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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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替他們,先行謝過圣上。 這等荒唐事,你不攔著朕? 紀箏瞥了他一眼,散漫地隨口道:朕哪里是為了他們,朕就是恣意妄為,蠻橫無理,為了找一珠子竟搬動百年水閘,干擾風(fēng)水地運,誰會懂得,那些朝堂上直言進諫的百官會懂得么? 臣與蒼生萬民會懂得。明辭越淡然道,臣,以及天下百姓,與圣上同擔(dān)。 明辭越,天下百姓,會與他同擔(dān)。 紀箏眨了眨眼,鼻頭一酸,差點沒繃住。 他沒那么偉大,沒那么鎮(zhèn)定自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引一河治萬田,他無時無刻不在害怕,心里發(fā)怵極了,害怕后果,害怕責(zé)任,害怕弄巧成拙,害怕得要死。 此事過后,會有人咒罵他的暴虐,會有人警惕他的謀略,會有人歌頌他的功德,但唯獨沒有人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心底有多么害怕。 只有明辭越會知道,只有明辭越會懂得。 一次又一次,無條件地站在他的身后。 紀箏剛想開口說什么,他們腳下的土地猛然一陣晃動。 圣上危險。明辭越再一次拉近了距離,把他攏進了懷中。 知道是不遠處合閘帶來的正常震動,只會有這一次。但紀箏不說話,也不推開,借著危機,任由他的侍衛(wèi)僭越地護著他,抱著他。 他忽地就想起了之前讀過的一句話。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身后細細簌簌一陣響聲,明辭越好似把他的身子微微挪開,自己扶在了欄桿上,有些異樣。 紀箏凝眉,轉(zhuǎn)過了身去瞧。 只見欄桿上一坨黑,明辭越的手就搭在黑漬一旁,俯下身子,神情認真專注極了。 看什么呢? 他那么喜潔之人,怎么會主動碰這種東西? 明辭越瞬間收手,用長袍蓋住,遮遮掩掩道:沒什么。 紀箏好奇:朕命令你有話直說。 明辭越啞聲了,沉默地佇立著。 又背著朕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明辭越越要攔,他就越擔(dān)心,心頭猛然閃過不詳?shù)哪铑^,一把推開明辭越的手,朕自己看! 嚯。 小皇帝的遺詔。 歪歪扭扭的字跡格外醒目,明月品行端劃掉。 皇叔品行端劃掉。 明辭越品行端正。 那些劃的凌亂線條完全沒起到遮掩效果,不僅沒掩蓋住字跡,反而像是劃重點一般,突兀標出了明月皇叔幾個字樣。 紀箏瞠目結(jié)舌,耳朵尖在冷風(fēng)中一陣滾熱一陣冰涼。 脖子僵直地抻在半空,呆呆地不敢轉(zhuǎn)過去頭去。 生怕明辭越的下一句話就是,圣上又是背著臣偷偷摸摸做過了什么。 還看么? 低沉的聲音han住了耳尖,沿著敏.感的耳廓,游走,沒入,鉆進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耳朵懷孕了?。?!小皇帝遺詔指路前文第一章,哈哈哈終于用上它了! 啊關(guān)于那條帶子,我是真沒想到,一條純潔清白的帶子,啊人家皇叔用來擋眼睛的帶子,評論你們都想給小皇帝系哪?!能系那嗎?!??! 不過嘿嘿嘿真香,系哪都香,系小皇帝身上就香,一帶多用,安排! 第39章 明辭越理解不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猜不透,也不想去聽答案。 無所謂,他不在乎。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親手觸碰骯臟的墨跡, 甚至恨不得拓印下來。 只是單純地用手摸過那些字跡,天子御筆親寫的皇叔明月, 就足以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 遏制不住地,想銜住喉嚨,逼著這人帶著泣聲叫出來, 喊出來。 都是圣上自找的。 不看了, 不看了。天子垂下頭搖得好似撥浪鼓, 又伸手去觸自己通紅的耳垂。 明辭越能聽見他內(nèi)心的尖叫了, 啊啊啊,再也不要見皇叔了。一頭撞在他胸膛上!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明辭越輕笑了下,隱忍了回去, 眼中的熱潮悄悄褪去。 啊啊啊紀箏表面維持淡定,嘴角微抽。 這字是明辭越看著他在書房里寫過的字, 這稱呼也明擺是只有皇帝能用的稱呼。 他,無可狡辯。 反反復(fù)復(fù)寫人家的名字, 若不直說是遺詔,恐怕就只能解釋成少男思春, 臨水有感而發(fā)了 又是沉重一聲響, 水閘完全關(guān)閉,水位已定,遠望猶如一條潰爛傷疤的巨龍,低喘蜿蜒而去,高位之處的河床完全暴露在外, 淤泥包裹著太皇太后心愛的睡蓮根莖被沖刷得四處倒伏,紅尾的錦鯉已隨著水渠游去江河。 紀箏回頭看河床,輕抽一口氣。 不看了就好,夜晚水邊太涼,臣送圣上回宮。明辭越輕描淡寫地遮過他的視線,神色尋常,一如既往地單手托起他,細心地讓他臀部坐在自己的小臂上,環(huán)抱住自己的頸部,免得那此時還酸脹發(fā)麻的雙腿被觸碰到。 紀箏仿佛做錯事被抓住的小孩,又下意識地沉浸于這種默契的安靜。 出乎他的意料,皇叔半句也沒有詢問關(guān)于那些字樣的事情。 很快紀箏又想明白了,這不就是明辭越么,翩躚君子,從不會強迫他,為難他,冒犯他,窺視他,細心地把他包裹起來,不會讓他在自己面前感覺到半絲困窘,尷尬。 哪怕是此刻的肌膚相親,也保持著一寸理智適當?shù)木嚯x感。和其他人不一樣,和這個吃人的朝堂漩渦不一樣。 明辭越是一座能讓他放松平靜的孤島,沉默又溫柔。 他惦記著明辭越的右胳膊不久前還受過傷,此時被抱著也不怎么敢用力,努力勾著明辭越脖子,往上拔著身子,提著氣,換來的便是墊在臀下的手又往上移了移。 嗯紀箏半瞇著眼動了動,鼻音小聲哼唧了一下。 明辭越一路將他抱回延福殿后門,返回到寢殿里。 圣上,殿下。原明等待已有一會兒,見他二人進來,連忙跪地行禮,詳細匯報宮外水閘放水情況以及水渠水位情況。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不禁悄悄抬頭看那對壁人,不敢直視天子,只能看見那人白凈瘦削的下頜團簇在雍容的雪白狐裘領(lǐng)中,又輕搭在璟王頂稍的烏發(fā)之旁。 你這衣上的傷?小天子比他想象的要敏銳,猛然皺起眉,直起身來,與看守水閘之人發(fā)生沖突了?他們不認朕的令牌? 原明道:那些人強詞奪理,說是這令牌是屬下等人偷來的,圣上斷不會下這樣的指令,畢竟畢竟圣上登基以來就從未親自下過像樣的命令。 看守水閘是工部的人,而當今工部侍郎又正是那武安侯長子顧叢天,顧工部,玉成山莊和京城水閘倒都在他手上了紀箏邊說著,邊任由明辭越把他放去床上。 原明跪地聽著,冷汗微滲。 放水賑災(zāi),調(diào)查舊案,震懾權(quán)臣。 沒有太皇太后干涉,沒有朝臣鼓動,這可以說是圣上即位以來獨立決定的第一件事。 且,原明知道,這恐怕也不會是最后一件事。 恐怕滿朝堂,滿天下之人都同他這般低估了當今圣上眼前之人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適合當主子。 他仍然有些心有余悸,半是惶恐半是敬畏,越發(fā)看不懂那張稚拙單純的面孔下藏的是什么。 也越發(fā)明白,天底下能馴服璟王,壓璟王一頭的,只有這位,也只能是這位。 紀箏想到什么就吩咐什么,還有 明辭越忽然轉(zhuǎn)身要出去,紀箏瞬間蔫了菜,下意識地拽了下他,小聲問:怎么聽著聽著還出去了? 去給圣上打熱水。 朕不需要你服侍朕,朕就需要你紀箏頓住了。 他根本沒想那么多,計策全是想給明辭越的,本就只是為了主角才勉強努力地攪動生銹腦子,思考這么多,他還等著人給拿主意呢,怎的這正主心眼這么大,沒事人兒似地。 這天下,這朝堂可終歸都會是明辭越的。 圣上。明辭越低頭看他,嚴肅繃緊的臉又無奈地舒展開,圣上的朝堂圣上自己能拿主意,留臣在這里做什么,臣除了服侍圣上還能為圣上做什么? 紀箏還想說什么,又被明辭越搶了先,不過圣上得學(xué)會了,下次議事下令時要揮退無關(guān)之人,即便是臣也不能越職去聽,去干涉不屬于臣管轄范圍之事。 紀箏反駁不了,啞口無言,一口氣憋著提不上來,不耐煩地揮手叫他快下去打熱水。 揮退了明辭越,紀箏低著頭,盯著原明旁空蕩蕩的玉石地板發(fā)呆,什么正事也不吩咐了。 圣上英武原明沒忍住,嘟囔出了聲。 紀箏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一直盯著自己看,皺眉訓(xùn)斥道:看什么看!難道朕還不知道自己英武不成。 兩人大眼瞪小眼。 原明現(xiàn)在當真是打心眼里崇敬小天子,又多念叨了幾句,圣上壓得住殿下,臣信了,心服口服地信了,不過也得璟王甘愿俯首被馴服才是。 被馴服?這詞用在明辭越身上當真怪異極了。 紀箏糾正道:璟王又不是什么猛禽野獸,哪里需要被馴服。溫順端方,他不是被馴服,只是生性便如此 生性?原明發(fā)出了一聲不合時宜的笑,您對明辭越有什么誤解? 下屬背后議論將領(lǐng)乃是大忌,原明不便多說什么,只道:您見過明家老宅時的璟王嗎? 紀箏沒有。 您見過軍營戰(zhàn)場上的璟王嗎? 紀箏沒有。 您見過璟王對除您之外的其他人笑過嗎? 紀箏也沒有。 他對明辭越的印象一半是靠原書描寫,一半是靠親身接觸,二者拼湊堆積起來的。紀箏潛意識里為這位主角貼滿了標簽,溫文爾雅,忠義之士,西漠戰(zhàn)神,心懷志向,端方君子。 而眼下明辭越的形象突然又變得模糊起來。 他忽地又想起了顧叢云讓他去向明辭越坦白身份試試看,看看失去了天子身份,沒了忠誠的理由,明辭越對他還能剩些什么。 于是他又說照樣說給原明,璟王那樣做,甘愿俯首甘愿那樣,都只是出于忠誠。底氣不怎么足,聲音越說越弱。 原明看著小天子這般懵懂不清,有些無奈:卑職對您同樣忠誠,所以見了您會行禮,會敬畏,會保護您,會為您付出,但決計不會也不敢望著您,對您笑。 天子陷入了沉默之中,把小臉蜷縮進那團雪色絨領(lǐng)中,若有所思,神色晦暗不明,身形依舊瘦小,看起來卻沒有了之前見時的單薄落寞。 原明張了張嘴,想一想又閉上了。他還吞了一半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圣上對其他臣下也可以欣賞愛護,所以封賞他們,重用他們,鍛造他們,但也決計不會望著他們,對他們又頤指氣使又忍不住眼里的笑。 一個不只是忠誠,一個不只是欣賞。 氣氛有些沉重,原明決定挑開話題,看了看天子的雙腿道:雙腿無病無傷卻仍要璟王抱著,就是為了高他一頭,磨練璟王的脾性。他是真的由衷地贊嘆,高,實在是高。 天子回過神來,挑了挑眉,輕咳了兩聲,那是自然 話音未落,明辭越端著木桶回來了,動作熟稔地為圣上拿熱巾帕,卷褲腿,熱敷腿,上下舒絡(luò)筋骨,臣小時候腿麻了,臣母親便是這樣做的。 原明: 紀箏: 明辭越?jīng)]出聲,回頭淡淡地望了原明一眼,原明瞬間收了笑,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袖里一直還揣著樣?xùn)|西,此時盯著自己的手心看了看,又望了望璟王和圣上,目光在他二人之間逡巡片刻,一咬牙就塞給了璟王,您多保重。說罷也顧不上聽責(zé)罰,低著一顆憋得通紅的頭,順著后門一溜煙跑了。 明辭越和紀箏的目光全集中在了那個小瓶上。 紀箏瞬間就認出來了,紅成了熟蝦仁,這玩意他在原書周邊漫畫里見多了,潤油膏,榻間秘物。 好一個忠心耿耿,原明當真是把娶老婆的家底都奉獻干凈了。 還專門遞給明辭越,這么貼心,生怕明辭越不知道他在背后吹牛皮榻上能壓人似地。 臣不知圣上知道這物是什么么?明辭越微微搖了搖頭,語氣聽起來像是真的茫然無知,怎么用,給誰用? 紀箏更想死了。 他又羞又氣,一腳踢向原明逃竄的方向。誰知那腳本就是麻得無知覺的腳,一下指頭杵在地板上,疼得他連連倒吸涼氣。 明辭越又顧不上小瓶了,蹲下來幫他繼續(xù)順筋按摩。 唔麻意上來了,紀箏哼唧的聲音越發(fā)壓制不住,是顫抖的神經(jīng)控制著他止不住地要痙攣,要逃走。麻得實在難受了,紀箏就下意識地捏緊了明辭越的肩頭。 明辭越恐怕是世上最有耐心的醫(yī)士,一遍遍將那撲騰的腳丫摁回自己的身下,圣上請稍作忍耐,不能逃,越逃越解不了麻。 那雙同雪一樣白的手搭在同雪一樣白的小腿上,沿著青色蜿蜒的經(jīng)絡(luò),單手便幾乎全握住了,上下,上下。 敷熱了,敷guntang了,敷舒坦到所有筋脈柔軟地疏解,為他打開。 嘶紀箏還念著原明方才的話,此刻難耐地半瞇著眼問道,如果朕我不是天子,你還會這般耐心按摩么? 明辭越手下的動作未停,淡然道:如果臣不是親王,圣上還會準許臣伺候么? 紀箏下意識接道:跟你是不是親王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