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屏幕說，「我給了你選擇，而你選擇了他」。

    ——「你沒有選我」。

    「你背叛了我」。

    「這是懲罰」。

    他心里眾多思緒糾纏，堵著了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而身體的沉重感卻越來越重，腦子里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開始顛倒旋轉(zhuǎn)——他清楚地知道，他一定是病了。

    流浪使得他的身體頑強如野狗，被應(yīng)呈收養(yǎng)后的錦衣玉食更讓他無比堅韌，可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

    他咳了一聲，才能說出話來：“那你懲罰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放過應(yīng)呈……”

    「可以」。

    他一愣。下一秒，又見屏幕上跳出了另一行字——

    「來玩?zhèn)€游戲吧」。

    “好。只要你能放過應(yīng)呈，什么游戲我都陪你玩?！?/br>
    「脫衣服」。

    他根本無所謂對方的意圖，甚至無所謂自己的尊嚴(yán)或者榮辱，只是跪在屏幕前，順從地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那些陳舊的傷疤。

    平板電腦似乎掉線了一會，隨后才打出了「報應(yīng)」兩個字。

    “是。是我的報應(yīng)。我活該。下一步是什么？”

    「用刀捅進第四與第五根肋骨中間」。

    他沒有驚訝，也沒有退卻，只是確認(rèn)內(nèi)容似的，平淡反問：“那里是心臟，你想我死？”

    「不」。

    「三厘米」。

    他伸手去拿那把刀，只見刀刃上畫了一條紅線，大概就是三厘米的刻度，隨后笑了笑。三厘米……只差一丁點就能捅到心臟了吧。真狠……

    “是不是只要我捅自己一刀，你就放過應(yīng)呈？”

    「是」。

    「下一步，我要你的血」。

    他又看了桌上的杯子一眼，瞬間明白了這杯子的用途，點頭說好：“你一向說到做到，這次也一樣，對吧？”

    「快點」。

    “好。如你所愿，你要的，我都給你?！?/br>
    他仰起頭，看著在昏黃燭光映照下的天花板，燭影搖晃間，他的影子隨之左右擺動，舉起刀，尖利的刀刃抵在左半邊胸膛，更加冰涼徹骨，冷得他雙手發(fā)顫，忍不住想起過往的諸多時光，這一個月，他恍惚走出了一生那么長，他曾擁有過一個家，也曾擁有過應(yīng)呈，無論最后的結(jié)局，單是這一個「曾」，生死就都已值得。

    他犯下過累累罪行，背負(fù)過諸多冤魂，每一步都踏在謊言的基石上，人間不值得，他也不值得，但應(yīng)呈值得。

    他經(jīng)歷過人間諸多苦難，所以無懼疼痛，他可以替應(yīng)呈去承受更多。

    應(yīng)呈……

    當(dāng)這個人出現(xiàn)在他腦海的那一瞬，他就不再顫抖了，他閉上眼，咬緊牙，英勇無畏，把刀捅進胸腔，劇痛使得他低聲吶喊，幾乎要昏厥過去，手一撐把自己穩(wěn)住，五官都幾乎痙攣，心臟在距離刀尖不到兩厘米的地方，激烈地跳動著，譴責(zé)著他的行為。

    好疼?？捎螒蜻€沒有結(jié)束。

    他疼得無法呼吸，可刀像瓶塞一樣，十分有效地止了血。不，他得給他血。

    于是，他只好忍著劇痛，用力深呼吸，然后一手拿過杯子，一手握著刀柄，拔刀的痛苦和迅速流失的血液徹底擊潰了他的理智，他再也無法忍受，低低吼叫，終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蜷成一團，看著眼前那瞬間就積滿了小半杯的杯子，喃喃說——

    “你要的，都給你。放過應(yīng)呈?！?/br>
    他突然想起，應(yīng)呈曾笑話他細(xì)皮嫩rou，碰一下青一塊，一點也不抗造，忍不住笑了一聲，他不知道。

    應(yīng)呈不知道。

    有的時候，他也是很勇敢的。

    他清楚地意識到現(xiàn)在他在發(fā)燒，免疫力和抵抗力正在以倍速下降，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又造成了嚴(yán)重失血，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下意識抓了自己剛脫下的濕衣服，用力捂住胸口，鮮血隨著咳嗽而噴涌出來。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要等應(yīng)呈回家。

    又躺在地上艱難地緩了一會，他才有力氣爬了起來，只見屏幕上有一行長字：“你為他燙遍十指，十指連心。那么，就要為我在心上挨一刀”。

    「我愛你」。

    「你只能為我付出最多」。

    血順著濕透的衣服一滴一滴滲下來，他點頭：“我知道……”

    「滾」。

    “好，我滾。你放過應(yīng)呈?！?/br>
    屏幕那頭并不打算回話，只有這一個大字顯眼地掛在屏幕中間，他深知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緊急，只能跌跌撞撞起身，又沖進了傾盆的大雨之中。

    他要回家，他想回家。

    目睹了這一整場游戲的人終于拖著一件寬大雨衣，窸窸窣窣，從黑暗的角落里走上前來，拂落了一身冰涼的雨水，只見矮桌前是一灘凌亂而慘烈的血跡，一步一個腳印，由深至淺，向門口延伸，而地上，還放著小半杯血。

    他幾乎被這場游戲的血腥驚住了，在原地站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繞開了地上的血跡，然后摘下雨披的連風(fēng)帽，露出臉來。

    ——是陳強！

    他繞到桌子前面企圖去拿那臺平板電腦，卻在彎腰的那一瞬間，發(fā)覺燭火跳躍了一下，多年養(yǎng)成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讓他下意識猛一回頭，看到的卻是一根迎面而來的鐵棍。

    金屬與頭骨相撞的聲音意外地沉悶，像一顆啞了火的鞭炮沉入深水，許久之后才「噗」一聲翻滾上來一個帶著硝石的白色氣泡，他甚至沒感覺到疼，就臉朝下摔進了江還留下的血泊，冰冷的血液依然黏膩，他雨衣上的雨水也不足以稀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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