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想在你伯伯那兒住，晚上就來我家?！睍r笑知道馮娟因為她父親補助金的事情跟伯伯家里鬧了不愉快。

    馮娟說還是算了：“我也好久沒去看爺爺奶奶了?！?/br>
    要不是因為還有爺爺奶奶在，她還真不會再踏足這里半步。

    時笑的家住在鎮(zhèn)上一個普通小區(qū)，房子是爸爸還在世的時候就買了的，十多年了，房子已經(jīng)比較舊，但是mama不愿意搬走，因為這里有爸爸生活過的痕跡。

    時笑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子菜，jiejie也回來了，都在等她。

    三人坐在餐桌前，分別了許久的母女，有說不完的家長里短和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過大多都是母親和jiejie在講，時笑只是安靜的聽著。

    吃過晚飯，時笑起身去廚房刷碗，讓mama去休息。

    安星去了趟衛(wèi)生間，走進(jìn)廚房給她幫忙。

    時笑看她好幾次，從吃飯開始就在猶豫著要不要將程贊去學(xué)校找過自己，還讓她給她帶了張銀.行卡的事情告訴她。

    但是又怕在她面前提起那個禁忌的名字，再次激怒她的情緒。

    她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安星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頭發(fā)也是大把大把的掉。

    后來去醫(yī)院確診為中度抑郁，經(jīng)過一年的心理和藥物治療，才終于有所好轉(zhuǎn)。

    可安星多敏感，一下子就察覺了時笑的不對勁，干脆問了出來：“有什么就說吧。”

    時笑憂心地看她一眼，試探著問：“你確定想聽嗎？”

    她這個問題問得古怪，安星一聽就有所察覺，探究地打量著她。

    時笑突然后悔，繼續(xù)埋頭洗碗：“當(dāng)我沒說吧。”

    水池里嘩嘩地流著水，安星沖洗著盤子，心里卻如明鏡似的：“他去找你了？”

    時笑猶豫了一瞬，沒有抬頭：“嗯?！?/br>
    安星二話不說，態(tài)度一如當(dāng)初果決：“讓他滾遠(yuǎn)點，別理他。”

    “....”時笑頓了頓：“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時分，時笑她們就出了門。

    天氣不是很好，大早上就是烏云密布。寒風(fēng)刮在臉上，像冰冷的刀子。

    到墓園的時候，雨就開始落了下來，打在傘上劈里啪啦地響。

    時笑挽著mama，走上臺階。安星懷里抱著花，緊隨其后。

    她們找到了墓碑，干干凈凈的，每年除了她們，也不會有其它人過來。

    安星緩緩蹲下，把花放在碑前，又從兜里拿出紙巾輕輕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她們的爸爸，永遠(yuǎn)停留在了四十三歲。

    墓園里安靜，只有雨聲和母親低泣縈繞在耳旁，時笑跟著紅了眼睛，遞給mama一張紙擦眼淚。

    母親看著照片上那個永遠(yuǎn)對她們笑著的男人，悲從中來：“他這一輩子命太苦，小時候沒有父母，后來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沒等到看著你們長大成家就出了這么個事，一天福都沒享受過。”

    安星被母親這么一念叨，也忍不住流淚。

    父親這一輩子全都是為了這個家，自己吃穿都舍不得，卻從不會虧待她們和母親。

    對時笑尤其寵溺，只要是她想要的，父親總是會想方設(shè)法給她弄來。哪怕是冬天想吃西瓜，都會找?guī)讞l街給她買。

    三個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母親每次都會跟她們絮絮叨叨講很多關(guān)于父親過去的事情，一邊說一邊流淚。

    時笑不知道該安慰誰好，自己心里也壓抑著難過。

    可她現(xiàn)在還不能像mama和jiejie一樣，用哭來表達(dá)自己內(nèi)心的悲傷和思念，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責(zé)任。

    “您放心，我不會讓爸爸失望的。”時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紅著眼睛安慰母親，又若有所思的許下自己的承諾：“他的心愿我都會為他做到。”

    她幾乎每次都會說這句話，但她也確實做到了自己的承諾。

    小時候父親就希望她讀書有出息，后來她果然就考上了全國重點9.85。

    而現(xiàn)在，她也的確正在慢慢完成父親的第二大心愿。

    從墓園回去的路上，她又想了很多很多。

    眼下的一切，都在她計劃的軌道上緩慢前行，并且還有好轉(zhuǎn)的趨勢，所以不管再遇到什么樣的阻礙，這一次她都不能前功盡棄。

    母親見她又在發(fā)呆，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時笑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母親，搖頭笑了下。

    可母親的神色還是很擔(dān)憂，她總覺得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好像哪里不太對勁，不怎么太愛講話，問什么也不怎么跟她認(rèn)真交流，但也并不會讓她跟著cao心，可以說讓她很省心，所以和身邊同齡的孩子們相比，總覺得要深沉許多。

    其實這樣不好，母親一直認(rèn)為她是因為父親的離去所以才會變得比較內(nèi)向孤僻，可是已經(jīng)七年過去了，時笑的性格卻越發(fā)讓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母親看她半會兒，忍不住說了一句：“笑笑，mama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在學(xué)校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覺得壓力大，可以說出來跟我們交流交流?！?/br>
    時笑想了想，還是搖頭：“我真沒什么事啊，您不用擔(dān)心?！?/br>
    但母親看著她，心里還有有種說不出來的憂心。

    **

    jiejie提前回去上班了，第二天晚上，時笑和mama吃了飯，還是乘坐馮娟的車一起回城區(qū)。

    外面在飄雪，道路旁的路燈亮起，綠化帶上堆著一團一團的白色。

    下高速后，城區(qū)有點賽車。

    雨雪天，路不好走，大家速度都放得很慢。

    只是馮娟晚上還要去酒吧上班，眼看著時間就要遲到了，跟時笑商量：“沒時間送你去學(xué)校了，要不你跟我去酒吧玩會兒吧。我只要打了卡，可以跟組長請半個小時假，到時候再送你?！?/br>
    時笑去過幾次馮娟上班的地方，但從來沒去里面玩過。她覺得自己不太適合那種地方，也曾勸過馮娟換份工作。畢竟是娛樂場所，就算再正規(guī)，看多了負(fù)面新聞，她總是擔(dān)心哪天會遇到居心叵測的人害了馮娟。

    但馮娟倒覺得還好，她只是在里面負(fù)責(zé)調(diào)酒，基本不跟陌生男人搭訕。主要是她覺得自己沒什么文化，想去外面找份能讓她在a城立足的工作，好像并不容易。

    今天晚上特殊情況，時笑最后還是跟她去了。

    她們幾乎是壓著上班點到的，馮娟打卡后去更衣室化妝，讓她在大廳里坐了一會兒，然后她就遇到了龔明。

    龔明和他一幫年輕的朋友從門口進(jìn)來，嘻嘻哈哈地講著話呢，因為現(xiàn)在時間還早，大廳里沒多少人，所以目光一掃，就看到了坐在高腳凳上的時笑。

    兩人看見對方的時候都意外的愣了愣，然后龔明立刻殷勤地笑了起來：“喲喲喲，你今兒怎么也在這里?。俊?/br>
    他說著，走過來在時笑身旁坐下，又扭頭四處搜索了一圈，不等時笑回答，又問：“你一個人嗎？秦少呢？”

    龔明正在抽煙，煙霧繚繞的，時笑沒忍住咳嗽了一聲，才說：“我朋友在這兒上班。”

    “哪個朋友？”龔明好奇。

    時笑回答：“發(fā)小?！?/br>
    龔明挺意外：“你還有發(fā)小在這兒上班吶。”

    兩人正聊著，和龔明一道進(jìn)來的金發(fā)男一屁股坐在時笑旁邊，調(diào)笑著問：“你擱哪兒認(rèn)識這么漂亮的小meimei，面生的很，以前怎么沒見你約出來一起玩兒過啊?！?/br>
    龔明踹了那人一腳，皺眉道：“滾遠(yuǎn)點兒，小心秦少弄死你！”

    金發(fā)男一聽秦肆的大名，臉上浮浪的表情立刻有所了收斂，還夸張地瞪大了眼睛：“原來是嫂子？誤會誤會，怪我有眼不識泰山?！?/br>
    他邊奉承著，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那你們先嘮著，一會兒我再過來敬嫂子一杯?！?/br>
    “....”時笑覺得臉紅得像有針在刺。

    話說到了這里，龔明突然靈光一閃，沖時笑咧牙一笑，從兜里掏出手機，說要打個電話。

    時笑也沒在意，坐在一旁沒吭聲，直到龔明撥出去得電話接通了，她聽見他神秘兮兮地跟對方說：“秦少你猜我這會兒跟誰在一塊兒？”

    時笑一聽是秦肆，立刻挺直了腰背，警惕地看向他。

    龔明還在沖她笑，卻對著電話里得人耍賴道：“您不來可別后悔，我有幾個哥們兒可盯著笑笑meimei在?！?/br>
    “.”時笑在這邊趕緊插話道：“我馬上就走了?！?/br>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夾雜著音樂聲也不知道那邊聽清了沒。

    但是很快，龔明就把電話給掛了，問她：“你不等秦少來了？”

    時笑反問：“你真把他叫過來了？”

    龔明“啊”了聲，其實電話里秦肆并沒有說要過來的話，但他覺得這種情況，沒有哪個男人不會來宣示自己的主權(quán)，況且他又故意把氛圍渲染的這么危險。

    時笑也是醉了，等馮娟過來找她，她將這事告訴了馮娟。

    馮娟覺得甚好：“那就不用我送你了，這不是正好嗎。”

    時笑卻隱隱有些擔(dān)憂，不知道秦肆?xí)粫`會龔明那些話里的意思。

    她在心里琢磨著待會兒要怎么跟他解釋今晚會和龔明一起出現(xiàn)在酒吧，很快，秦肆一通電話就打到了她手機上。

    時笑拿起電話走到了洗手間里才接通，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但時笑卻莫名聽出了一抹寒氣森森：“出來?！?/br>
    秦肆的車子就停在酒吧門口，因為太醒目的，根本就不用找。

    時笑小跑過去，拉開車門，輕車熟路地上了車，只是有點底氣不足地看看他，淺笑著問：“怎么不進(jìn)去？”

    秦肆冷冷看她一眼，一語不發(fā)，直接啟動了車。

    那一路上，他都沒有搭理她，時笑便確定了他的確是在不高興。

    半路上，她斟酌了好幾遍言辭，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為好，但也斷斷續(xù)續(xù)地跟他說明白了今天為什么會在酒吧遇到龔明的前因后果。

    但秦肆還是沒有搭理他，時笑覺得他肯定是不相信。

    后來路上他接到一通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是龔明，直到鈴聲終止他都沒有理。

    到了學(xué)校門口，秦肆把車停在路邊的空位上，他沒發(fā)話，時笑也沒敢下車，總覺得還有什么事，她要是就這么走了，會更惹怒他。

    兩個人就這么干坐著，秦肆從兜里摸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

    直接一根煙都抽完了，時笑感覺在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苦思冥想著這情況該怎么處理。

    然后，她找了個自認(rèn)為很不錯的話題：“昨天晚上無緣無故有些頭痛，不知道是因為感冒了，還是因為上次的后遺癥?！?/br>
    這下，秦肆果然瞥了她一眼，不過就是那種靜靜看她表演的眼神。

    時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他面前不再像當(dāng)初那般拘謹(jǐn)了，甚至連直視他的眼睛都正大光明：“你說需不需要去檢查一下？”

    秦肆嘲弄的一笑，很是絕情道：“關(guān)我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