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 月上中天,冰冷無垠,微微的鼾聲持續(xù)穩(wěn)定。 晏少卿又翻了個身,還是沒忍住睜開了眼。 以往李兄的鼾聲好像沒這么擾人。 月影入窗,氛圍幽靜,晏少卿睜著眼,忽然想到他備考秋闈的那個春天。 那時魚姒比他還要緊張,生怕照顧不好他,常常深夜提燈送夜宵來,之后便陪在他身側(cè),研墨也好添香也好,總之一定要陪著他。 春夜靜謐,他侍弄的幾盆花也悄然綻放,花香裊裊,伴有啾啾蟲鳴,燭火葳蕤昏黃,月色朦朧清淺,她就在他身旁,低眉亦溫柔。 晏少卿有些微的失神。彼時一心只有秋闈,現(xiàn)在回想,才恍然發(fā)現(xiàn)那畫面是多么的靜好。 同窗有人常調(diào)笑紅袖添香,令他反感不已,可現(xiàn)在,他忽然覺得,也許他反感的只是那話語中的狎昵輕浮而已。 所謂紅顏知己,哪里比得上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呢? 他有夫人,夫人在側(cè),不比任何百媚千嬌更熨帖么? 更何況,也只有夫人才會一心為他好,不小心弄出聲音都要抱歉望向他,生怕打擾了他,若是旁的什么人,他哪還有什么安生可言。 晏少卿翻了個身,床鋪有些狹窄,倒是像他書房里的那張羅漢床。 那時他宿在書房,一人睡還算寬敞,但有時候?qū)嵲谔?,他也不放心魚姒自己提燈回房,左思右想,便讓她也在書房歇下。 寂寂春夜里,他們夫妻二人便擠在那張羅漢床上,雖不舒坦,但挨得近了,心中竟有種奇異而長久的安定滿足,無論是眼睛的酸澀還是腰背的酸痛,好像都憑空消失了。 說來秋闈過后,他還想念過那段時間,只是他沒事睡書房做什么?魚姒也不會再陪他委屈,而臥房的床又不小,要怎么睡才能重獲彼時懷中緊緊依靠的圓滿? 只得作罷了。 想來想去,晏少卿又翻了個身。也不知魚姒自己在家中是何光景,她那樣纏他,這幾日他不在,不知道會不會鬧脾氣。 藥已停了,也折磨不到她,這幾日家里恐也忙碌,她應(yīng)該也沒有心思學(xué)什么,但也沒人有時間陪她,這樣算下來,她豈不是很無趣? 晏少卿皺起眉,可很快,他又想到,櫻桃從小伺候她,應(yīng)該能給她解悶兒。 玩棋也好,看雪也好,又或是夜間孤枕難眠,總也無須他擔(dān)心。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忽然頓住。 以往他久住書院,魚姒是不是常常輾轉(zhuǎn)反側(cè),最后喚櫻桃到床邊陪她說說話? 定是這樣,魚姒她本□□粘人,對著從小到大陪她的櫻桃,她便只是魚家的小姐,不是他的夫人,自然也不必再強裝什么。 想到這里,他心頭一澀。 這些,他過往竟不曾想到過。 第24章 對不起 晏少卿板板正正躺著,靜望夜色。 在魚姒遞出和離書的那天,他回來時有些焦急。若非無事,魚姒并不會半途使人叫他回家。 他匆匆趕回去,一路直奔臥房,迎接他的,卻是句句妥帖訣別的和離書。 那時他想,他與魚姒夫妻恩愛,連口角也沒有過,他們本應(yīng)白頭到老,一生美滿。他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要和離,聽到她說“后悔”,他更是滿心迷惘不得解。 現(xiàn)在,他明白了。 他自以為婚后美滿幸福,可其實他為人夫,無論是體貼還是關(guān)懷,全都浮于表面。 天冷有沒有添衣、病愈胃口有沒有好轉(zhuǎn)、家事繁不繁忙、最近有無麻煩……點點滴滴,刨去他與魚姒,隨便換成家里的誰都沒有異樣。 可魚姒明明是不一樣的。 她是他的妻,是他唯一的枕邊人,莊重也罷嚴(yán)肅也罷,都不是他疏于交心的理由。 魚姒本性在那里,從來沒變過。明明愛親近又愛撒嬌,驚懼時更是直接纏住他久久不敢放。五年間她的克制真的那般完美無缺、以至于他心盲眼也盲嗎? 恐怕未必吧。 五年間的相處一幕幕閃過,最后定格在他踏進新房的那一刻。 他向來簡約的臥房滿目喜色,而從來獨睡的床上,正端坐著他的新婚妻子。 圓房延期一事,晏少卿一直都未覺得哪里不妥,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混賬。 那晚她明眸盛妝,雖然看著年幼,但也十分動人,直到此時回想,他竟才發(fā)現(xiàn)在他說過“圓房延期”后,她漂亮的眸分明瞠大了一瞬,隨后才是茫然迷惘。 他那時竟以為她是不太懂,甚至還在心里松了口氣,想著還好她心思沒那么敏感、應(yīng)該不會多想。 晏少卿心中久久凝澀,他想起,之后她的眼睛便再不如掀開蓋頭的那一瞬明亮。 魚姒便是不懂,也不會不知道圓房延期是什么意思,而他當(dāng)時細思后給的理由,仿佛也沒那么有道理。 她當(dāng)時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便是不會多想,她難道不會失落傷心嗎? 可在當(dāng)時,婚約一事于他而言全憑父母之命,那時的他只知道自己將要有一個妻子,卻意識不到自己也將是她的丈夫。 所以,便連應(yīng)有的補救安撫也沒有想到。 而這么多年,回顧當(dāng)時,他竟然也只記得她乖巧懵懂的青澀容顏。 婚后她隨他到臨安,沒幾日他便回了書院,待再回家時,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條,魚姒只溫柔笑著迎了上來,問他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