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永遠(yuǎn)自由?！?/br>
    “我永遠(yuǎn)愛你?！?/br>
    第68章 68[正文完結(jié)].   渡我

    沈禾檸還記得某天哥哥的那句“在車?yán)铩? 經(jīng)過手術(shù)和復(fù)健這么長時間，她以為這篇已經(jīng)略過去了，沒想到會在今晚兌現(xiàn)。

    他的腿沒有治好的時候, 她就很招架不住，現(xiàn)在雖然還不能算痊愈, 但比起以前，能動的空間更大, 力道也當(dāng)然是天差地別。

    她到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氣聲和混亂意識, 忘了自己身在哪, 就知道要哭不哭地把他摟緊, 反復(fù)問他，是不是真的同意跟她分開兩地，他動作更重, 發(fā)瘋地來吻, 但始終沒有反駁。

    “我包里有……禮物，本來是生日禮物，”沈禾檸被按在后排座椅上，膝蓋都是紅，意識不太清醒了，忍不住迷迷糊糊氣他，“現(xiàn)在就當(dāng), 當(dāng)臨別禮物好了，讓你這么大度?！?/br>
    但事實是等夜里回到家, 沈禾檸雖然有氣無力, 還是趁著薄時予去洗澡的那么一小會兒，把擺在床頭的禮物拎過來，親筆寫了封信折好, 跟他說清了自己的決定，壓進裝鋼筆和袖扣的禮盒底層，只要他拆開就能看到。

    他最吝嗇的就是自由，現(xiàn)在卻都想給她，也就是仍然把這個當(dāng)做是他的缺陷。

    太該罰了，可還是不舍得讓他真的難受。

    隔天醒過來，沈禾檸看到床邊的禮物不在原位，也沒多想，覺得肯定是已經(jīng)被他看完收好。

    而薄時予也沒再提過異地或者去歌舞劇團的事，偶爾兩次她說起要走的時間，他都沉默著堵上她的嘴，當(dāng)然是以她喜聞樂見的那種方式。

    歌舞劇團跟沈禾檸定好的時間是開春之后，這個冬天過得很快，城南公館院子里的枯芽開始有一點點綠意的時候，就差不多到了該動身的日子。

    沈禾檸已經(jīng)蠢蠢欲動好幾天了，終于在臨行之前某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堅持撐到薄時予睡著，才輕手躡腳爬起來，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細(xì)繩，做賊一樣往他左手無名指上比量。

    既然哥哥忍著不求婚，那就換她來。

    有誰規(guī)定這件事就非得男人去做。

    他擔(dān)心給她枷鎖，她可不怕，天天就惦記著把終身定下來，干脆先把他套牢，免得他心里總是壓得太重。

    哥哥最后的這點心病，到底還是得小禾苗來治。

    求婚這事要的就是驚喜，在家里這邊她想搞點小動作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了，還是去北京好，抓住這次機會把戒指買了，往他手指上一套，看他還會不會顧慮那么多。

    可惜他哥除了以前的觀音手繩和她那截頭發(fā)之外，基本不戴配飾，戒指尺寸就只能這么量了。

    光線不好，沈禾檸也不能明目張膽開燈，小心翼翼軟下腰，趴在他身邊，屏息抬起他左手，把細(xì)繩繞到他指根上，仔細(xì)纏了一圈，緊張得有點心律失常，耳朵里都是砰砰跳動聲。

    沈禾檸掐好尺寸，趕緊拿根尺子比量，差點連數(shù)字都沒看清，就聽到她哥動了一下，驚得她迅速挽救，又把那根細(xì)繩繞到他小指上，用來混淆視聽。

    量完小指，還是覺得自己表現(xiàn)得太明顯，萬一她哥真醒了，她百口莫辯的，于是為了掩蓋真實目的，兢兢業(yè)業(yè)把他十根手指都量了一遍。

    別說，她哥就是長得好，一雙手活脫脫精雕細(xì)刻藝術(shù)品，量著量著就想多碰幾下。

    摸完了之后，沈禾檸回頭瞄了一眼，男人還是很安穩(wěn)，沒有要醒的意思，她終于放松舒了口氣，本來想見好就收，但好巧不巧的，他手放在身上，壓著小腹。

    剛才經(jīng)過她各種折騰，被子也有點亂了，哥哥睡衣衣擺被掀起來一角，露出淡白緊實的肌理。

    沈禾檸嚴(yán)肅皺著眉，以光太暗當(dāng)借口，名正言順又靠近了不少，發(fā)現(xiàn)她哥的腹肌跟久坐輪椅的時候比，更輪廓分明，又不會過分夸張，恰到好處的力量和雅致，生來就是該讓她享受的。

    沈禾檸大大方方伸手輕戳觸摸了幾下，越看那些線條越心癢，就順手也拿軟尺比了比，驚嘆地小聲吸氣，沒想到亂動時候一個不小心，手臂挨到了比腹肌更靠下的位置。

    她突然僵住，就保持著大半夜采花賊一樣的糟糕姿勢，腦袋有一時的空白。

    不是，等等，她經(jīng)驗尚淺，有沒有人跟她說說，那個地方……在本人熟睡的時候，也會是獨立清醒的狀態(tài)嗎？！

    沈禾檸緩緩咽了咽，抓著被子扭過頭，筆直撞上男人半睜的黑瞳，好整以暇看著她。

    而她現(xiàn)在背對他，多年練舞的身體無比軟，就這么塌著腰，翹起臀，長腿在夜里也瓷白泛光，細(xì)細(xì)手肘撐著床，指間還繞著一根軟尺，在他腹肌上比劃完，似乎又要朝著別處過去。

    他伸手劃過她短到幾乎可以消失的睡裙，帶起的輕微氣流讓她不自覺把腿根繃緊，她眼角紅著說：“其實我真的可以解釋……”

    “解釋什么，”薄時予握住她近在咫尺的纖細(xì)腳腕，將人半強迫地扯回來，笑聲沉啞，“是對哥哥哪里有懷疑了，需要親自量一量？”

    “尺子量了有用嗎，”他扣著她脆弱脖頸，把人壓到枕頭上，翻身覆蓋，抵在她燒紅的耳邊，慢慢糾正，“用自己量不是更準(zhǔn)?！?/br>
    沈禾檸欲哭無淚，嘴上喊著快走了還被他欺負(fù)，實際一雙手抱得死緊，暗自慶幸自己果然考慮周到，模糊了他的重點，把量無名指的真正目的完美隱藏了。

    去歌舞劇院報道屬于官方對官方，是舞蹈學(xué)院的系領(lǐng)導(dǎo)出面，一群人隨行把沈禾檸送去的，任憑家屬身份再高，也并不適合在交接的時候出現(xiàn)。

    薄時予日常還是坐著輪椅，走特殊通道把沈禾檸送到機場，不想在學(xué)校那么多人面前表現(xiàn)得太過緊隨，讓她不自在或是難為情，于是只克制地停在候機廳里，看著她跟團隊離開。

    她轉(zhuǎn)身前緊緊抱他，讓他等她回來，卻沒說是什么時候。

    只是摸到他襯衫袖扣的時候，她皺著鼻子，小聲軟綿地說：“生日我送你的袖扣，都沒見你用過?！?/br>
    薄時予親親她嘴角。

    原來檸檸給他送了袖扣，因為那一句“臨別禮物”，他至今沒敢打開禮盒，好像只要不開，離別就不會來了。

    沈禾檸走后，薄時予沒有出機場，繼續(xù)留在原地，等兩個小時后，同一個目的地的下一趟航班。

    他能給她自由，卻給不了自己，他可以放她出去，但還是難以做到自我約束，想默默去跟隨她，不要讓她知情。

    沈禾檸落地以后，第一時間跟著系領(lǐng)導(dǎo)去了國家歌舞劇團做交接，歌舞劇團的負(fù)責(zé)人無奈望著沈禾檸，含笑搖頭：“真沒見過這樣的，團里這么多年沒對幾個人主動伸過橄欖枝，誰不是歡歡喜喜馬上跑過來，別的都不顧了，也就是你——”

    系領(lǐng)導(dǎo)也跟著板起臉，實際開心到不行，看似嚴(yán)肅說：“也就是你，這么珍貴的機會還不要，等于高中直接放棄清華保送，非要留在咱們學(xué)校繼續(xù)按部就班讀書，有什么意思嘛?！?/br>
    沈禾檸挑眉：“您真這么想？”

    領(lǐng)導(dǎo)一秒破功，隨即改口：“咱們學(xué)校怎么了，那對舞蹈生來說也是人間妄想好不啦，就像你說的，年紀(jì)還這么輕，完全可以好好上完學(xué)，以后再憑實績考進劇團，哪里的舞臺去不成。”

    沈禾檸眸光清泠，明俏地?fù)P起唇：“是啊，我還這么年輕，能做自己最想要的選擇，能有無限的機會去得到專業(yè)上的認(rèn)可和成績，不管是現(xiàn)在就進劇團，還是等婚后再進——”

    她驕傲而堅定，直接套用那天劇團代表用來誘惑她的話：“古典舞圈的未來，都是我的天下?！?/br>
    “小小年紀(jì)就提婚后，看來還是薄先生的誘惑更大，”劇團負(fù)責(zé)人笑道，“反正你能答應(yīng)做咱們的編外特邀已經(jīng)很好了，你大學(xué)期間，每年有那么兩次來參加重要演出，其他時間還繼續(xù)留在舞蹈學(xué)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掛著名，以后隨時可以來正式加入?！?/br>
    “那這次演出的最后一支獨舞，可就交給你了?！?/br>
    沈禾檸那天在決賽后臺答應(yīng)的，就是這支舞。

    有人畢生追求成就，追究認(rèn)可和專業(yè)造詣，她也追求，但任何這些，都不能跟她受過太多磨難的愛人相比。

    她年輕，有無限撒野嘗試的余地，而他被困在一把輪椅上，一個人在暗影里守望她已經(jīng)太久了，久到一點點甜也當(dāng)成珍寶，退讓忍耐成了本能。

    哥哥也許覺得，年少還不定性的小女孩，在摘到了仰望的秘果之后，就不再那么專注于感情，這世上有太多東西能吸引她的注意。

    但事實卻是，她只想繞在他的身邊，無論跟他做什么都是最好，想用無盡的時光和依戀去縫補他的傷。

    如果不是怕哥哥自責(zé)，她也許連這支舞都不會答應(yīng)，別人看來可望不可即的殿堂，于她而言不一定有多大的蠱惑。

    舞蹈圈是她的天下，但薄時予更是。

    她可以慢慢占據(jù)那一個，可真正迫不及待，夜不成眠的，是要徹底占據(jù)這一個。

    沈禾檸辦完交接，確定好演出的細(xì)節(jié)，就匆忙從劇團出去，要跳的獨舞早就練到爛熟了，下午只要彩排兩次，晚上就可以零瑕疵上臺，她抓緊不多的時間，叫了車直奔她提前預(yù)約好的那家專柜。

    是知名的奢牌鉆石定制，最擅長做婚戒，她事先用比賽獎金付了錢加急，以哥哥左手無名指的尺寸預(yù)定了戒指，今天就可以取貨了。

    沈禾檸一路趕到專柜的時候，沒注意到有一輛車停得不遠(yuǎn)，暗色車窗玻璃后的男人一瞬不錯注視著她，眼底不可置信地溢出灼熱。

    拿到戒指的一刻，沈禾檸終于放下心，愛惜撫摸了幾下，給江原打電話，跟他打探哥哥的情況。

    江原忙得要死，也不知道時哥在哪，但是捂著話筒低聲道：“最近肯定都很緊張，克瑞的辦公總部面臨遷址，時哥在醫(yī)大的講課期限也快到原定時長了，跟圣安醫(yī)院的合作應(yīng)該不會再繼續(xù)，就是選擇實在太多，醫(yī)院哪怕還不定，但地點肯定在——”

    沈禾檸耳中嗡嗡直響，隔了半天才發(fā)出聲音：“你在說什么，為什么??？！”

    江原愣了：“還能為什么，因為你走了啊，你要長期在劇院，跟他分隔兩地，他怎么可能受得了?！?/br>
    沈禾檸把首飾盒攥得汗?jié)瘛?/br>
    所以哥哥根本就沒拆那份“臨別禮物”，根本沒看到她寫的信，他對這件事只字不提，是因為不愿面對，不讓她為難，而一個人沉默打點了所有未來，不惜把自己一切根基都改變，來追她的腳步。

    等她回去……

    等她今晚跳完這支舞回去，她就跟他求婚。

    走什么走，分什么兩地，這世上火樹銀花再迷眼，她也只想要一個他而已。

    薄時予在車?yán)镂罩謾C，屏幕已經(jīng)黑了，隱約還殘留著剛才有人在聽筒里回答給他的那句話。

    ——“薄先生，沈小姐定的是男款婚戒，日期在一周前，她說剛拿到尺寸就急著來下定了?！?/br>
    一周前，她深夜里屏住呼吸，用一根細(xì)繩量遍他所有手指。

    薄時予盯著窗外，小姑娘謹(jǐn)慎地戴好帽子口罩出來，露出的一雙桃花眼像是哭了，又像在笑，彎成兩道月牙。

    他抵著椅背，克制住想開門下車去抱她的沖動，喉結(jié)向下不斷壓著，繃緊的唇邊彎出笑痕。

    檸檸愿意。

    檸檸也肯跟他捆綁一生。

    沈禾檸回到劇團，下午節(jié)奏緊張地排練，等晚上盛大演出開始，她坐在眼花繚亂的專業(yè)后臺里，反復(fù)揉著小小的首飾盒。

    今天是她作為國家歌舞劇團成員的首秀，是這場高規(guī)格演出的收尾，獨舞次序排在了最后一個出場。

    她定了機票，只要演出一結(jié)束，馬上就回家里去找他。

    唯一可惜的，是她這么重要的演出，哥哥不能親眼看到了。

    沈禾檸彩排的時候熟悉過舞臺，印象中面積巨大，兩側(cè)并沒有帷幕，全靠燈光來調(diào)節(jié)明暗和轉(zhuǎn)場。

    但等到全場演出完，最后剩下她的時候，她在座無虛席的觀眾視線中邁上舞臺，卻注意到臺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兩道厚重精致的帷幔。

    沈禾檸沒空多考慮，盡善盡美跳完整支舞，因為她的結(jié)束，代表整場演出已經(jīng)到了尾聲，所以現(xiàn)場氣氛不再一味的安靜，看不到邊際的觀眾席上給她爆出山呼海嘯的掌聲。

    她站在光束里，忽然看到那兩道帷幔在漫天驚呼聲中漸漸向中間合攏，把她跟偌大觀眾席上的喧囂分隔開，擋住眾多視線，而又擋不住聲浪，讓她繼續(xù)置身于最繁華里。

    沈禾檸肩膀不禁收緊，猛地轉(zhuǎn)過身，裙擺在舞臺上劃出漣漪。

    她分辨出了，在各種聲音交雜的時候，有一道還很不熟練的腳步，在緩慢堅定地從身后走向她。

    光束攏在她身上，在這一刻異?；窝?，沈禾檸怔怔望著那道模糊輪廓，高大筆挺，從始至終都是撐起身體，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屏障。

    他沒有輔助任何工具，即便還是艱難，但仍然一步一步，沒有遲疑和停頓地靠近她。

    就如同這么多年里，他遍體鱗傷，沉入泥沼，被鎖鏈纏身，還是用僅剩的所有微光來照耀她。

    沈禾檸笑著，輕輕叫：“哥哥?！?/br>
    薄時予答應(yīng)，問她：“哥哥走起來，難看嗎?！?/br>
    沈禾檸搖頭，腳像被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只是那么目不轉(zhuǎn)睛地跟他對視：“你最好，不管什么時候，都沒人能比?！?/br>
    薄時予還是有些搖晃，雙腿也不能完全整齊。

    他堅持走到她面前，給她抹掉臉上滾下的水痕，對著舞臺上合攏的帷幔，在鋪天蓋地的高呼聲里，用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得體的姿勢，緩緩對她單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