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鑄劍峰后山一樣，此地也是禁地，甚至一眼望過去，連布局都和鑄劍峰很相似。

    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在此地并沒有鑄劍峰后山的詭異氣息，反而有一種凋零意味在，很是蕭索。

    “原來……你要劍解了?！?/br>
    一個聲音回答道，“是不是很熟悉？我們的師父師叔，最終全部走上了這條路，化神修士，壽元千載，也無法逃避……可像你們這樣天道垂青的人，怎么會懂呢？”

    “我也終究無法逃避那一日，亦從未有過逃避之心?！?/br>
    “是啊，你是這樣，他也是這樣……”那聲音吃吃笑起來，“像我這樣的庸人怎么就有你們這樣的兩個師兄呢？”

    林殊不語，只是問道，“有人找過你嗎？”

    “那也算人？”

    “不算?！?/br>
    “他們的確找過我?！蹦锹曇羝届o道，“然后我就知道了，飛升這等好事，也不會越過你們直接輪到我的。我殺了他們的人，卻沒有想到劍宗還能有別的蠢貨?！?/br>
    “他和你的目的又有什么差別。”

    “差別可能是……我已經(jīng)沒有所求，只想要解惑。鑄劍峰難道真的困了一把可以斬斷飛升之路的神劍不成？”

    “我不知道這個消息到底是什么人傳出去的……可你又不是沒有在鑄劍峰幾百年，為何你也會信？”

    “因為我蠢，因為我覺得有……”

    林殊平靜接道：“但這些師兄們敝帚自珍，不肯分你一分?！?/br>
    “是啊……”那聲音之中，像是有無數(shù)感慨，“這樣的好事情，總是輪不到我的?！?/br>
    那聲音忽然鄭重道：“我要劍解了。”

    “你要我攔你一下嗎？”

    “不，只是我劍解之后，我的怨仇可以消解，但我不會去阻攔弟子們?！?/br>
    “隨你?！?/br>
    “我知道你不會在意……苦的也不是你，只是金聲罷了……”

    ……

    鑄劍峰主苦大仇深地盯著姜小樓。

    姜小樓明明是剛度了劫，諸事順?biāo)鞚M心得意，被他這么看著也不由一顫。

    “你五師兄呢？”

    “……在養(yǎng)鵝，大概?！?/br>
    鑄劍峰主哀怨道：“那你怎么不在養(yǎng)鵝呢？”

    “我……”

    姜小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正如她猜到了鑄劍峰主給一個任務(wù)把她扔出去是故意的，而她回來，自然也不是沒有理由。

    “他是不是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鑄劍峰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痛心疾首道，“師徒是逆?zhèn)?，叔侄也是逆?zhèn)惏。　?/br>
    “……？”

    事實上姜小樓的第一反應(yīng)其實是問云七要不要這種話本子，聽上去居然還挺刺激的……

    她無奈道：“您這是想到哪里去了，這怎么可能？”

    鑄劍峰主也意識到姜小樓不像是昏頭的樣子，自己在女弟子面前說這種話有些失言了。他清了清嗓子，又語氣凝重道，“所以你是為了什么呢？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姜小樓完全就是在以身為餌，還是在度天劫的當(dāng)口上面！

    “此次僥幸有驚無險，日后呢？”

    鑄劍峰主并不想太嚴(yán)厲，但是卻忍不住如此。

    他回想起自己和林殊的對話的時候，依然會忍不住心中一寒。

    在林殊原本的計劃里面，自然是沒有姜小樓的，也沒有現(xiàn)在鑄劍峰的弟子們。但是林殊卻平靜地對他道，原本是想自己來攪動風(fēng)云，但因為姜小樓好用，所以就用了。

    可他真的沒有想到姜小樓在冒著什么樣的風(fēng)險嗎？

    鑄劍峰主心中只有nongnong的無力感，自從再次見到林殊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這和他曾經(jīng)認(rèn)識的那個人不一樣了。

    能夠隨隨便便把人當(dāng)做棋子來算計，殺人也很隨心所欲，這完全就是魔道的做法。

    鑄劍峰主原本并不想再關(guān)心這些事情，只要能將自己的幾個弟子摘出去就夠了，這擔(dān)子他一人勉力扛著。

    可姜小樓卻一頭撞了進(jìn)來，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我是不是不該收你為徒？”

    其實他早就不該收徒了。

    早年收下的兩個弟子被牽連得命途顛簸，剩下的幾個則是鑄劍峰主撿來的孤兒，所以勉強(qiáng)收下了，只教一些外道之法。

    至于姜小樓，原本他也只瞧出了她不愿習(xí)劍，鈞弦峰一味逼迫，收下便收下了，和小四小五一樣教著，倒也不錯，或者丟給玄容，玄容定然會喜歡。

    但鑄劍峰主沒想到收了一個妖孽弟子回來，更沒有想到還一并迎回來另一人。

    鑄劍峰主嚴(yán)厲之時姜小樓還有心推脫，見他面色之中的悔恨之意，姜小樓開始慌亂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解釋道：“師尊，不會再有下次了。林師兄說，此次之后，就算還清了……若不是您收我為徒，我也不會有今日啊……”

    鑄劍峰主面色沉重道：“但你現(xiàn)在是鑄劍峰的弟子，一樣會被卷進(jìn)去。豈是你說沒有下次就能沒有下次的……我真的不該收你入門……”

    “不是這樣的……”

    “也許真的全都是為師的錯……”

    見他都像是要動了把自己逐出山門的念頭，姜小樓心一橫，做出比他更悲痛的樣子道，“但是我已經(jīng)差不多是一個廢柴了?！?/br>
    “……什么？”

    姜小樓無精打采道，“我已經(jīng)是一個廢柴了……就在我筑基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覺醒了火靈根，現(xiàn)在火靈根和冰靈根相沖突，靈力進(jìn)階艱難，您不用擔(dān)心我因為太天才而被針對?！?/br>
    “什么？！”

    這件事情鑄劍峰主不問，姜小樓還在猶豫要不要說，但現(xiàn)在看來鑄劍峰主憂心忡忡，比起一個天才弟子更想要一個廢柴，她干脆就道明白了。

    反正在修真界的一貫觀點里面，靈根沖突的確會讓修者的境界難以進(jìn)階停滯不前，夢里那個姜小樓也是這么被毀掉的。而姜小樓覺醒的靈根若要用也瞞不過人，就順了鑄劍峰主的意思也無妨。

    “在一次天劫之后又有第二次天劫，就是因為我的第二種靈根覺醒了?！苯谴诡^喪氣，“所以我現(xiàn)在在筑基修士里面很強(qiáng)，但是進(jìn)階的希望卻很渺茫了。您不用擔(dān)心?！?/br>
    鑄劍峰主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擔(dān)心，一時間心情復(fù)雜。

    姜小樓又補(bǔ)充了一句，“您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全宗門就知道我是一個廢柴了?！?/br>
    當(dāng)然她還可以自如調(diào)動靈力，進(jìn)階慢是為了滿足兩種靈根，而且在同階的情況下靈力要比一般的天靈根修士還要更強(qiáng)，這種消息就不必讓全宗門知道了。

    偽裝成廢柴扮豬吃老虎這種事情除了云七的話本子一般也沒有人會干，姜小樓純粹是腦子一熱，順便糊弄一下鑄劍峰主。

    如果這個消息能讓那些人消停一些，也能讓鑄劍峰主放心一些，姜小樓覺得自己頂一個廢柴的名頭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第48章

    鑄劍峰主面色古怪, 檢查了姜小樓的靈根之后，依然保持著詭異的表情。

    正如姜小樓所言，她剛覺醒的火靈根和冰靈根完全無法相融, 因此不論是火靈氣還是冰靈氣的修煉都變得非常艱難。

    可他為什么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弟子很難過呢？

    一個妖孽的夭折就發(fā)生在他的面前，但從姜小樓的情緒里面來看, 鑄劍峰主感受不到她浮于表面的悲痛，甚至還有一些如釋重負(fù)之感。

    而且根本就不用做師父的來安慰, 她也一點都不需要。

    “這樣正好, 我也不想做一個總是惹是生非的天才。就算是雙靈根, 也不是沒有希望, 說不定會有能解決靈根沖突的方法，就算沒有，我也還能繼續(xù)修煉……但是除了鑄劍峰之外, 也沒有別的地方會想要一個廢柴了, 就算是玄容師父也只想要一個天品冰靈根弟子……”

    鑄劍峰主要說的話全都被堵了回去，姜小樓自己該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他還能怎么辦？

    甚至他也覺得這樣不是一件很壞的事情。

    他自己并不是一個天賦很好的修士，修行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什么雄心大志，峰主的位置落到他身上也是因為沒有別人了，扛著這樣的擔(dān)子，對于鑄劍峰主而言, 只會覺得疲憊，而且沒有任何要把鑄劍峰再次發(fā)揚(yáng)光大的心思, 甚至主動和外峰開始抱團(tuán)。

    說好聽一點是明哲保身, 說難聽一點是膽小怕事。

    可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修士，修行以來一直都只是為了舒心而已，林無爭的性子, 本來就是他教出來的。

    只是他沒有機(jī)會能像林無爭那樣罷了。

    “鑄劍鋒也好，劍宗也好，乃至修真界，從來不缺擾動風(fēng)云的人物?！辫T劍峰主認(rèn)真道，“每一代有每一代的天才，為師不是不希望你有天賦……但那些天驕弟子，也都是最快夭折的?！?/br>
    “我不知道你到底聽聞了什么，但你有師父，也有師兄，有些事情輪不到你來扛……”

    這句話在剛?cè)腴T之時他也說過，但在那之后鑄劍峰主就開始閉關(guān)，而師兄們確實幫助了姜小樓許多，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師父的職責(zé)。

    姜小樓對鑄劍峰一脈的情分，也來自于陸一刀和閆無情這些師兄。

    林殊能給她的是利益，交換來的也是利益，但她的嫡親師兄們卻從沒有要過回報。姜小樓分得清楚。

    所以林殊要她歸來之時，姜小樓選擇了違背鑄劍峰主的意愿，抱著也許她能幫上忙的心思心甘情愿被利用，還同時撇開了林無爭。

    “我明白的，師尊。”

    望著姜小樓依舊懵懵懂懂但清澈的眼睛，鑄劍峰主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就好?！?/br>
    他的氣勢太蕭瑟，讓姜小樓更加迷茫了起來。

    夢里那個姜小樓覺醒雙靈根的時候，無比惶恐和失落，那是因為她接下來定然進(jìn)境艱難，而她周圍之人的態(tài)度則讓她更加的惶恐，一次又一次被打擊。

    如今姜小樓同樣將覺醒雙靈根的消息告訴了鑄劍峰主，鑄劍峰主沒有因此而放棄她，甚至她自己也心中有底不會因此妨礙修行，但卻像心頭墜了石塊一般，莫名地惶恐了起來……

    “師尊，我真的明白了?！苯茄凵駡远ǖ?，“不用勞煩您，我自己把消息傳出去?！?/br>
    “……”

    鑄劍峰主覺得自己原來越弄不明白這個小弟子了。

    “為師并不是……”他試圖再解釋一番，忽然頓住了，“你去吧?！?/br>
    “為師忽然覺得你說的也不錯。”

    不論是真是假，只要傳出去也能斷了一些心思。

    “不就是暫時修行艱難嗎，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鑄劍峰主忽然看起來斗志滿滿，“莫欺少年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