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的這個才三歲，長得也好，不哭不鬧的。那人說只要十二兩銀子，三郎他爹娘攢了二兩，我這兒還有一兩多。所以二丫，你就借我十兩銀子吧，要不九兩也行！以后大姐一定會還你的。”

    柳二丫：“”

    她突然覺得不對，這形容怎么怪怪的，于是耐心地問道：“那他是從哪兒來的？有沒有身契？我前陣子給陶硯買了個小廝，是有官府的身契的，有了身契他就走不了，不管到了哪兒都是下人?！?/br>
    “你說的這個‘兒子’有沒有身契？”

    “若是有的話，那他是做不了你的兒子的，”柳二丫認(rèn)真地盯著她看，“有身契的就是奴仆，他只能是下人。”

    “沒有，沒有！”

    柳大丫連忙否認(rèn)，“那孩子是石家村那邊的一個親戚帶來的，說是親戚家里生得太多養(yǎng)不活了，這才送出來給人做兒子?！?/br>
    “都沒上過族譜呢，也沒交過人頭稅，村里的人說買下來養(yǎng)幾年，然后再上族譜，那就是我兒子了。”

    柳二丫的心跳得很快，她又問道：“那你說你看上的這個才三歲，要十二兩銀子，那是不是還有別的？”她故意問道：“有沒有更便宜的？有貴的就應(yīng)該有便宜的，年紀(jì)大一些的或者長得不那么好看的。”

    “有沒有？”

    “若是有，你干脆買便宜的。”

    柳大丫沒有懷疑，她還以為是二丫不想借給她那么多銀子呢，于是不情不愿地回答：“有是有，還只要五兩銀子。但是他病得厲害啊，買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若是不能活我豈不是虧了？”

    “還是那個小的好?！?/br>
    柳二丫竭力控制自己，才沒有罵出聲來，親戚家的孩子、長得好、三歲、十二兩、沒上族譜，還有另外一個病得厲害，不知道能不能活。

    這不就和最近陶硯正在抓的人販子對上了嗎？

    既然長得好，那就是家里不愁吃穿，這樣的人家哪里會把孩子給賣了？還一賣就是兩個或者更多，難不成世上有專門生了兒子來賣的人家？

    沒有這樣的人家！

    倒是有拐了這樣人家的孩子，賣到深山老林里去的人販子。怪不得陶硯忙碌了這么久都沒有找到消息，原來是沒有找對地方。

    為了防止誤會，柳二丫又細(xì)細(xì)問了一遍，知道了帶孩子來的那個人是石家村某個人的親戚。他是大概七八天前來的，這次帶了五個孩子來給石家村和隔壁的董家村挑選，都說是親戚家的孩子，家里養(yǎng)不活了才送給人養(yǎng)。

    其中有三個男的、兩個女的，男孩就賣給沒兒子的人家做‘兒子’，女孩就賣給有兒子的人家做童養(yǎng)媳。

    至于年紀(jì)更大的女子，倒沒有出現(xiàn)過。

    問到這里，柳二丫已經(jīng)有七八分肯定就是這些人了，這樣的情景她是一喜一憂。喜的自然是她這個傻大姐，竟然還真的以為這些孩子是他們父母主動賣掉的，只要買下來就成了自己的‘兒子’。

    所以對她的問話，是毫無隱瞞。

    憂的就是不知道這個事情，她那個大姐夫知道多少，會不會因此連累大姐和侄女。另外就是那些被帶走的女子在何處，那個生病的孩子要不要緊？

    想著這些的柳二丫坐不住了，她站了起來對柳大丫道：“大姐，你先在這兒待著吧，我這就回去給你拿銀子?！?/br>
    她決定先把人安撫住，“你跟大姐夫先待在爹娘這兒，不要亂走動，我回去拿了銀子就回來?？赡S便亂走，免得我回來找不著你?！?/br>
    柳大丫喜出望外，“二丫你放心，我哪兒都不去！”

    第95章 人販子（四）

    柳二丫把人安撫住, 就急匆匆的出了門，她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找到她娘忙問：“娘, 那石三郎呢？他還在家里嗎？”

    金氏道：“帶著他閨女在屋里呢，昨晚鬧到半夜, 他們又趕了好幾天路，說是路上也不敢合眼, 這會兒怕是還沒起。也就你那個傻大姐才一早就起來催我給銀子?！?/br>
    “怎么了二丫，你勸住你大姐了嗎？她不會還想著要買吧？”

    這事一時半會的說不清，柳二丫道：“娘, 我現(xiàn)在先去找陶硯商量一下, 我讓大姐她今天留在家里哪兒也不要去了, 你幫我看著點?！?/br>
    “對了, 爹呢？”

    金氏抬頭望了望天, “你爹早上帶著飯菜出門了，說是今天賣完了就早些回來，估摸著差不多了?！?/br>
    “哎, 你爹也氣得不行?！?/br>
    “別擔(dān)心, 娘?！绷景参康溃骸斑@事我會處理好的，不會讓大姐做這樣的錯事，你先幫我看著他們, 我一會兒就回來?！?/br>
    “對了，我把許嬸子留在這?！?/br>
    柳二丫跟她娘說完, 然后招手讓許嬸子過來，和許嬸子說話她就不必隱瞞了，剛剛瞞著她娘是因為怕她娘打草驚蛇。因為她娘若是知道了，定會忍不住再把她大姐罵一頓的, 甚至還會上手打。

    若是因為這個把他們兩個嚇跑，那后面就麻煩了。

    “許嬸子，縣衙正在找的那伙人販子可能就藏在我石家村，我現(xiàn)在要去找陶硯，你幫我娘看著家里，不要讓我大姐和大姐夫他們出門，若是我大姐夫醒來了硬要出去，那，”她猶豫了一下，“那就讓他出去吧，差人去縣衙告訴陶硯一聲。”

    許嬸子聽得目瞪口呆，怎，怎么就說到人販子上面了？

    “太太，要不要緊??？”

    柳二丫寬慰，“沒太要緊的，你攔著他們不要讓他們出去就行了，等我們回來。攔不住了也不要緊，總之看好我娘就行?！?/br>
    “對了，你先不要把這事告訴我娘，她還不知道呢。我也是猜測，覺得沒有這么巧這邊丟了孩子，那邊就有賣孩子的?！?/br>
    “我現(xiàn)在就去縣衙找陶硯，讓他過來一趟?！?/br>
    “莫要擔(dān)心，我們很快回來?！绷巨D(zhuǎn)身想走，但她想了想又回頭把陶蓁抱走了，“蓁蓁還是我來帶著吧。”

    安排好事情的柳二丫雇了頂轎子，一路催促著轎夫急匆匆地來到了縣衙，下轎后她讓轎夫等在原處，然后跟守門的人說要找陶硯，那人看著她著急的模樣快跑進(jìn)去通稟，然后陶硯迅速地出來了。

    眼下青黑的陶硯看著柳二丫一個人抱著睡得正香的蓁蓁站在門口，驚訝地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以前的柳二丫從來沒有來縣衙找過他，現(xiàn)在卻突然來了，不但自己來了還帶著孩子，這頓時就讓他想到了許多可怕的場景。

    “二丫，是不是娘出事了？”

    “沒有，我是有別的事情要跟你說?！?/br>
    柳二丫快速地把她大姐來借錢說要買個兒子，然后她娘找到了自己勸說，而自己在勸說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人販子可能就躲藏在石家村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覺得沒有這樣巧，這頭剛丟了孩子那邊就有賣孩子的，還是男女都有，更不是一個兩個。所以我就想著，是不是那些人躲到山里頭去了？”

    陶硯激動道：“很有可能！”

    “我們縣沒有丟失三歲男童，但郡城卻有一個，那孩子他爹是做酒樓生意的，聽說他們家把孩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誰見了都夸。上回中秋燈會，一家人出門賞燈但卻被人群沖散了，孩子也下落不明。”

    柳二丫高興道：“那你跟我回去，再仔細(xì)問問吧?！?/br>
    “我大姐傻，是問不出什么的了，但是我覺得石家三郎估計知道一些，最起碼那個賣孩子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們村的親戚，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

    “再不濟(jì)，也能讓他給你們帶路。”

    “石家村我爹娘去過，路很是難走，要走兩三天才能到呢。若是沒有人帶路，你們找半個月也不一定找得到?！?/br>
    陶硯也是這般想的，“事不宜遲，我現(xiàn)在就過去?！?/br>
    于是兩人又匆匆回去，不過陶硯是騎馬，而柳二丫則是坐轎子。馬跑得很快，等柳二丫的轎子停在柳家門口的時候，陶硯已經(jīng)進(jìn)去好一陣子了。

    “太太，你回來了！”

    許嬸子一看到她，馬上就迎了上來，這短短的一個多時辰，真的把她給擔(dān)心壞了，尤其是還不能對誰說。

    “老爺進(jìn)去了約莫一刻鐘，對了親家老爺也回來了。”

    看到柳二丫懷里抱著的陶蓁正在伸展著胳膊腿，咿呀地喊著，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樣，她連忙伸出手去，“我來抱著姑娘吧?！?/br>
    柳二丫把孩子給她，“你先帶著她回去吧，轎子還在外面等著，今天的事一時半會的也辦不完，等下忙起來怕是顧不上她。”

    “你回去跟我婆婆說，晚上不用等我們吃飯?！?/br>
    許嬸子點頭，“知道了，太太?！?/br>
    送走了女兒的柳二丫轉(zhuǎn)身進(jìn)屋，而此時陶硯已經(jīng)把石三郎審過一輪了。屋子里，柳樹根和金氏非常震驚，而柳大丫則臉色煞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些人居然是人販子！

    一見到柳二丫進(jìn)門，她頓時就站了起來，“二丫，二丫你騙我的是不是，你是特地把妹夫喊來騙我的吧？”

    “石家村真的有人販子嗎？！”

    柳二丫看向陶硯，而陶硯的表情是如釋重負(fù)，他對著她點頭，“問清楚了，他們村里的那家人應(yīng)該和人販子有關(guān)。那個賣孩子的人說是誰家的遠(yuǎn)房親戚，但是他們從來沒見過，不知道真假?！?/br>
    “并且他們村三十多年前也有過這樣的事?！?/br>
    怪不得

    柳二丫恍然大悟，怪不得石三郎他爹娘居然不排斥買男童做孫子，還允許幾個兒媳婦回娘家求助，敢情他們村以前就有過這樣的事。

    也不知道那些孩子是不是拐來的。

    “那，那些女子呢？”

    柳二丫看向石三郎，“縣里被擄走的人，除了小孩之外還有妙齡女子，你知道她們在什么地方嗎？你們村有沒有人家買過媳婦？”

    石三郎縮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我，我們家沒買過人的。”

    他們家是真的沒從人販子手里買過人，這回也是他爹娘擔(dān)心沒有孫子傳宗接代，這才打著買一個回來的主意。但他們都不知道那是人販子啊，不對，應(yīng)該是不知道那些孩子是拐來的，還以為是別人家賣的。

    剛剛被妹夫一審，他都要嚇尿了。

    陶硯皺眉，“沒問你這個，你知不知道你們村除了孩子之外，有沒有哪家的媳婦是買來的？就是那種沒有娘家，或者還想過逃走的?！?/br>
    石三郎仔細(xì)思索，“沒聽說過?！?/br>
    他們村窮，連彩禮都出不起，所以他沒聽說過哪家有錢買媳婦的，即使是有那也是花三五兩銀子從別的村娶，只有彩禮沒有嫁妝的那種。

    但是

    “隔，隔壁村好像有，”石三郎看了柳大丫一眼，還是老實回答，“再，再往里面一些的村子，我大哥打獵的時候去過，他以前說，說過一兩回?！?/br>
    陶硯猛地站了起來，“你現(xiàn)在就跟我去縣衙！”

    這話一出，石三郎頓時就嚇得跌倒在地上，“我，不關(guān)我事?。∥覀兗覐膩頉]買過，也沒拐過人，芳兒，”他朝著柳大丫喊道：“芳兒你快救救我！”

    柳大丫嚇得跪倒在地上，扯著陶硯的衣裳，“妹夫，妹夫三郎是無辜的啊，他上回出山還是你和二丫成親的時候?！?/br>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那條瘸腿！”

    “他這樣的哪里敢去拐人？”

    “我不買兒子了，對對對，我不要兒子了，”她轉(zhuǎn)身找柳樹根和金氏，又求柳二丫，“爹娘我不要兒子了，二丫，二丫你跟妹夫說，不要把三郎抓走，不要把三郎抓走啊，三郎不在了我日子可怎么過??！”

    金氏臉色發(fā)白，“陶，陶硯啊，這，這就要抓人了？”

    柳樹根也走了過去，“三郎他，他罪不至死啊?！彼麚?dān)心大女婿像樹樁一樣被抓到大牢里，哪怕不會被流放，但打壞了身子也不好啊。

    陶硯哭笑不得，他當(dāng)然知道石三郎罪不至死，事實上他也沒有什么罪，即便是把他抓到縣衙，知縣大人也不會把他關(guān)押起來。要把他帶去縣衙，只是因為要跟胡大人和魏大人說明此事罷了。

    “岳父、岳母，你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