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今天……我被葉青舟審了。他很厲害。我也是研究心理學的，自以為無堅不摧，但他輕而易舉幾句話，還是擊潰了我的防線。

    假如不是你突然出現(xiàn)打斷了審訊，恐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什么都說出來了。

    其實，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只要用點手段，一定能逼我開口，可你沒有。謝謝你把我當成家人，也謝謝你從沒那樣對待過我?！?/br>
    他如釋重負，輕松愜意，眉眼一彎就突然燦爛地笑了起來：“我流浪時吃過好多苦，不止一次地崩潰過，絕望過，也不止一次地想到過放棄和死亡。

    后來我覺得，讓我歷經(jīng)這九九八十一難，大概就是為了能遇見你。

    你收留我的這三個月，讓我以前所遭遇過的所有事都是值得的。等這個案子結(jié)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br>
    “真的？不想著一死了之了？”

    他笑：“我說到做到。”

    應(yīng)呈也笑了一聲：“那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等案子結(jié)束，我們坦誠相待?！?/br>
    “好，坦誠相待?！?/br>
    江還說罷一抬頭，只見天穹傾覆，眾星覆月，在這競夕涼夜里，蜿蜒成一條銀色長河，如釋重負之后，這些年來竟從未如此舒暢而輕松。

    “暗號是我的名字?！?/br>
    他這才驟然回神：“什么？”

    “到時候，我的人就埋伏在你周圍，以確保你的安全為主。熬不下去了，只要你喊一聲我的名字，我就會立刻出現(xiàn)，保護你。所以一旦感覺到危險，就叫我?！?/br>
    “只要我叫你，你就出現(xiàn)？”

    “對?！?/br>
    “無論在哪？”

    “無論在哪?！?/br>
    江還心思又是一沉，guntang的鮮血巖漿似的從心口泵出，他恍惚間只覺整個人都燒了起來，這種烈焰，是他不用害怕的火，因為溫暖又柔和，在那些空缺和至深的黑暗里，都催生出了燦爛明媚的花朵。

    今夜月遠星迢，風也正好，他忽然有種必須去做的沖動，于是禮貌地問：“應(yīng)呈，你介意同性戀嗎？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應(yīng)呈愣了一下，隨即張開了手。

    隨后，一個汗涔涔熱騰騰的擁抱就迎了上來，片刻間又迅速散去，仿佛一個不太真實的幻象，煙花一樣，啪一聲燦爛過后，就湮滅于迢迢長夜。

    “應(yīng)呈，謝謝?！?/br>
    他硬生生把手按住，也順便按住了那即將脫口而出的熱愛。心臟激烈跳動，從未如此迫切地希望回以一個熱吻。

    天也高，地也遠，滄海奔流，山林簌簌，唯有江還此人，孑然一身，無處自容，不知何處來，只想腐敗于深海。

    他想用一雙手，幫他做個岸，讓他停下來，歇一歇，靠一靠。

    無關(guān)性別，無關(guān)恩怨。

    ——他只是喜歡江還。

    江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灰：“走，回家？”

    “好?；丶摇！?/br>
    他被江還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后一起開車回家，路上又經(jīng)過那家蛋糕店，只說：“等結(jié)案了，再給你好好補過一個生日，正好上次辦案子，一忙起來把我的生日也給忘了，我們一起過。”

    “好。聽你的?！?/br>
    回到家天已經(jīng)很晚，匆匆洗漱過后就上床睡覺。聽見隔壁應(yīng)呈的臥室沒了聲音，江還又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坐到床前提筆就寫。

    他說過「說到做到」，會把一切和盤托出，但語言并非人類唯一的交流方式。

    他將那張紙悄悄放進抽屜，用一個灰色眼鏡盒壓好，只見紙上排頭赫然寫著兩個大字——「遺書」。

    然而抽屜一合，他又覺得這兩個字不太妥當，把紙張拿出來劃掉，改成了「見信安」，思忖之下還是覺得不夠好，又劃掉，改成了——

    「致你」。

    ——

    等應(yīng)呈起床，江還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他剛坐下，謝霖就帶著技術(shù)科的人和顧宇哲一塊來了。

    “你先吃，我去換件衣服?！?/br>
    技術(shù)科的兄弟們把一整套的設(shè)備擺上桌，調(diào)侃道：“應(yīng)隊家好闊氣，這日子真舒坦，飯來張口啊?！?/br>
    “去你的。要吃自己下樓買包子，我的錢都上交了，養(yǎng)不起你們這幫小兔崽子?！?/br>
    客廳里哄笑一片，謝霖連忙支使他們?nèi)バυO(shè)備，自己偷偷和應(yīng)呈說：“葉青舟昨天和我說……”

    他正吃著呢，突然哼了一聲，直接打斷：“知道。趁我不在審我的人，以后再找他算賬。”

    謝霖「啊」了一聲。

    他意識到不對，連忙又改口：“不是，我是說，我回頭再去問他到底問出什么來了?！?/br>
    謝霖又「哦」了一聲。

    “他告訴我了，我一直沒空跟你說。他說江還的PTSD跟火有關(guān)。”

    “等會，火？難道是徐帆在查的那個縱火案？”

    “我懷疑是。你不也說了「X」特意用了兩種手法像是在暗示什么嗎？我覺得就是為了暗示江還。

    江還又說他是很小的時候確診的。那么，也就是說，江還小時候應(yīng)該是目睹或經(jīng)歷過一場火災(zāi)，還死過人。「X」的這一手筆，很有可能是為了嚇唬或者折磨江還?！?/br>
    應(yīng)呈冷靜下來又扒了兩口早飯，這才說：“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憋不住了想下手，給我暗示江還的身份，他好隔岸觀火作壁上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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