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一聲驚懼的清澈嗓音如平地驚雷,把睡夢中的人們吵得驚醒過來。 容初快要崩潰了:你說阿啟不見了? 黃經(jīng)武黑的跟碳一樣的臉上寫滿了愧疚迷茫:我們同蕭將軍分開進了兩間暖池,再出來就沒見著人。 娃娃臉補充道:問那暖閣掌柜,他說并未曾見蕭將軍出去,我們翻遍了暖閣也找不到人。 情急之下直接破門而入,被光溜溜的客人們逮住一頓痛罵,腦袋上還砸了好大個包。 嗚嗚嗚我這是造了什么孽,蕭兄到底去哪了??! 容初急的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我就知道!一會兒沒看住就出大事了!早知道就攔著阿啟了,都怪我,放松什么放松,現(xiàn)在人都丟了。 未閉的窗戶突如其來飛進一只鴿子,一進飛到了桌上。 娃娃臉瞥一眼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幾不可聞咽了咽口水。 鴿子rou可是大補??! 娃娃臉的視線在鴿子身上來回掃射,恨不得把它立刻就地正法,但容初正在氣頭上啊,自己要是敢干出這種事,那不是完蛋了? 他看來看去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咦? 鴿子腿上好像綁了什么。娃娃臉說著,伸手捉了鴿子取下它腿上的竹筒,打開一看,果不其然是一張字條。 鴿子也不理會他,待字條被取下,它抖抖腿,撲棱著翅膀兀自飛走了。 娃娃臉視線隨它遠去,一直到看不見它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他展開字條,揚聲念道:平安無事,明日即回,切勿擔憂。蕭啟。 ?。?! 容初沒了平日里的溫文爾雅,一把奪過字條,眼睛掃視一遍,終于安下心:是阿啟的字跡。 黃經(jīng)武憨憨一笑:那就好,蕭大夫不必擔憂了。 謝天謝地。 也不知道是這兩日沒睡好還是怎么的,她總有些心慌,好像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似的。 沒道理啊,過去種種已化為云煙,她忘掉了過去生活都走上了正軌。 還會有什么事呢? 容初送娃娃臉等人出門,去隔壁看了看睡得正香的蕭石。 心忽然安定下來,她給蕭石掖了掖被子,轉(zhuǎn)身拿了本醫(yī)書坐定。 沒有什么是看書解決不了的。 *** 八月二十日,終于到了這一天。 宮宴不必穿著盔甲,不允許配備兵器。 容初幫著蕭啟穿上新做的錦袍,明藍色廣袖長袍上身,蕭啟脊背如槍般挺直,溫文爾雅,看著倒像是個文雅的讀書人。 容初替她整了整衣袍,拍去上面附著的塵埃,眼神有些恍惚。 想起當年初次見到她,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她還不會說話,眼神銳利如狼,瘦小身材暗藏龐大的力量,兇著嚇走了窺視她的乞丐。 自己走投無路,不想活了,躺在路邊上等死,自暴自棄的想就這樣吧,卻等來了她的援手。 相依為命多年,真沒想到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啊。 喧鬧嘈雜的人聲順著沒關(guān)的窗戶縫飄了進來,一下子把容初從回憶拉回人間。 到底是長大了啊,一表人才,街頭掙扎求生磨出來的血性經(jīng)戰(zhàn)場的磨練全數(shù)收斂,如一把封藏于鞘的寶劍。 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聽見沒有?容初語重心長道,宴會上別出頭,低調(diào)湊合過去就得了,千萬別讓公主看上你了。 未盡之言是:不然就是掉腦袋的罪了。 可惜她注定不會如愿了。 阿姐,蕭啟也明白她在擔憂什么,沖她安慰的笑,我都記著了,你就安安心心等我回來,別太擔心。 她摸摸懷里放的好好的錦囊,那是小公主哄騙著她立下的契約。小公主啊,果然是不一樣了,自己前世還從未見過她咄咄逼人的樣子呢,一時間還覺得有些可愛。 心里對容初說了聲抱歉,出不出風頭已經(jīng)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此行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蕭啟想著轉(zhuǎn)移話題,笑瞇瞇看向墻角蹲著馬步的小孩,問:累不累? 一路上被壓著練功的蕭石,聞言抽空擦擦臉上涔涔而下的汗水,氣喘吁吁:不累! 蕭石單純的腦袋里只想著:只要不是挨餓,沒什么是受不了的。 不過是多留些汗罷了,她知道這個人是為她好的,老乞丐告訴她人要學會知足。 哪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吃飽飯的呢? 咚咚,門被敲響,一道粗獷激動的男聲響起,蕭將軍,時辰到了,咱出發(fā)吧。 好,馬上來。蕭啟應(yīng)了一聲,有心說些話寬慰容初,想了想,還是放棄。 說什么呢?到時候回來還不是要挨訓,現(xiàn)在少說些話也好。 蕭啟:阿姐我走了。便沒再看容初,推門而出。 娃娃臉眼前一亮:蕭兄今日這身裝扮好看的緊! 有人悠悠飄來一句:那是蕭兄臉長得好看,臉上這疤不顯猙獰,反而多了絲粗獷。 黃經(jīng)武不耐煩他們互相吹捧:行了,別扯那些沒用的,快走吧咱! 同僚們知他性子耿直,也不惱火,應(yīng)聲快步下樓到了馬廄。 馬兒在客棧養(yǎng)了幾天,前些日子奔波的疲乏一掃而空,上好的草料吃的它們油光水滑、精神抖擻,目光炯炯有神,瞧見主人過來,興奮地打了個響鼻。 蕭啟牽了自己的馬,安撫地摸了摸它,掀了衣角翻身而上。 這一去,前路,便再不平凡。 原是想著只在邊關(guān)立功安身,爬到足夠高的地位不再受人掣肘,可是終究是逃不開與那個人的相逢。 蕭啟唇瓣無聲翕動:閔明喆,這一次,你待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容初(心神不寧):看本書來壓壓驚吧學醫(yī)之人不頭禿不罷休! [作者碎碎念] 是互攻互攻互攻!我拿我今年剩下的奶茶額度擔保,是互攻! 雖然將軍看起來受受的,但是這樣不帶感嘛?! 被吃的死死的這樣子,我覺得好萌啊~ 還有審核太慢,我也很絕望啊T_T 第22章 大宴 大鄴國土遼闊,雖是多年戰(zhàn)亂人丁減少,但各軍鎮(zhèn)英才輩出,年輕將軍不在少數(shù)。 女子十五歲及笄就可嫁人,同齡男子不遑多讓,十五六歲成親納妾的比比皆是。 加上這個年紀能在軍營里混出頭來不容易,故適齡未婚之人不多,算上京城里的禁衛(wèi)軍,也不過百余人。 都是青年豪杰,再從中百里挑一選駙馬,不可謂不難。 到了宮門處便要下馬而行,眾人皆在宮人們領(lǐng)路下步行至皇宮保和殿。 琉璃瓦的重檐屋頂,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莊嚴匾額,保和殿三個大字龍飛鳳舞般印在上頭。 才到申時,太陽還未下山,殿內(nèi)便已燈火通明。 內(nèi)柱雕龍畫鳳,每一根紅色巨柱上都回旋盤繞金色巨龍,顯得分外耀眼、金碧輝煌。 時下聚會流行分餐制,席地而坐、一人一案,分坐兩邊,想是考慮到武將豪爽,小食案上已擺上足量美酒。 精心打扮過的武將不是羸弱的繡花枕頭可比的,都是個中翹楚,此番氣勢全開、意氣風發(fā),毫無怯色,端起案幾上的美酒與左右談笑風生。 既是武將,那便憑實力說話。 蕭啟那力挽狂瀾的一戰(zhàn)深入人心,在場眾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眼下逮住機會倒是很有興趣的舉杯敬酒 蕭將軍真是厲害啊。 蕭將軍,我必須和你喝一杯! 蕭將軍真是長了一張得天獨厚的好臉,我等望塵莫及啊! 蕭啟忙著應(yīng)付眾人,她的斜對面,一身著竹青色長袍的俊朗男子緊盯著她,都快盯出花來了。 瞧瞧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蕭啟,他恨恨仰頭灌下一杯酒,臉上盡是不屑。 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 男子身旁一人覺察出他的忿忿,寬慰他:齊兄,要我說這駙馬之位非你莫屬,在場諸位有誰能及你? 另一人道:是啊,齊兄,誰能有你這般身家背景,你可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之子,生得氣宇不凡,哪會有女子不愛你?公主殿下一定會看上你的。 那恭維話跟不要錢似的,拼了命的往外撒。 齊文宇吐出一口濁氣,得意大笑:呵,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幼年曾跟隨父親,在秋獵時僥幸見過公主一面,驚鴻一瞥,掛念至今。 拒絕了母親為他說親,連通房都不肯納,將求娶公主作為畢生夙愿。 但是他從來都不敢行動。 做了駙馬成為皇親國戚,能一步登天,誰能拒絕得了這個誘惑?從這一點上,駙馬之位就從不缺人競爭,更不要提京中天賦卓絕的少年比比皆是,怎么樣都輪不到他。 好在皇帝下令從眾武將之中選取駙馬,他還有機會。 自任職于禁衛(wèi)軍,他就習慣于成為人群追捧的焦點。可現(xiàn)在,有人頂替了他的位置! 那破相了的蕭啟何德何能?!一個泥腿子罷了,出身職位樣樣不如他,憑什么跟他爭? 都是一群沒眼色的家伙!齊文宇心中腹誹,恨恨道,等我成了駙馬,你們拍馬也及不上! 他的眼神恨不得要把蕭啟洞穿,這般明顯的視線蕭啟自然是察覺到了。 她遙遙望了眼視線來源處,待看清那人是誰以后,很快便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應(yīng)付一波波前來敬酒之人。 此人不足為懼。 她以前曾見過他,在奉旨回京接公主和親的時候。 那時他齊文宇已是傳說中的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意氣風發(fā),卻看自己樣樣不爽。和親隊伍離開皇城那一日,他看著自己一臉仇視,就好像自己是他殺父仇人一般,簡直莫名其妙。 后來她才從同僚口中知道,這齊文宇心慕公主多年。 得知真相她啼笑皆非。 真是好笑,慫就是慫,喜歡就去爭取,自己不敢求娶公主,喜歡的人成了別人的新娘,到了最后和親來裝模作樣顧影自憐,還把我給恨上了? 簡直有病。 況且,若是他能夠勇敢一點,公主或許可以免于和親的命運,就像現(xiàn)在這樣。 造化弄人,最后自己死在了他管轄的禁衛(wèi)軍手里,他也算是間接報了仇? 此次倒是有了個好機會,不過,蕭啟幸災(zāi)樂禍的想,這個機會你也抓不住。 還沒開宴呢,就嫉妒上了?那要是等我娶了公主,你還不得氣死? 等等,她皺起眉頭,為什么我會毫無芥蒂的接受娶公主這件事? *** 越尊貴的人來的越是晚,好像這樣就能顯得自己更厲害一樣。 皇上駕到!太子駕到!公主駕到!一聲長叫響徹大殿,太監(jiān)獨有的尖細嗓音鎮(zhèn)住了往來歡笑的殿內(nèi)眾人。 喝了一肚子酒的蕭啟松了一口氣,再被多灌灌,她就真喝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酒量是否與武力掛邊,這些人怎么一個賽一個的能喝?說好的軍營之中禁止飲酒呢?這又是從哪練出來的酒量? 皇帝大搖大擺走過,衣擺抖動生風,眾人跪著叩首。 做臣子的不能直視皇帝,也就余光能看看,蕭啟跟著眾人叩首行禮。 她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玄色,那是只一眼,她右手就不可遏制的抖動起來。 因中毒太深而被廢的右手,曾承載她滿腔的不甘。她用牙咬、拿刀割、舉凳砸試過了無數(shù)的方法也不能讓它恢復(fù)知覺。 從拒不接受,到坦然練習左手代替,再到她身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待平身坐定,她把右手按在桌下,借著案幾掩飾,眼神卻是直視位于皇帝下首那人。 金絲滾邊玄色緞袍,繡著蛟龍模樣,他頭戴金冠,容貌英俊有儀,笑容和煦,身上那股子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上位者氣息盡顯儲君風范。 真是好大的氣派。 蕭啟收回視線,垂眸看著面前酒盞,神情漠然,酒液澄凈,印照出她陰鶩的表情。 就是這副模樣,這可信的騙人模樣。乃至于她被唬得心甘情愿替他賣命,讓出軍功,替他擋毒箭。最后,慘死在他別院之中。 太子啊,真是威風。 蕭啟心頭哂笑。 *** 大鄴的傳統(tǒng),儲君需在邊境歷練些時日,攢夠了軍功樹立威信,同武將建立君臣之誼,取信于人,方能登基為帝。 即便當今皇帝重文輕武之風盛行于世,也不妨礙太子去往邊境立威。 他選擇了北境,蕭啟拿命奪回丟失城池的北境,敵人是他的同胞meimei被迫和親的遼。 如果說大鄴和親是為了安撫躁動的遼,那么遼求娶公主換取休養(yǎng)生息之后,大概就是更加兇狠的侵略。 公主的陪嫁里,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概不缺,皇帝是想要彰顯自己的大國風范,卻反被遼人用來訓練兵丁。 和親以后,武威將軍蕭啟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戰(zhàn)場上不再是穩(wěn)打穩(wěn)扎的打法。她大力培養(yǎng)工匠研制槍炮弓弩,然后用于戰(zhàn)場。 大鄴作戰(zhàn)以防御為主,因幾百年的外敵sao擾而逐漸成熟,力求以戰(zhàn)求和、以步制騎。 北境敵軍卻是敢死隊型的,令人聞風喪膽的鐵浮屠,尋常刀劍根本難以造成實質(zhì)性損傷。 弓弩槍炮,就是改變的契機。 改換作戰(zhàn)方式以后,失地收復(fù)不再是空口白話,太子要做的不過是乘上這股東風,順勢而為便可坐享其成。 可他得盡了名聲功勛稱贊,還卸磨殺驢,大言不慚說要養(yǎng)著她。 三綱五常、賢妻美人、相夫教子、舉案齊眉一頂頂帽子壓下來,仿佛她立下的功勛打過的勝仗都成了離經(jīng)叛道,她是個女子,就是原罪。 錯就錯在她想做個人。 所以被世人贊為英雄的武威將軍,是為救太子英勇獻身的男子,而女人蕭啟只配龜縮于太子別院當個依附于人的玩意兒。 說好聽點叫金絲雀,說難聽點叫寄生蟲。 見過大漠孤煙、江海山川、長河落日,別院里所謂的衣來伸手更像是一種羞辱。 *** 不甘心啊,憑什么! 蕭啟左手也伸至桌下按住抖得愈加劇烈的右手,這只曾經(jīng)為他擋箭中毒而廢的手,如今還完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