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阮綰看著男人銳利的目光, 她有一瞬間的錯愕，心臟跳動驟停，她以為沈二爺已經(jīng)知道真相, 然而男人眼中并未有厭惡，更多是詢問之意。

    她唯恐被男人看出端倪, 連忙低頭, 遮掩道：“怎么……怎么可能呢，二爺可是從哪里聽說了什么？”

    難不成是鶴汀說了什么？

    沈二爺緊緊盯著阮綰，手中力度越發(fā)緊了, 他并未應(yīng)答，而是繼續(xù)問道：“綰綰，和我說實(shí)話，你真的沒有隱瞞為夫什么事？”

    不同于往日，這次沈二爺好像不打算放過她, 阮綰有些心慌，她不敢抬頭，假裝把玩衣角，心里那番話已經(jīng)涌到嘴邊。

    她似乎下定決心，猛然抬頭, 然而看著男人眼底的露出的愛意和擔(dān)憂, 她笑道：“二爺，你說什么呢, 我自然是沒有要隱瞞你的事了?！?/br>
    阮綰話音一落, 沈二爺握著她手的力度松了幾分，男人薄唇微抿, 眼底露出幾分深意，淡淡道：“那就好。”

    沈彥愷看著眼前人, 依舊是眸子清兩，笑意軟糯，天真爛漫，然而他知道，阮綰有事情瞞著他，非小事。

    他在那一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罷了，也許是為夫多慮了，如今天寒，如非必要，就別出來了?！鄙蚨斞粤T，復(fù)又握緊小妻子的手，牽著人朝著院子走去。

    阮綰聞言，莞爾一笑，她看著男人的背影，想起剛嫁給他的那幾天，他不情不愿抱了自己，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二爺，你能不能背著我回去。”她想任性一回，以后殘生，也許就只能靠著這些回憶度日了。

    沈二爺聞言，微微側(cè)身，伸手捏了捏小妻子的臉，繼而半蹲下來，沉聲笑道：“自然，為夫可以背著綰綰一輩子。”

    阮綰心頭一酸，看著男人寬厚的脊背，欲言又止，最后只化為一聲淡淡的嘆息，她趴在男人背上，將腦袋擱在沈二爺肩膀處，慢悠悠道：“二爺，這條路怎么那么短呢?！?/br>
    沈二爺看向眼前的小路，并不算短，步行到院子，也要花一刻鐘，他勾唇道：“小懶豬，這怎么短呢?！?/br>
    阮綰聽著男人低沉的話語，笑而不語，距離春闈僅剩不到四個月了，這和一輩子比起來，能不短么？

    “也許是最近太累了，不想走呢，二爺以后若是當(dāng)上官了，也許就不用走這條路了?！比罹U笑著說道，言語中自有深意。

    沈二爺聞言，似乎是能聽出阮綰言語中的故作輕松，嗓音低沉道：“以后有你，無論什么路，都要一起走，對么，綰綰？”

    這樣的承諾，阮綰怎么敢應(yīng)答，她趴在男人肩上，并不作聲，而是轉(zhuǎn)移話題道：“二爺你看！那處有兩只蝴蝶飛來飛去呢！”

    沈二爺繞是在遲鈍，如今也多少察覺出阮綰的逃避，他心里一空，目光隨之看向那對蝴蝶，所以比翼雙飛。

    不待他開口，阮綰就笑道：“二爺，起風(fēng)了，我們回去吧?！?/br>
    沈二爺收回目光，側(cè)頭吻了吻少女的臉頰，并不言語，背著她緩步朝著院子走去。

    阮綰心下松了一口氣，以為沈二爺又被她忽悠了過去，繼而就開始討論青棠的婚事，一路上只聽得少女的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還有男人低沉的應(yīng)答聲，路過的仆人都艷羨，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如此。

    時間飛快，轉(zhuǎn)眼便是小寒，今日也正是青棠出嫁的大喜之日，整個沈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排場不小，不知的人還以為是普通人家嫁女兒呢。

    阮綰此時坐在特地給青棠準(zhǔn)備出嫁的廂房里，看著妝娘給青棠潔面梳妝，她看著容顏艷麗的女子，有了一瞬的恍惚，前世這個時候，好像青棠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青棠察覺到自家姑娘的目光，她微微側(cè)眼，便看到自家姑娘望著自己出神，她讀不懂她的目光，好似有慶幸，有感慨，還有欣喜，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怎么會露出這般眼神呢。

    “姑娘，您怎么了？”青棠覺得奇怪，然而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覺得心頭縈繞著一股不詳感。

    阮綰聞言微愣，對上青棠詢問的目光，勾唇笑道：“沒什么，只是看著你嫁人，我覺得感慨，明明昨天還待字閨中，如今怎么就嫁作他人婦了?！?/br>
    “是啊，我還記得當(dāng)初嫂嫂和兄長成親的那日，青棠站在一旁，扶著嫂嫂，如今卻要嫁人了?！甭牶套谌罹U身側(cè)，接話道。

    阮綰“聽禾別擔(dān)心，等過了及笄，二爺一定給你說個好人家?！比罹U捏了捏聽禾的臉蛋，笑著打趣道。

    沈聽禾一聽，小臉?biāo)查g就紅了，捂臉害羞道：“嫂嫂！你這樣打趣人家，小心人家翻臉！”

    她話音一落，室內(nèi)眾人笑作一團(tuán)，阮綰看著周圍人歡聲笑語，也暫時將心事拋在腦后，左右她已經(jīng)計(jì)劃好了，如今就一步一步來吧。

    女眷這處熱鬧，興文那處亦是如此，沈二爺念著阮綰的面子，加上興文跟在他身邊多年，倒也是給足了臉面，不僅給了宅子，也和阮綰一起，給兩人當(dāng)證婚人。

    沈二爺看著熱鬧的院子，不由想起成親那日，那個時候，他和綰綰互不相識，兩人的婚姻是不愉快的，然而就在那個晚上，原本罰他跪在大雨中的少女，態(tài)度突然改變，帶著討好之意，向他道歉。

    沈二爺眉間凝著一抹深意，吩咐了管家?guī)拙洌戕D(zhuǎn)身去了書房，沈二爺剛到書房，顧逸明已經(jīng)等在院子中了。

    顧逸明看著好友一副冷漠的模樣，忍不住搖頭道：“好歹今日沈府也有喜事，你怎么臉這么陰沉？”

    沈二爺?shù)瓛吡艘谎垲櫼菝?，并不理會他的打趣，而是問道：“我讓你查的事，你可查到了？?/br>
    “我大老遠(yuǎn)跑來，你好歹讓我喝口茶啊，這么著急，難道還怕人跑了不成？”顧逸明看著好友，慢條斯理說道。

    沈二爺冷冷看了顧逸明一眼，提過桌上的茶壺，給顧逸明倒了杯茶，推了過去，顧逸明懶得膽戰(zhàn)心驚，沈彥愷這般好心，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看來阮綰，還真是他這個好友的心尖尖，若是阮綰真的隱瞞沈彥愷什么事，那估計(jì)他這個好友不掉層皮不可能了。

    顧逸明喝了一口茶，嘆了口氣道：“我替你打聽了一下，有個和尚說曾經(jīng)見過昨日性格溫順的人，第二日就像變了一個人，脾氣暴躁無比，具體原因不知，那個人說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之后就成這樣了?！?/br>
    夢？做了什么夢會令人性情大變？沈二爺眉眼微沉，想起成親那日的事，心里漸漸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坐在一旁，敲了敲桌子，沉聲道：“可知做了什么夢？”

    “那個和尚沒說，這種玄乎的事一聽就是假的，你不會還當(dāng)真了吧？”顧逸明其實(shí)挺疑惑為何沈彥愷讓他去打聽這種事，這一聽就不可能嘛。

    畢竟有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沈二爺并不言語，他覺得這個理由并非不可相信，他淡淡道：“你繼續(xù)幫我查一查，所有書籍古文，也一并收著?！?/br>
    言罷，顧逸明正要開口，此時就聽得外頭傳來管家的聲音道：“二爺，吉時已到?！?/br>
    沈二爺將一個荷包扔在桌上，抬步朝著門口走去，繼而像是想起什么，腳步一頓，冷聲道：“幫我查一查鶴汀?！?/br>
    顧逸明看著好友的背影，只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然而多問無益，只搖了搖頭，翻窗離開了。

    沈二爺?shù)搅饲皬d，此時阮綰已經(jīng)等在那處了，見了他來，笑眼彎彎朝著他揮著手，“二爺，你來啦。”

    少女嬌小可愛，整個人被暖和的狐毛披風(fēng)裹著，只露出一張精致玲瓏的小臉，眉眼生嬌，因天氣寒冷，鼻尖被凍得泛著粉意，瞧著可憐可愛極了。

    沈二爺快步走過去，牽過小妻子的手，探了探她掌心，帶著幾分涼意，他忍不住冷了眉眼道：“怎么站在外面等？若是患了風(fēng)寒怎么辦？”

    阮綰看著男人略帶責(zé)備之意的目光，反握住他的手，軟軟撒嬌道：“就一小會兒而已！因?yàn)槠炔患按肓⒖桃姷蕉斞剑斶@幾日不知忙什么，不見人影，估計(jì)都快忘了我吧！”

    少女氣鼓鼓地撒著嬌，瞧著更是可愛，沈二爺繞是生氣，如今也被少女眸中的春水泡軟了，他低頭吻了一下少女眉心，溫柔道：“綰綰應(yīng)是不知，為夫有多愛你。”

    阮綰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聽得周圍仆人紛紛捂嘴輕笑，原本泛著紅暈的臉，此刻更是zao熱地厲害，忍不住嗔怒瞪了一眼沈二爺，“二爺！你怎么這般不害臊呢！”

    “綰綰，為夫年紀(jì)大，臉皮厚?！鄙蚨?shù)偷鸵恍Γ室舛褐罹U一般，勾了勾她軟綿綿的掌心。

    阮綰哪里敵得過沈二爺?shù)暮衲樒?，耳尖紅暈更甚，瞪著一雙澄凈圓圓的杏眼看著男人，以示警告。

    然而下一秒，老男人又厚顏無恥道：“綰綰若繼續(xù)這樣盯著為夫看，為夫可又要把控不住自己了。”

    阮綰聽言，又羞又無奈，然而拿沈二爺沒辦法，只好收回目光，低著嗓音道：“二爺，我怕了你還不成，你……聽話！”

    少女嗓音軟糯，尾音向上一收，勾人心弦，沈二爺只覺得心尖都彌漫著癢意，他溫柔看著身旁人，終于正經(jī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阮綰見狀，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然而沈二爺又低低笑道：“綰綰莫忘了，今日還長?！?/br>
    男人話音剛落，阮綰也來不及應(yīng)答，就聽得外頭傳來一陣奏樂聲，此時有小丫鬟來報說，“新郎官此刻往著新娘所在的廂房而去?！?/br>
    阮綰正襟危坐，緊緊盯著門口，看似平靜，實(shí)則內(nèi)心緊張不已，畢竟坐在證婚人的位置，她覺得她是不配的，可要給青棠體面，只能如此。

    沈二爺看著探頭探腦的小妻子，像只小鵪鶉一般，只覺得有趣，忍不住勾唇笑著，一邊給她剝著橘子，一邊溫和道：“綰綰，別緊張，你能做好的。”

    “二爺，我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唯恐出什么差錯。”阮綰捏著帕子，看著男人眼底笑意，有些害羞說道。

    沈二爺將剝好的橘子撕下一瓣，遞到小妻子嘴邊，哄著孩子吃東西一般，嗓音低沉溫柔，“綰綰，吃橘子?！?/br>
    阮綰習(xí)慣了男人投喂，下意識就將橘瓣吃進(jìn)嘴里，然而此時看著臺下仆人，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和沈二爺舉止親昵，這下又紅了臉。

    周圍眾人雖然都是府里人，見慣了沈二爺和夫人恩愛纏綿，然而也還是看得面紅耳熱，艷羨不已，紛紛笑著打趣。

    阮綰本就臉皮薄，小臉?biāo)查g就紅得猶如桌上的紅紙，低著頭，暗暗瞪了沈二爺一眼，眼中帶著警告之意，沈二爺眉間凝著幾分笑意，看著小妻子嫣紅的耳垂，到底是沒逗她了。

    外頭的奏樂聲越來越近，已聽得有人喊著“新郎、新娘來了”的字眼，阮綰心尖微動，連忙就抬眼望向門口，便看到人群擁簇之下，興文和青棠并肩而來。

    阮綰看著眼前熱鬧的場景，眾人笑著鬧著，這是她前世可望不可即的事，如今就近在咫尺，她不僅保護(hù)了青棠，還親眼看著她嫁出去。

    她緊緊抓著手中帕子，內(nèi)心激動之意難以抑制，忍不住就紅了眼眶，也許是太過開心，她渾身輕輕顫抖著，就在此時，旁邊橫出一只手來，將她的手裹在掌心里。

    “綰綰，怎么了？”沈二爺察覺到她的異樣，他還從未見她露出過如此神色，眼中透著喜意，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滄桑感，好似看破塵世一般。

    阮綰掌心微暖，猛然回神，對上男人溫柔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原本凝在眼角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她連忙擦去眼淚，吸了吸鼻子道：“我沒事，就是很開心，能嫁給二爺，能看著青棠出嫁，我的心愿都一一實(shí)現(xiàn)了，好像做夢一般。”

    “并非做夢，綰綰只需要相信，未來會越來越好，為夫會給綰綰最好的生活?！鄙蚨斈笾倥彳浀男∈郑ひ舻统翜厝?，令阮綰有了一時間的恍惚，她原本決定離開的心，猛烈動搖著。

    她怎么配呢？阮綰想收回自己的手，然而又怕沈二爺多想，便笑了笑，沒有回答，那個肯定的答案是她要離開，而不是厚顏無恥繼續(xù)瞞著沈二爺。

    “二爺，他們來了，您趕緊做好了，免得別人笑我們?！比罹U收回目光，將滿腹酸楚壓下，笑著看向門口說道，示意沈二爺松手。

    沈二爺極為敏銳地察覺到阮綰的逃避，他不動聲色望向門口，然而握住的手，并不打算放開。

    此時興文牽著青棠的手走了進(jìn)來，兩人身著大紅婚服，青棠頭上蓋著紅蓋頭，蓮步輕移中，隱約看到女子蓋頭之下的耳墜晃動著，以及櫻唇的一抹弧度。

    興文今日收拾地極為利索，牽著俊朗非常，眾人都吃驚不已，畢竟平時興文也不怎么修整邊幅，如今一看，卻是個英俊高大的新郎官了。

    “奴才/奴婢給二爺/夫人請安?！迸d文和青棠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下跪。

    阮綰見狀，連忙制止道：“今日是你們的大喜之日，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兩人聞言道謝，此時一旁的管家道：“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行拜禮！一拜天地！”

    青棠和興文齊齊轉(zhuǎn)身，朝著門口跪下拜了一拜，眾人皆是眼含笑意，注視著這對新人，阮綰坐在上首，腦海里關(guān)于前世的回憶變得很遙遠(yuǎn)，如今充斥在眼前的，都是青棠的笑臉。

    兩人起身，管家又朗聲道：“二拜高堂！”

    管家話音一落，阮綰幾乎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她坐在上首，然而心里卻無比忐忑，準(zhǔn)確來說，她哪來的資格坐在這里呢？

    然而身體卻動不了，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椅子上，看著青棠和興文朝著她行拜禮，她原本平復(fù)的心情如今又如石子投入湖水中，泛起陣陣波瀾。

    “夫妻對拜！”管家的聲音打斷阮綰的思緒，她定睛看去，此時青棠和興文已經(jīng)起身，繼而便是管家透著喜意的一句“禮成！”

    此時眾人紛紛給青棠和興文道喜，阮綰懸在心里的那口氣，如今也松了不少，青棠成親，算是了了她一個心愿，如今剩下的便是，等著恩科到來。

    阮綰這般想著，眼含笑意，她回握住沈二爺?shù)氖?，悄悄朝著男人眨了一下眼睛，沈二爺看著原本心事重重的小妻子，如今如釋重?fù)，雖是疑惑，但還是心安不少。

    此時青棠和興文朝著兩人道：“奴才/奴婢謝過夫人/二爺！”

    阮綰見眾人望著自己回話，她有些不自在，畢不過還是笑道：“興文，青棠，以后你們要好好過日子，若有什么需要，隨時開口，不必見外?！?/br>
    她話音一落，廳內(nèi)有些不明所以的人面色微變，畢竟當(dāng)家人還沒開口，怎么女眷就先開口說話了呢，他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主人家。

    阮綰自然是看到他們的神色，并不放在心上，此時沈二爺又沉聲道：“的確如此，以后你們有何需要，找夫人便可?！?/br>
    沈二爺一開口，其他人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如今也不好繼續(xù)討論，畢竟這是人家地盤，哪里輪得到他們說什么，然而看向沈二爺?shù)哪抗鈪s多了幾分深意。

    新人禮成，按照禮數(shù)，青棠和興文應(yīng)該動身前往興文布置好的宅子，眾人也即將散去，今晚的婚宴是在興文和青棠的新家，并非沈府。

    阮綰看著青棠的身影，忍不住落了淚，兩人相處多年，如今卻是要分開了，也許是主仆心有靈犀，青棠止了腳步，哽咽道：“姑娘，奴婢……奴婢舍不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