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養(yǎng)媳 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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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蘭娘起得很早,她肚子雖然高高的,但不是真正有孕,倒是不會太辛苦,但終究沒有不帶肚子走的方便,加上最近實在是忙得厲害,焦頭爛額的,一大早便要去外頭其他藥房里買些藥材。 這些日子不知是因為入冬了天氣嚴寒還是為何,燕城得病之人非常地多,且來勢洶涌,許多人都是發(fā)作了幾日便成了重癥,幾乎都來不及救治。 且那病情并非是瘟疫之類的,而是尋常人也會得的,大多都是肝臟脾肺之類的出了問題,惡化到此種地步,實在是讓人無力回天。 她與陸回辛苦準備的藥材,日日都會耗盡,原本他們也無需這般辛苦,到了點關(guān)門即可,但蘭娘受不住那些病人家屬的哭聲。 更受不了那些病患疼痛時的哭聲與呻/吟,她寧愿自己辛苦些,也要盡力去幫那些人減緩些痛楚。 但即便如此,還是親眼瞧見好些人倒在了自己眼前。 對于大夫而言,生死都是見慣了的,理當比常人都更冷靜,可蘭娘做不到。 她每每見到一個死去的人,心里都難受得好久緩不過來。 蘭娘到了相熟的那家藥房,買了些藥材,給的價格自然比旁人買的時候要低,而她賣給病人的時候價格也比其他醫(yī)館都低上許多。 藥房小二瞧見她肚子,忍不住嘆氣:“蘭大夫,你這快生了吧?怎的還要親自出來買藥?” 蘭娘提著一包袱藥,笑道:“我夫君要忙著給人診治,我出來拿藥倒是消遣了?!?/br> 她時間緊急,轉(zhuǎn)頭便要走,可走著走著就發(fā)覺不太對勁,回頭一看,便瞧見此時還挺熱鬧的街上,不遠不近地一輛馬車在噠噠噠地走著。 就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馬車窗簾子落下了。 蘭娘心中有些疑惑,便繼續(xù)往前走,可走著走著就感覺不對勁,又回頭。 這次再回頭,那馬車窗戶簾子又是堪堪才落下。 她心中懷疑了什么,但想著這是鬧市區(qū),也無人敢這般囂張地要害自己,可終究也是提防了,匆匆地走了。 馬車里頭,顧亭勻腦海里浮現(xiàn)出蘭娘那帶著慌亂的臉,忍不住唇角染了些笑意。 可忽然想到了什么,顧亭勻的眸子頓時閃爍了幾下。 * 一場大雪之后,燕城越來越亂。 日子倒是正常地過著,可死人越來越多,今日東邊住著的老陳干這活兒忽然便一口氣上不來死了,明日西邊住著的徐大嬸便是忽然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許多人都是先前便有不適之癥,可經(jīng)由大夫調(diào)理之后,都在逐漸好轉(zhuǎn)的,可就是不知道,為何在一夕之間就死了? 大多人都還算冷靜,只道自己命苦,親人這般匆匆去世,畢竟陸大夫與蘭大夫都那般盡力了,也沒收什么銀錢,這還能喪命只能說是老天爺殘忍! 蘭娘哭了數(shù)次,一日見好些人死得她都來不及救治,忍不住回想起那些熟悉的臉龐。 明明她與陸回都竭盡全力了,為何還是會這樣? 陸回也神色悲痛,抱著她安慰道:“今年冬日尤其地冷,往年燕城都很少下雪的,興許是天寒地凍,這才讓許多人發(fā)病了?!?/br> 也許是如此吧,除此之外也想不到什么旁的原因了。 而蘭娘徹夜去看她與陸回給人曾經(jīng)看診的記錄,那上面有他們給所有傷患的用藥記錄,想看看是不是他們出了什么紕漏,才導(dǎo)致這樣讓人傷心的結(jié)果。 陸回也點了燈與她一起看,陸夫人親自煮了糖水讓他們一邊看一邊喝。 燈下看那些厚厚一本的檔案,實在是讓人眼花繚亂,外頭風(fēng)雪呼呼的,蘭娘喝了熱乎乎的糖水,越看越困。 不由自主的,她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陸夫人與陸回對視一眼,陸回接過來陸夫人手里的毯子,輕輕蓋在了蘭娘的身上。 又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醒,陸回嘆氣,勉強把蘭娘抱到了床上。 蘭娘在床上躺著,睡顏安靜極了,陸夫人便拉了床簾,與陸回到外頭說話。 “回兒,自陸家醫(yī)館讓出去之后,這燕城便亂相百出,且那顧大人又遲遲沒有返京,我想著……年前等那孩子送來之后,咱們便盡快動身吧,找一處的安靜的地方,往后無論是種地還是給人看病,都比在此處強。” 陸回握拳擋住口鼻輕輕咳嗽一聲,陸夫人心疼極了;“你瞧瞧,你們二人每日里忙得什么似的,何苦呢?” 良久,陸回答了一個字:“好?!?/br> 不知不覺便到了臘月,蘭娘肚子雖然隆起了,人卻瘦了一圈。 她這些日子始終都cao心著燕城百姓的事情,從那些已故患者的身上吸取教訓(xùn),反復(fù)地去研制新的藥方,而陸回似乎是累病了,有一次直吐出來一口鮮血。 這把蘭娘嚇得不輕,兩人商議過后,也的確對燕城的事情無能為力,若是等孩子來了之后,燕城這里的病情他們想不到什么法子,便也就放棄了。 否則,陸回遲早一日會因為給人看病累死。 好在,蘭娘苦苦熬了數(shù)個夜晚,總算是又想到了個新的方子,雖沒有救命的神效,好歹能幫那些奄奄一息之人減少些痛楚,多爭取些時間。 人到將死之時,能多活一日都是上天的恩賜。 而蘭娘想著,她若是再努努力,說不準可以再想到更多的法子。 十二月十五這一日,陸夫人從外頭回來,說是那家懷了孩子的姑娘已經(jīng)發(fā)動了,蘭娘便立即回了屋子,陸家人sao動起來,陸夫人與陸回急急地準備熱水等物,做出蘭娘要生了的樣子。 陸夫人又急急地出去買些生產(chǎn)要用的東西,當晚,提回來的竹筐里放了個孩子,那孩子是一出生便被遺棄了的。 他親娘尚未出閣,哪里愿意要一個孩子?偷偷地生了下來,若是蘭娘不要,自然要丟棄了的。 這天寒地凍的,若是嬰兒被丟棄在外頭沒人撿,自然死路一條。 蘭娘看著懷里孩子皺巴巴的小臉,算了日子這孩子也還沒有足月,能生下來并茍活實屬艱難。 陸夫人花銀子請了個乳母,只說是自家媳婦身子弱,沒有母乳,倒是也讓人都信了。 蘭娘安心地待在屋子里照看那小孩,小小的嬰孩嘴巴咕嘰咕嘰地吃奶,縱然不是親生的,可越看越越是讓人喜歡。 陸回要蘭娘給他起個名字,蘭娘想了想,便叫他康哥兒,也是希望燕城百姓人人安康。 因為要“坐月子”,蘭娘便不能隨意出去走動,可她又沒有真正的坐月子,等孩子睡著的時候,她便對著一大堆的看診檔案去分析研究,可不知道為何,近來很是容易困倦。 陸夫人那邊悄悄地告訴了她自家的計劃,他們打算小年那日便出城,這燕城如今越來越亂,顧亭勻遲遲不走,陸家其他族人又時不時地看陸回他們不順眼,得病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死了家人,無處發(fā)泄憤怒,便忍不住找陸回的麻煩,來鬧的倒是也有幾人。 最重要的也是,他們需要養(yǎng)大這個孩子,而陸回不能死,他的身子若是再勞累的很了,只怕會出事情。 可忽然有一日,陸夫人出門有事之時,大雜院來了幾個官差,強行把陸回帶走了。 而后,門外閃進來一個熟悉的人,是彰武。 他恭敬地說道:“蘭大夫,麻煩您隨我們走一趟。我們顧大人要見您。” 蘭娘心中一抖,她算起來都已經(jīng)至少一個多月沒有見過顧亭勻了,只知道他還在燕城,但沒有蓄意去打聽,不知他為何留在此處。 康哥兒來之前,她每隔兩日去一趟阮家,也未曾聽父親提過顧亭勻。 而此時,蘭娘懷里抱著個孩兒,心中顫了幾下。 陸回為什么會被帶走? 院子里站了至少是個帶著刀的官兵,鄰居們都嚇得不輕,誰也不敢上來,而那些原本排著隊看病的人呢此時也都趕緊地逃走了。 良久,蘭娘站了起來:“好,我同你們?nèi)?,只是,我得帶著這孩兒。” 彰武看了看她懷里的襁褓,道:“您如今身子特殊,屬下給您備了馬車,不叫您受風(fēng)。” 說著,他拍了下手,外頭進來個婆子,拿厚實的披風(fēng)把蘭娘圍了個嚴嚴實實,她往外沒走幾步便上了馬車,車內(nèi)倒是有爐子,熱乎乎的。 康哥兒似乎覺得不安,哇哇大哭,蘭娘立即輕聲地安慰:“康哥兒乖,娘護著你,不怕的?!?/br> 她知道,自己不去是不行的,顧亭勻本身就是有這個能力帶走陸回,不管陸回有沒有犯錯,他都可以輕易地把陸回帶走。 怪不得,陸回想要帶著她盡快地走。 他們走得還是晚了些。 履霜院內(nèi),顧亭勻坐在椅子上喝茶,他那腿已經(jīng)好了大半,雖然還不能落地,但好歹不會疼到整夜整夜睡不著了,骨頭已經(jīng)長好了許多,如今拄著拐杖自己也可以走了。 一個月零二十七天,這是他沒有與蘭娘見面的日子。 縱然知道她每日都在做什么,可一想到她與那個陸回同進同出,他便忍不住咬緊牙齒。 顧亭勻這一個多月一直在讓人查各種事情,馮渡對此意見很大。 原本藥材一案都可以結(jié)案了,顧亭勻非要說此事尚未查清,那要怎樣才是查得清楚了? 這耽誤來耽誤去的,趙懷蓀竟然都已經(jīng)死在了牢房里! 如今不能押著犯人進京,他還如何邀功! 馮渡在暗自生氣的時候,不知道顧亭勻那邊都快翻了天了。 他查到的信息實在是太多,雖然還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的證據(jù),可顧亭勻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個方向。 一個尋常人都不敢相信的地方。 蘭娘抱著孩子走進去的時候,顧亭勻一抬頭便瞧見了她懷里的孩子。 終究是生下來了,她與旁人的孩子,就那般在她懷里躺著,小手還正放在嘴里吃呢。 但瞧著蘭娘的臉色,似乎也不算差。 顧亭勻特意讓人給她面前放了爐子,蘭娘也不客氣,她抱著孩兒便坐了下來,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抬眼去看顧亭勻:“你什么意思?” 這段時間以來,她都以為二人不會有交集了。 顧亭勻拿起了拐杖,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垂眸看了看她懷里的孩子。 原本他是非常生氣的,生氣她與旁人生了孩子,可不知為什么,一見到她,整顆心竟然柔軟了些,而看到那個孩子,他更是氣不起來了。 那么軟嫩可愛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他伸手想逗逗那孩子,蘭娘下意識地護住孩子,顧亭勻便收回了手。 顧亭勻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聲音倒是有幾分嚴肅:“兩個月前,你爹入獄便是為了一樁運送到軍中的藥材案件,此案害死了許多將士,皇上命人來查,幾番查證之下通判趙懷蓀認罪了??伤魂P(guān)押進去之后不久便生了病,請了許多大夫都治不好,后來趙懷蓀親口求情希望能讓陸回陸大夫給他治療,陸大夫去了之后也就半個月,趙懷蓀先是好轉(zhuǎn),而后忽然暴斃?!?/br> 蘭娘腦子猛地一疼,不可思議地看著顧亭勻:“所以,你懷疑陸回?” 她有些著急:“但大夫不是神,不可能治得好所有的??!陸回行醫(yī)二十多年,他是什么人燕城百姓人人盡知!他對每一個病人都竭盡心力,即便是熬壞了自己的身子,也從來不會虧待病人!更何況,我當初便是被他救活的,若不是他,我早就沒命了!顧亭勻,顧大人!你手中握著權(quán)利,可也請你不要是非不分,栽贓陷害,凡事講究證據(jù),你的證據(jù)呢?” 顧亭勻沉默地看著她這般激動,良久,他伸出一只手在火上烤了烤,只慢慢道:“我沒有證據(jù),但我斷定他不是什么好人。阿蘭,他若真的是好人,我便罷了,可如今我不信他是好人,便就不能容忍你再去他身旁?!?/br> 蘭娘驚愕一瞬間,而后忍不住氣笑了:“你兜這樣大一個圈子,便是想困住我。好,好,你若是覺得陸回不是什么好人你盡管去找證據(jù)!證明他犯了什么過失!你若是想關(guān)住我,也請顧大人找到我的罪證,否則,你這種行為便是犯法!” 懷里孩兒又哭了起來,蘭娘趕緊低頭去哄他:“好孩子,莫要哭,不怕,不怕……” 見孩子哭成這樣,蘭娘心中酸軟,又十分惱怒,轉(zhuǎn)頭憎恨地看著顧亭勻:“你只會這般么?我原以為這一個多月來是你改了性子,知道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現(xiàn)在才知道,你依舊這般卑鄙!我孩兒尚且不滿一個月,你便這樣,不怕天打雷劈!” 顧亭勻忽然就單手拿起來拐杖,熟練地站了起來,他走到桌后,繼續(xù)坐在了最初的那張?zhí)珟熞紊稀?/br> 他聲音里沒有什么情緒,只淡定說道:“若是要天打雷劈,便叫我天打雷劈好了。阿蘭,他想同我爭,便看他的本事。如今趙懷蓀一事,他是必定要接受拷問的。至少在他沒有清白之前,你便暫且留在我這里吧。” 蘭娘氣得渾身都發(fā)抖,眼圈兒也紅了,礙于孩子不敢如何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