，這事你做主就是了?！?/br>
    柳二丫也贊成，“娘，我也覺得好，許嬸子和大妞，我們是知根知底的，蓁蓁以后交給大妞照顧，我也放心?！?/br>
    現(xiàn)在女兒大多時(shí)候是她照顧的，她不方便的時(shí)候就托給婆婆，但是隨著她越長越大，自己總不好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等她長大到能到處瘋玩的時(shí)候，能有人跟在后頭照看著，她也更能放心。

    見兒子和兒媳婦都沒有意見，丁氏便道：“那行，這事就這么定了，我明日就和許嬸子說，賣身銀子就按她說的算。”

    倒不是丁氏不想給更多，而是許嬸子和大妞想簽的是短契，大妞更是大了之后就要嫁人的，和人牙子帶來的那些人不同。

    “還有一事?！?/br>
    “我今天和崔家那邊說了，崔娘子說過幾日給我答復(fù)。搬是會搬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我預(yù)估著可能得等到鄉(xiāng)試之后。等他們一家搬走，我們再找?guī)讉€(gè)泥瓦匠，將屋子都收拾一遍?！?/br>
    “以后啊，我們都住后面那一進(jìn)。”

    “前面這里你們住的那一屋改一改，打通了一起做陶硯的書房，至于對面的廚房就拆了，做個(gè)馬廄?！?/br>
    “倒座這幾間屋子，收拾收拾，就做堂屋和客房好了。我們家只有二進(jìn)，若是陶硯你有客人來了也不好往里頭引，就都安置在前院吧?！?/br>
    在陶家人商量著怎么修繕家里的時(shí)候，和陶家一墻之隔的第二進(jìn)屋子，崔家人也聚在一處商量。不過只有崔娘子和崔秀才在說話，偶爾崔大郎也會說兩句，至于崔秀才的其他兒女以及妾室，都早早的回房了。

    崔娘子語氣輕柔，“夫君，陶典史他娘說如今他們家里住不下了，所以想要把這第二進(jìn)收回去自家住?！?/br>
    “問我們可有合適的地方?！?/br>
    臨近鄉(xiāng)試，崔秀才做夢都不忘之乎者也，這種事根本不放在他的心里，“這事你做主就是了，我月底就要去郡城，你讓大郎去找找中人?！?/br>
    崔娘子應(yīng)是，然后又道：“夫君，我們家這次還是要租屋子住嗎？其實(shí)妾身今天想了想，覺得這樣不太妥?！?/br>
    崔秀才分了幾分心思出來，“有何不妥？”

    他是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因?yàn)橐源藜业募业踪I不起這么大的宅子。與其一家人緊巴巴地?cái)D在一進(jìn)的七八間小屋子里，連個(gè)像樣點(diǎn)的待客地方都找不出來，還不如繼續(xù)租住這樣的二進(jìn)屋子。

    別的不說，他和兒子都各有一間書房，院子里還有一個(gè)小花園。讀書累了的時(shí)候出來逛一逛，還添幾分雅致。

    “夫君?！?/br>
    崔娘子柔聲說道：“我們一年要給崔家十二兩銀子，十年下來就是一百二十兩，這都夠自家買一座了。所以妾身想著，不如我們家自己買一座宅子好了，以后也不用給誰租子，這么多銀子都夠夫君你去考兩回舉人了。”

    她見崔秀才有些意動(dòng)，又補(bǔ)充道：“而且沒準(zhǔn)就是因?yàn)槲覀兗覜]有自己的屋子，祖宗祭祀不足，夫君你才沒有考中。”

    崔秀才想想覺得有理，便問：“那家里的銀子夠嗎？”

    崔娘子笑了起來，“大娘和二娘今年一個(gè)十六、一個(gè)十五，也是時(shí)候嫁人了。前些日子有媒婆上門相看，知道她們識字，還有一手女紅，昨日回話說有人愿意給五十兩的聘禮，聘回家里去做二房?！?/br>
    崔大郎詫異，“二房？”

    雖然他爹有妾室，他自己也有通房，但那些都是買來的丫頭，主家若是不滿隨時(shí)可以賣出去的。把庶出meimei送去做妾那就不一樣了，以后都不能當(dāng)做正經(jīng)的親家來往，年輕的崔大郎一時(shí)無法接受。

    崔娘子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娘也知道好好的姑娘，給人做二房不好，人家還會說我這個(gè)做母親的不慈?！?/br>
    “可她們都是庶出?！?/br>
    “家里也給不出什么像樣的嫁妝，若是給了，那夫君今年的鄉(xiāng)試以及大郎你明年的縣試院試，可就沒銀子可用了?！?/br>
    “如今正是她們給家里分憂的時(shí)候，上門提親的兩家都是家中富貴，不愁吃喝的。聘去做個(gè)二房，也不算辱沒了?！?/br>
    崔大郎沒再說話了，而崔秀才此時(shí)突然想起了一個(gè)破題妙策，趕緊地站了起來，隨口對崔娘子道：“這事你做主就是了?！?/br>
    說完便匆匆離去。

    于是過了幾日，等陶家和許嬸子祖孫以及人牙子帶來的一個(gè)十三歲的小子簽訂了契約之后，崔娘子就客客氣氣地上門了，說是這個(gè)月月底就搬走。

    這個(gè)月月底，那就是要趕在鄉(xiāng)試之前了，雖然丁氏詫異，但也沒有阻攔的道理，同樣客客氣氣地把她送走了。

    原本以為這事就這么了了，崔家搬走，陶家把屋子修繕之后住進(jìn)去。但是沒過兩天，崔家大姑娘崔玲就哭哭啼啼地上門，在門口攔住了剛剛下衙回來的陶硯，這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兒傻了，一開口就說要給陶硯做妾。

    陶硯左手拿著一根糖葫蘆，右手牽著馬。

    愣在了原地。

    崔玲還在嚶嚶哭泣，“陶公子，我娘要把我嫁給吳員外做妾，可是他今年都五十九了，比我爹還要老，家里也已經(jīng)有了兩個(gè)妾室三個(gè)兒子，就是孫子也比我大。我若是嫁了過去，就是踏進(jìn)了狼窩里頭。”

    她抬起一張俏麗的臉，含情脈脈地看著陶硯，“陶公子，玲兒自小就仰慕您，愿意伺候公子，不求名分?！?/br>
    “玲兒”

    陶硯嚇得臉色大變，“你胡說些什么？！”

    他往家門口看了看，沒見到二丫頓時(shí)松了口氣，斥道：“我與你并不相識，你娘要把你嫁給誰那是你家的事，與我何干？”

    “莫要胡言亂語?！?/br>
    崔玲臉色一白，身子搖搖欲墜，就好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在她想來，自己投懷送抱，陶硯應(yīng)該欣喜才對，怎么會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而陶硯現(xiàn)在是秀才，又是縣衙的典史，是官老爺了。

    做老爺?shù)?，都喜歡納妾的。

    有他開口嫡母肯定不會再把自己嫁給六十歲的老頭子，而陶家也是一個(gè)好去處，家里人口簡單，還買了下人嫁過來之后就不用干活，主母柳二丫又只是個(gè)鄉(xiāng)下姑娘，憑著自己的才貌，將來豈不是比嫁給老頭子強(qiáng)多了？

    誰知，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