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檸半跪到床沿邊，從背后環(huán)住他腰，臉頰蹭蹭他繃著的背：“你放心去忙，我撞了一下不困了，去練功房跳舞，你聽著鼓點和我腳落地的聲音，就知道我在哪?！?/br>
    于是一樓死寂的工作現(xiàn)場，除了偶爾有人小聲幾句話之外，就是從樓上隱約傳來的，女孩子有節(jié)奏的輕快舞步聲。

    她像穿上童話里永不停歇的紅舞鞋，只為了發(fā)出聲音，讓樓下那個人時刻知道，她在，她不會消失，不用上鎖，她也自愿在他的金絲匣里。

    沈禾檸到最后也沒跟江原用手機聯(lián)系，當初她還在追她哥的時候，江原就委婉提過，以他在工作中的身份角色，電話微信這些是長期接受監(jiān)控的，如果她哥想，隨時可以知情。

    她不舍得哥哥再多慮了，更想跟江原當面要韓螢地址，反正明天去學校，一定有機會和江原接上頭。

    約好的拍攝時間是隔天下午兩點半，薄時予寸步不離陪她，沈禾檸一路攥著他的手，裝作往外看，余光瞄著開車的江原，江原也意有所感，特別謹慎地瞄了她一下。

    等到了舞蹈學院后，車沒在門外停，徑直開進去，不知道是根本沒瞞著還是走漏了風聲，一群學生等在拍攝樓外，一見沈禾檸下來，激動得堪比見著當紅女星。

    給沈禾檸代購生日禮物的學長也在夾在中間，她注意力不自覺被吸引過去幾秒，學長一張標致的奶狗偶像臉，在舞蹈學院還挺紅。

    他笑瞇瞇跟她招手，跟她比劃著什么，周圍太吵，沈禾檸大概看懂了，應該是說東西已經(jīng)成功買到，在回來的路上。

    人實在多，沈禾檸不愿意哥哥隨便曝光，被這么多眼睛和鏡頭圍觀，也沒來得及跟他說話，就順手關(guān)了車門。

    等拍完視頻出來的時候，沈禾檸看到走廊里堆著不少新年活動的裝飾品，最上面是一種桂圓大小的淺金色鈴鐺，做工精致，墜在黑色長皮繩上，可以綁著做裝飾。

    陪她的老師拾起一個給她，笑著說：“喜歡就拿著玩?！?/br>
    沈禾檸帶著鈴鐺下樓，順理成章想按來時候的路線從一樓出去，老師卻替她按了負一層，小聲說：“薄先生在車庫等你?！?/br>
    看著電梯數(shù)字跳動，沈禾檸怔了一下，胸口忽然縮緊。

    這棟拍攝樓有地下車庫，她根本就不知道，雖然上學很久了，但她第一次過來，也就是說，有車庫卻沒走，而是不惜面對人群也要開到樓門外，哥哥其實是很想……作為她男朋友出現(xiàn)的是嗎。

    他想在人前得到她肯定，她卻怕他被打擾，甩上門把他留在車里了。

    沈禾檸跑出電梯，負一層面積大，但停的車分散稀少，那輛車燈燃起的輪廓就在一片黑沉沉的陰影中，后門打開著。

    她加快腳步，鉆進車里，手里還無意識握著的鈴鐺掉在男人的腿邊，發(fā)出輕弱的響聲。

    “哥……”

    薄時予浸在一片黑暗里，手指伸向那個鈴鐺，延伸的青筋像是繩索，隱沒進白色袖口里。

    他撥弄了一下，問她：“口味變了嗎，對什么小奶狗感興趣。”

    沈禾檸呆住，懵然回憶起進樓的時候，她跟學長有過的短暫眼神交流，這么短的一會兒，不止對方身份，連大家平常愛叫的特征和綽號他也了如指掌了。

    他多可怕，他多可憐。

    沈禾檸并不知道，這不是薄時予第一次見，在韓螢舉起的一張張照片里，讓他絞碎心的，就是同樣一張臉。

    這很好解釋，生日禮物也不是不能告訴他，沈禾檸正要開口，薄時予猛地壓過她后頸吻上去，不是輕緩溫柔的吻，要把她整個人侵吞入腹。

    她長發(fā)散落下來，他雙臂勒著她，把她困在腿上。

    胸膛和前排椅背的空隙，對于面對面擁抱的人來說緊張逼仄，薄時予摩挲著她濕潤的嘴角，把那根皮繩拴著的鈴鐺撿起來，在她眼前，借著一點外面的亮度，緩緩繞在自己頸間。

    男人身份顯赫，五官冷雋，矜雅的金絲眼鏡遮著勾翹雙眼，身上任何一件衣服都價格不菲，應該習慣被仰望，現(xiàn)在為了討她歡心，戴上一條學生們用來玩鬧的新年鈴鐺。

    “喜歡小奶狗?！?/br>
    他不連貫地低聲笑。

    “這樣像嗎?！?/br>
    沈禾檸盯著他，心臟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轟轟撞著肋骨。

    薄時予抬頭，扯開讓他吐息困難的領帶，那枚鈴鐺跟著叮當作響，在昏暗里是催人迷亂的咒。

    他瞳仁就是枷鎖，牢牢箍著她，一字一句低暗得懾人：“我完了，我連看見你被簇擁，笑著跟人對視，都已經(jīng)接受不了，沈醫(yī)生，你救救我?！?/br>
    “如果沈醫(yī)生不愿意救……”

    “那寶寶，哥哥今天想在車里，你能不能縱容我?！?/br>
    第64章 64.   我愿意

    沈禾檸抓著他松散的領帶, 頸項線條繃直，拉出姣美脆弱的弧度，不自覺側(cè)著頭, 被他覆上來吮吻輕咬，唇抿得充血。

    耳邊是他喉間壓抑的氣音和清越鈴鐺聲, 混在一起，再溶著他那幾句話, 直接把色氣度飆到滿格, 車窗的暗色玻璃隱隱倒映著男人把她掌控在懷里, 無度索取的影子, 沈禾檸覺得再這么下去她真的要被薄老師給教壞了。

    不是他完了，完的人根本就是她，她明明應該是個初經(jīng)□□的羞澀少女好吧, 看看現(xiàn)在, 她快把各種想過的沒想過的場景都玩遍了。

    搞得在他面前身嬌體軟易推倒，連今天去錄視頻，學校幾個熟悉的老師都夸她領悟力更強，氣質(zhì)也跟之前不太一樣，更會表現(xiàn)嬌柔媚態(tài)，還逗她說戀愛談的好。

    她耳根通紅，都不好意思開心。

    戀愛確實好得不行, 但別人戀愛都挺小清新，她這是一腳入風月, 再也出不來了。

    沈禾檸倒是不反對在車里, 可怎么也得回自己家車庫吧，何況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薄時予的狀態(tài)。

    她哥的心因為這一趟出來已經(jīng)扎滿刺了, 再扎下去，別說是他自己，她都替他疼得受不了。

    沈禾檸抱住他，手指反復撫著他寒涼的后頸，在他耳邊清晰說：“沒有讓你陪我下車，是不想你被那么多人關(guān)注，不是只有你小心眼兒，一群人那么熱情盯著你，我也會吃醋?！?/br>
    “那個男生是大三學長，我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跟他有交流，是因為我通過舍友，托他的關(guān)系在國外給你代購禮物……”她不太甘心地悶悶說，“本來想等生日再送你，這下也沒驚喜了?！?/br>
    掐著她的手在失控地收攏，幾乎要按入骨頭，她微微酸疼，又有難言的麻癢往后脊上竄。

    沈禾檸貼在他胸口上，親親他耳廓，把那根栓著皮繩的鈴鐺解下來：“什么小奶狗，什么換口味，你這么說也太過分了?！?/br>
    “我只有薄時予，沒有類型，”她認真說，“更不可能對別人有興趣，我喜歡薄醫(yī)生一個，你隨便做你自己，這種鈴鐺，怎么能配得上你?！?/br>
    沈禾檸鼻子發(fā)酸，抬起身摸摸他的臉，想去吻他，迎上他積著暗紅的黑瞳，某些時刻能看到里面隱含極深的水光。

    他盯著她問：“是不是不想在車里?！?/br>
    沈禾檸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怔了一下，隨即紅著臉輕輕回答：“這邊畢竟是外面，我們回家里車庫好不好——”

    薄時予扯唇笑了笑，那些水光就無聲裂開，他點頭：“寶寶越來越會安撫我了，知道我想聽什么，專門說來阻止我的。”

    沈禾檸嗓子一緊，懸著的心被他三兩句話揪得發(fā)疼，不等再多說，他就決絕地吻上來，變本加厲拂開她衣擺，女孩子奶白皮膚上疊出胭脂色的紅痕。

    她仰頭瞇起眼，忍著突然溢出的聲音，模糊聽見他手機在一邊震動，片刻之后停止，而車外的匆忙腳步聲由遠及近，江原在車門邊鼓足了這輩子的勇氣，才試探敲了敲玻璃：“時哥，圣安醫(yī)院有事故急診，重傷員生命垂危，等你過去。”

    沈禾檸手腳塞著棉花，好不容易撐著薄時予肩膀推開一點，緊張說：“哥，你快去?！?/br>
    薄時予閉了閉眼，太陽xue隱忍地跳動，她心疼地親他眼角，很小聲：“薄時予，你做你自己，你是最好的醫(yī)生，等你結(jié)束，不管在車里還是哪，我給你為所欲為。”

    “你去救人，”她在微弱的光線里專注看他，“我來救你?！?/br>
    -

    車從舞蹈學院飛速駛出，直奔圣安醫(yī)院，沈禾檸的脈搏在悄悄加快，又從反光里瞄了一眼江原，提醒自己必須抓好今天這個機會，趁哥哥進手術(shù)室，最快速度找到韓螢，跟她開誠布公談一談，管他用什么辦法，總之不能讓他再這么下去了。

    她指根被牢牢扣著，有點泛紅，熱得酸酸癢癢，她沒掙扎，反而把他握得更緊，一臉乖巧問：“哥，你怎么安頓我，手術(shù)太久，我自己回家你放心嗎?！?/br>
    薄時予垂著眼簾：“在手術(shù)室外等我，或者進我辦公室，我盡快，一起回家?！?/br>
    沈禾檸不算意外，哥哥哪能安心讓她一個人在城南公館，從那里差點被她跑掉一次，他就每天夜不安枕了，寧愿讓她留在醫(yī)院。

    她不懷疑，如果手術(shù)室環(huán)境可以容許，她絕對會被帶進去。

    現(xiàn)在她就是個隨時可能耐心耗盡舍棄他，不一定哪天就扔下他頭也不回的小渣渣。

    車趕到圣安醫(yī)院后，神經(jīng)外科和急診科的醫(yī)生如釋重負，團團圍上來，沈禾檸努力穩(wěn)住心情，把單純溫馴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安靜跟著他，等他要進手術(shù)室就抱著包，特別純良地坐在外面長椅上。

    薄時予的輪椅進去前，還是停住，扣著扶手的五指蒼白到刺眼，回身把她帶進自己辦公室，揉著她頭發(fā)啞聲哄：“檸檸乖，在這兒等，玩什么都好，我很快出來?！?/br>
    沈禾檸酸澀地嘆息，貼過去跟他交頸：“好，哥哥想怎么樣，我就怎么樣?！?/br>
    薄時予將辦公室的門擰了鎖，聽到輕微的扣緊聲落下，沈禾檸輕手躡腳靠近，等到輪椅遠離，醫(yī)護們環(huán)繞著的腳步跟他一起去手術(shù)室的方向，她才吸了口氣，一分一秒等待手術(shù)開始。

    等時間到了，外面偶爾經(jīng)過的護士在議論手術(shù)室燈已亮，沈禾檸才迫不及待打給江原。

    反正今天必須把這件事突破，江原方不方便都無所謂了。

    江原一秒就掛了，緊接著一個陌生號打過來，沈禾檸迅速接起來，果然是江原的聲音：“我天我終于跟你通上話了！祖宗你快想辦法哄哄時哥吧，他人已經(jīng)崩了，我都不明白親媽怎么能那么狠！他手術(shù)不做可怎么辦，那條腿——”

    “不用說了，”沈禾檸的猜測得到最終印證，利落打斷，“你應該有備用鑰匙，現(xiàn)在馬上過來給我開門，帶我去找韓螢，爭取在他出手術(shù)室之前趕回來，如果你不敢……”

    她痛快說：“那就把地址告訴我，我自己去，跟他說門是我自己撞開的，后果你不用擔心，我對薄時予的所有反應負全責。”

    江原凝固了幾秒，咬咬牙，也沒廢話多問，端著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打開辦公室門鎖。

    其他能看到這邊的醫(yī)護都沒覺得異常，畢竟江原是薄時予身邊的人，里面的又是千嬌萬寵小女友，沒有人知道薄醫(yī)生擰了鎖，是在關(guān)他僅有的一線光。

    沈禾檸淡定跟著江原走出醫(yī)院，剛坐上車，江原電話就響，沈禾檸見他聽了幾個字就臉色驟變，手也不由自主跟著攥住，捕捉到“著火”，“人沒找到”這些字眼兒。

    江原掛了電話，氣得一敲方向盤，轉(zhuǎn)過頭嚴肅看她：“城郊那套別墅突然失火，人不在里面，不知道是提前出來了，還是趁亂走的，現(xiàn)在我——”

    “現(xiàn)在你要趕過去，現(xiàn)場情況太亂，我不適合過去，讓我還是留在醫(yī)院，是嗎?！?/br>
    想說的話被說完，江原閉了嘴，沈禾檸灼灼看他：“別浪費時間，趕緊走，我不去看看，心放不下，再想找她就更難了?！?/br>
    沈禾檸有預感，韓螢應該還在別墅附近，不會那么快離開，她或許在等哥哥聞訊過去。

    圣安醫(yī)院距離城郊別墅很遠，完全兩個方向，江原車開的再快，路上也花了不少時間，每一刻都在擔心薄時予的手術(shù)會提前完成。

    還沒到跟前，就能看到別墅區(qū)飄散的黑煙，前面拉了警戒線，消防員還在進進出出，其他車都停在外圍，江原也無法靠得太近。

    江原把車挑了個干凈地方停著，匆匆跟沈禾檸說：“我先帶人去看看情況，你不要下車，確認安全我會馬上回來喊你。”

    他又叮囑：“車不鎖了，鑰匙給你擱著，免得空調(diào)停，外面太冷，你要是感冒，夠我在時哥手底下死幾個來回?！?/br>
    沈禾檸擺手讓他快去，自己暫時留在車里，她腳上還穿著出門時候的尖頭高跟鞋，實在不適合出去行動，她在副駕駛轉(zhuǎn)過身，越過中間扶手箱，去拿后排座哥哥給她常備的鞋盒，里面有雙超軟的小平底。

    她手剛摸到鞋盒的邊，手機就從側(cè)兜里滑出去，掉到扶手箱邊，恰好主駕駛的車門一動，被人從外面拉開，一抹黑色衣袖出現(xiàn)在她視野邊緣。

    江原穿的就是黑色，沈禾檸自動認為是他，忙說：“怎么回來了，正好等我換完鞋就跟你一塊兒去，外面現(xiàn)在——”

    沈禾檸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眼瞳斂了斂，突然收回手，最快速度去開車門。

    而車也在同一時間啟動，給足油門，車輪碾著滿地黑色煙塵沖出去，直奔主路，女人手快地抓過沈禾檸掉落的手機丟到下面，鞋底緊緊踩著。

    這幅清雅的嗓音曾經(jīng)多少年是沈禾檸噩夢，此刻含著笑，悠悠說：“檸檸，好久不見了，看到是阿姨還跑什么，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怎么還怕我了。”

    別墅區(qū)的場景在后視鏡里飛快倒退，沈禾檸那一剎那的反應已經(jīng)平息，她慢慢收回按著車門的手，靠回椅背上，朝駕駛座瘋狂加速的中年女人挑起唇角。

    韓螢果然在這兒，大概火都是她蓄意制造出來的，說不定是看到了網(wǎng)上圣安醫(yī)院附近出事故的新聞，猜到哥哥會進手術(shù)室，才刻意選在這個時候，就等著脫離哥哥的控制。

    韓螢要帶她去哪，會做什么事，她都來不及去考慮，被帶走的一刻，她只知道，她再也不是當初怯弱漂泊的浮草，讓自己最珍視的感情被隨便辱罵踐踏。

    她現(xiàn)在擁有全世界。

    沈禾檸明俏的臉映著窗外漸濃的夕陽，笑得甜稚驕矜，大大方方開口，朝她叫：“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