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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愛(作者:川瀾) 第35節(jié)

    老爺子雙臂發(fā)抖,頭一次在孫子面前大幅失態(tài),臉頰肌rou抽動著怒道:“我只是想讓你過上正常生活!是害你嗎?你以為沈禾檸多把你當(dāng)回事!她走出你的門,男朋友隨便換,昨天談戀愛,今天就能跟人見家長!你以為她非你不可?!”

    薄時予蒼白的手指用力按著杯壁,透明杯沿貼上淡色的嘴唇。

    他置若罔聞,把酒仰頭咽下,隨手丟了杯子,“砰”的一聲炸響:“爺爺,安心養(yǎng)老吧,從今天開始,你手邊能動用的一樣都不會留下,也別想再走出老宅一步?!?/br>
    “至于我,”他瞳中一片薄紅,“死活都是她的事,別人過問不了?!?/br>
    -

    薄家老爺子被薄時予身邊的人從另一扇門請走,直接帶上車,甚至還侮辱性極強地給打包了兩兜飯菜,

    老爺子端了一輩子的形象盡失,狼狽地厲聲道:“薄時予,你這么鬼迷心竅的,就等著被一個小丫頭給玩兒死!”

    這道余音許久后才從空曠的包廂里散掉,薄時予獨自坐在桌前,盯著地面上的碎玻璃,按了按那枚冰冷的觀音,轉(zhuǎn)動輪椅離開包廂。

    江原從走廊轉(zhuǎn)角跑過來,極力掩飾著表情的異樣,抓住輪椅把手,低聲說:“時哥,那邊電梯人太多,我們走另外一邊?!?/br>
    他動作快得不尋常,恨不得當(dāng)場直接開個傳送陣,薄時予按住向前轉(zhuǎn)動的金屬輪,抬了抬眼簾,冷戾看他:“什么事?!?/br>
    江原后背的衣服快被汗?jié)襁^去,忙解釋:“真沒事,就是剛路過,看到吵得不行,所以——”

    他急于走出這片范圍,但走廊另一端悠悠響起的一道嬌軟女聲,在只有極淡輕音樂的走廊里如同驚雷,直接貫穿薄時予的耳膜。

    “阿姨,我跟展凌哥戀愛的事,全聽您的意見?!?/br>
    “我家里沒什么親人,只有一個關(guān)系很遠(yuǎn)的小叔,他前兩天剛說過,我談戀愛跟他無關(guān),他讓我隨便?!?/br>
    第32章 32.   潰不成軍

    臨江仙整體是中式庭院風(fēng)格, 為了保證每個包廂私密性,走廊的設(shè)計曲折環(huán)繞,除非近距離, 否則很難看到其他方向的人。

    地上是整面延伸的暗紋手工地毯,鞋跟踩上去沒什么聲音, 然而獨屬于某個人的高跟鞋足音,和著她乖巧甜美的幾句話, 偏偏清晰到利器一般刺人, 劇烈翻攪開本來就已經(jīng)隱隱決堤的深潭水。

    江原有種末日來襲的恐慌, 手里都是汗, 還握著輪椅,卻不敢擅自往前推了。

    回想起剛才意外撞見的畫面,他頭皮開始發(fā)麻, 不知道這兩邊到底該勸誰先走。

    薄時予眼睫低著, 目光凝在自己腕間的兩條手繩上。

    頭頂像是懸起了一把尖銳冰錐,隨時要落下來捅進(jìn)他胸腔里,剛喝下去的酒沖撞著五臟六腑,激出難以適應(yīng)的悶脹。

    他有些僵冷的手指拂下襯衫衣袖,把偏上的那條紅豆蓋住,只剩下沒有七情六欲的白玉觀音露在外面,微笑注視他, 仿佛是彌天的諷刺,被他手掌握緊, 溫度越發(fā)冰冷。

    中年女人溫和的聲音緊跟著傳來:“沒關(guān)系, 叔叔阿姨又不是老古董,不在意這些,以后我們就是你的家里人, 你跟展凌好好相處,他要是敢欺負(fù)你,阿姨替你收拾他——”

    甜稚的女聲比之前更軟,能揉出水汽:“您放心,展凌哥對我特別好?!?/br>
    跟那通電話里相同的年輕男聲格外積極:“就是啊媽,你別這么激動,萬一嚇著檸檸。”

    中年女人笑道:“激動怎么了,反正檸檸家里那邊也沒阻礙,我還想元旦前就讓你們倆把婚事給定下來呢?!?/br>
    展凌哥。

    檸檸。

    婚事。

    薄時予瞳中的陰沉外溢,要沖破眼廓,他轉(zhuǎn)動輪椅,朝著聲音飄過來的方向,江原冷汗直冒,想阻止他過去,更想跑去通知沈禾檸趕緊收斂點,可別這么刺他了。

    另一邊走廊,沈禾檸若無其事地虛挽著展凌母親,每走一步,心臟都在嗓子里狂跳。

    她幾分鐘之前好像看到江原了,一晃就過去,不確定是不是。

    但如果真是江原,哥哥就多半也在。

    今天她確實是來完成生意的,想著后面能通過展凌的口,把跟她的這段關(guān)系傳到薄時予耳中,近水樓臺的激一激他,根本沒想過可能會在餐廳里就直接撞上薄時予本人。

    沈禾檸一開始特別緊張,隨即就咬咬牙順?biāo)浦?,專門說了那兩句話。

    哥哥不是說她隨便嗎,那她就干脆隨便個大的給他瞧瞧,直接見家長談婚事,對方還是他的好學(xué)生,看他這次有什么可挑剔的。

    包廂門近在咫尺了,還剩幾步就要進(jìn)去,一旦門關(guān)上,她還怎么發(fā)揮。

    沈禾檸正心急,努力把腳步放慢,拖延著時間,期盼概率渺茫的直面相撞。

    但左右兩個服務(wù)生已經(jīng)把門給打開,往前多邁一下就要離開走廊了,她沮喪地低了低頭,心里希望破滅,難受咬著唇rou時,身邊的展凌忽然間站住,詫異又恭敬地叫了一聲:“老師?!?/br>
    沈禾檸脊背一麻,手忍不住攥緊。

    展凌口中的老師只有一個。

    全家人停下來,齊刷刷把視線轉(zhuǎn)向前方,沈禾檸慢了半拍才扭過頭,直直對上一把黑色輪椅。

    上面的人一身暗灰西裝,筆直長腿被迫彎折,膝蓋的折角鋒利,襯衫一絲不茍的紐扣之上,一張臉是永遠(yuǎn)能夠拉她淪陷的英俊深刻。

    他沒看她,只是淡淡望著展凌。

    展凌趕忙要上前跟他說話,邁出腿又想起來什么,回過身自然地勾住沈禾檸肩膀,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親昵帶著她一起走到薄時予面前。

    “老師,這么巧,”展凌笑著微微躬身。

    他其實很怕自己的導(dǎo)師,雖然薄教授平常溫文爾雅,但那種不自覺的被壓迫感總是很難忽略,他不想在沈禾檸面前丟臉,也有點忍不住想炫耀。

    于是他又對薄時予說:“我?guī)笥褋砀依锶顺灶D飯,檸檸——”

    展凌輕撫了一下沈禾檸的頭發(fā):“這位是我導(dǎo)師?!?/br>
    沈禾檸耳朵里咚咚跳著,全是自己加快的呼吸聲,她穩(wěn)住陣腳,按照生意約定,沒有拒絕展凌的動作,直視著薄時予,輕輕叫他:“小叔?!?/br>
    好多天沒見,他臉頰好像消瘦了,沈禾檸一看到他就鼻子發(fā)酸,但表面上什么都不表現(xiàn)出來,眼神清泠得沒有半點情緒。

    薄時予搭著輪椅扶手,指尖在沒人能看見的地方深深往里凹陷,要把皮rou磨光,只剩骨節(jié)。

    走廊燈光在他鏡框上劃過冰冷的弧,扎進(jìn)漆黑的眼睛里。

    展凌驚呆,后面展凌的父母也終于醒過神,疾步走到前面,熱情地叫“薄先生”,自家兒子這位導(dǎo)師,展凌父母當(dāng)然再熟悉不過。

    展家的生意也是醫(yī)療口的,不少地方會依附于克瑞醫(yī)療底下,不說把薄先生敬成神明也差不多,平常也以兒子能跟在薄時予身邊為榮。

    聽到沈禾檸這么一叫,全家人大喜過望。

    展凌下意識把沈禾檸攬地更近點:“檸檸,薄老師就是你小叔?!那你之前怎么都沒說過?!?/br>
    沈禾檸咬了咬舌尖,輕微的疼讓她更鎮(zhèn)靜。

    她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薄時予,一臉無辜地解釋:“我也不知道,你是我小叔叔的學(xué)生?!?/br>
    展凌父親高興道:“薄先生,我們正商量著要把兩個孩子婚事談一談,檸檸說你是他唯一的家人,那不如今天一起坐坐,商量一下——”

    “沈禾檸?!?/br>
    男人冷質(zhì)的嗓音落下來,簡單叫了一個名字,走廊里頓時死寂。

    所有人沒說完的話都本能停下來,連正常的呼吸也無意中放慢。

    兩米開外的距離,薄時予迎上沈禾檸的視線,時隔幾天,再一次碰撞扭纏在一起,他逼問:“你到底在干什么?!?/br>
    沈禾檸歪了歪頭,朝他彎起嘴角,把散落的長頭發(fā)別到耳后:“我說過了呀,談戀愛,小叔不是不管的嗎,那我跟男朋友來見家長,有什么不對。”

    薄時予盯著她,喉嚨里毒刺橫生,喉結(jié)每一次緩慢的下壓都帶起銳痛。

    之前她在電話里說過的一切,他都可以欺騙自己,當(dāng)做是她故意示威的謊話。

    但此時此刻,她穿著溫婉的長裙,臉上妝容細(xì)致,乖乖讓一個男人摟住她肩膀,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互相介紹。

    檸檸離他那么近,他伸手就能拽過來,但她疏離客氣的神色,又遠(yuǎn)得像是已經(jīng)跟他把過去徹底斬斷,真的只是一個不需要在乎的遠(yuǎn)親。

    不久之前,她眼睛里還全部是他,溫軟靠在他膝蓋上,給他揉著殘腿,主動纏著擁吻,現(xiàn)在她把他當(dāng)成一個陌生人。

    那些他賴以為生的回憶,被她面對面當(dāng)場碾碎。

    展凌有些膽寒了,他跟薄時予的時間不短,沒見過他這種反應(yīng),他有種荒唐的感覺,只要他再多碰沈禾檸一點,就能被這位向來溫和典雅的老師給直接扔進(jìn)焚化爐。

    但人的反應(yīng)就是不受控制,越是不安,展凌反而扣著沈禾檸的肩又往里收了收,沈禾檸鞋子的跟很細(xì),在地毯上一時沒站太穩(wěn),往展凌胸前歪倒了一下。

    沈禾檸及時穩(wěn)住身體,沒有靠上展凌,但趁機飛快調(diào)整了一個角度,讓薄時予的方向看過來有少許錯位,就像是貼上了一樣。

    薄時予眼底積壓的暗流崩開閘門,上前攥住沈禾檸小臂,沉聲命令:“過來!”

    他五指堅冰一樣,沈禾檸皮膚卻被他燙得要點燃。

    她停頓兩秒,堅持掙脫開他的鉗制,皺著眉不解問:“您忘了嗎,您自己說不管我的,現(xiàn)在這樣是干什么,我男朋友和父母都在場,您別兇我?!?/br>
    “而且展凌哥人好,家庭也好,不是亂玩的那種男生,”她離展凌很近,跟他卻如隔鴻溝,“您還有什么不滿意。”

    沈禾檸再多的話說不出了,即使只是現(xiàn)在這樣,也已經(jīng)不太敢看薄時予的眼睛,她某些瞬間恍惚覺得要被他生吞活剖下去。

    憑什么。

    憑什么一邊趕走她,一邊約束她。

    不要她了,還不準(zhǔn)她找合適的男朋友!

    如果真的舍不得她,對她有感情,為什么不能對她表達(dá)出來!是還不夠疼嗎?!

    可她已經(jīng)好疼了。

    沈禾檸微紅的鼻尖抽了下,拽著展凌衣袖往后退,跟薄時予拉得更遠(yuǎn):“我們要去吃飯了,嚴(yán)格說起來,您也不算是我的家人,沒必要參與到我的個人感情里?!?/br>
    她甚至禮數(shù)齊全地對他淺淺躬了一下身:“小叔叔,我們不占用您的時間了?!?/br>
    沈禾檸把話放下,直接轉(zhuǎn)身走進(jìn)包廂,沒再回頭看薄時予,但貼身裙子勾勒出的線條玲瓏挺翹,倒是很不吝嗇地特意展現(xiàn)給他看。

    就是專門氣人。

    專門往最敏感的點上拼命刺激。

    展凌一家快被風(fēng)雨欲來的氣氛壓得窒息,不知所措地來回看看,還是朝薄時予恭謹(jǐn)?shù)馗媪饲?,去里面看沈禾檸?/br>
    尤其展凌本人最按捺不住,走之前還腦袋一抽,好死不死跟著沈禾檸的輩分叫了聲“小叔?!?/br>
    包廂里開始熱鬧,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偶然夾雜沈禾檸綿綿的調(diào)子。

    薄時予感覺不到身體存在,像被報復(fù)心強的小貓抓得血rou狼藉,形同凌遲。

    他幽黑瞳仁裹著血絲,唇邊扯了扯,嗓音被打碎得有些扭曲,半是笑半是陰戾:“好?!?/br>
    -

    沈禾檸在包廂里坐了不到五分鐘,手心偷偷磨得發(fā)疼,然而菜還沒等端上來,頭頂?shù)臒艄怏E然間熄滅。

    服務(wù)生很快跑進(jìn)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電路突然出了問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修好,這間包廂不能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