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 皇家狩獵,半點馬虎不得。 這座山頭被禁衛(wèi)軍清了又清,太大型的野獸都被清理了,確保不會對地位尊崇的大人們有威脅。 沒什么危險,閔于安也就沒帶什么人,只跟著蕭啟兩個人單獨在外。 小公主想要大雁,射獵倒不是什么難事,難的是找到大雁。 遷徙時的雁陣,總是幾十?dāng)?shù)百只大雁聚集在一處,由頭雁帶著,春天北上,秋天南下。 要碰到只能看運氣。 可小公主開了這個口,蕭啟也只能沉下心思尋找。她控制著胯/下馬匹慢慢行駛,耳朵時刻注意著細(xì)微的動靜,眼盯著天空找尋。 微涼的秋雨被風(fēng)吹打在臉上,冰得她一個激靈,睡意都去了幾分。有細(xì)雨落進(jìn)眼里,她眨了眨眼。 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沒能找到。 所以是運氣不好么,她默默嘆了口氣,實在是不想讓小公主失望啊。 說想要大雁的人卻沒半點急的,閔于安跟在蕭啟身旁,信馬由韁,慢悠悠地晃,真是少有的悠閑。 可惜有的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非得橫插一杠,從中作梗,破壞這難得的時刻。 *** 嗖嗖嗖。 是箭矢破空的聲音。 鋒利的箭矢卻不是朝向獵物,而是瞄準(zhǔn)了人。 靈敏的五感在此刻派上了用場,多年征戰(zhàn)的身體本能地避開,不過一霎,蕭啟重又返回原地。 她避開了,小公主怎么辦? 自己說過,會護(hù)她一世順?biāo)斓?,那就是半點傷也不能有。 蕭啟眼神凌厲可怕,面對不知道有多少藏在暗中的敵人,射獵用的箭筒就沒有用了。 她拔出馬身上綁著的長劍,劍身摩擦劍鞘,發(fā)出刺啦一聲,提劍格擋住迎面而來的一鍵,又劈開稍遠(yuǎn)些的箭矢,抽出空當(dāng),沖閔于安吼道:趴下! 是從未有過的語氣,甚至于稱得上是命令。 蕭啟對著小公主,一向是輕聲細(xì)語,好言好語,幾時用過這樣大的聲音,話一出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里頭暗藏的擔(dān)憂只有她自己能夠知曉。 不過眼下她可沒那閑工夫去管那些,光是應(yīng)付暗箭就讓她頭疼了。 不能躲,怕小公主受傷,只能被動接招。 閔于安是找習(xí)武師傅練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武,卻從未切實經(jīng)歷過實戰(zhàn),壓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急的不行,又不敢給蕭啟添麻煩,只能聽她的話低伏在馬背上,減少暴露在敵人眼里的部分。 如果她帶了護(hù)衛(wèi)就好了,為什么會這般大意? 閔于安的唾棄幾乎要將自己淹沒。 而事實上,箭矢本就不是沖她而來。 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箭矢,瞄準(zhǔn)的,就只有蕭啟一人而已。 她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也不是鐵打的,沒有遮蔽物,箭矢射過來,只靠一柄長劍能頂什么用?更別說還得分心擔(dān)憂小公主了。 再厲害也免不了馬失前蹄,右臂被射中。 鋒利的箭頭沒入血rou,她只輕輕皺眉,換了左手拿劍,一把長劍舞得能看見殘影,劍光舞動間,她把小公主牢牢護(hù)在身后。 電光火石間,蕭啟想了很多。 到底是誰? 若一兩箭還能勉強(qiáng)說是射獵的箭射歪了。 可依現(xiàn)在的局勢看,這必定是故意的。 她尚未在朝中樹敵,來京甚至不足一月,難道這箭矢是沖小公主來的? 小公主生在深宮大院,又能惹著什么人? 蕭啟思索著,同時注意到攻勢弱了許多,擋掉最后一支箭,遠(yuǎn)處的綠葉叢中似乎有人影略過。 她收劍入鞘,順便從馬身的箭筒里帶出了幾只箭,不過扎眼的功夫,已開弦拉弓完畢了。 她屏氣凝息,耳聽著動靜,下一瞬,大拇指松開弓弦,數(shù)箭齊出。 用了十足的力氣,偷襲完畢就開溜的人壓根想不到受了傷她還能興起反抗的念頭,猝不及防被射中。 有金屬刺入皮rou的聲音,箭矢刺破衣衫布料,穿皮rou而過,直直落到樹干上。 數(shù)聲悶哼響起,卻沒人敢做停留,快速遁去了。 蕭啟射了箭,聽聲音知道沒有落空,就沒去追,若只有她一人遇襲,勢必要把那群人找出來好好算一番賬。 可小公主還在身邊。 即便是清理過的林子,也潛藏許多危機(jī),她不忍放小公主一人在此處。 危機(jī)結(jié)束,蕭啟卻沒松一口氣,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下一波人前來,她道:公主,沒事了。 閔于安從馬背上直起身,一眼便瞧見了蕭啟滲著血的右臂。靛藍(lán)色布料被紅色浸透,很快濡/濕了一大片。 閔于安手都開始哆嗦了,顫聲問她:你,疼不疼? 作者有話要說: 注:大雁習(xí)性源自百度,其他我瞎編的。 不知道蕭啟是女扮男裝的,一律用他來表示。 第39章 變故 流了這么多血,你疼不疼? 對閔于安而言幾乎是天大的事,血流得厲害的那人卻毫不在意,蕭啟朝她搖了搖頭,安慰地笑笑:沒事兒,不疼的。 頓了頓,又說:這里不能再呆了,我們快走吧,早早回營帳,不然說不定還會有危險。 那群人是被她射中了,可也不能保證會不會還有下一批人。 不過是區(qū)區(qū)秋獵而已,壓根沒想到還會受傷,蕭啟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傷藥、包扎用的白布全都沒帶。 她拿左手死死按住右臂上方的xue位,壓迫止血,防止自己流血過多而亡。 同時心底嘲諷自己,不過才過了幾天的舒坦日子,居然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多年征戰(zhàn)的經(jīng)驗都喂了狗嗎? 哪里都暗藏危機(jī),怎么就能放松警惕到這樣的地步? 我這傷還需要處理一下,麻煩公主替我把衣物撕下了。蕭啟聲音帶著虛弱,氣血流失帶來的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的,她開始感覺到暈眩,又騰不出手來,只能向閔于安求助。 光拿手壓迫沒用,利刃似乎傷到了血管,她最后又為了反擊,全力拉弓。她天生巨力,為了能有更大的殺傷力,弓箭自然也與常人不同,拉弓所需的力量就更多。 右臂為了拉滿弓弦用了十足的力氣,傷口被崩裂開,血流得極兇,不要錢一樣從傷口里涌出,便是現(xiàn)在停了手,也沒有止住的意思。 如果可以的話,蕭啟不愿讓小公主面對這樣血腥的東西,她希望能夠護(hù)她一世安穩(wěn)??裳巯掳踩厝ゲ攀亲钜o的事,只能委屈小公主了。 閔于安也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壓制住了顫抖的手,她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處理傷處最忌諱情緒激動,她不能有任何的失誤。 按照蕭啟教的步驟,閔于安拿了長劍,劃破蕭啟的衣擺,撕扯下稍靠里頭、沒沾染到塵土的那一截。 射箭那人似乎力道不夠,又或是射程太遠(yuǎn),箭矢的力道不夠穿身而過,導(dǎo)致箭矢還直直插在皮rou里,蕭啟呼吸間還在微微顫動。 沒有止血藥物、沒有干凈的白布,若是就這么冒然拔下,血很有可能噴涌而出,更止不住,傷口太深,感染了也不是小事。 況失血太多會導(dǎo)致神志不清,嚴(yán)重的甚至?xí)炟?,發(fā)展到后期,人都有可能保不住,這樣的事情蕭啟在戰(zhàn)場上見得多了,她習(xí)慣事事都做最壞的打算。 因而蕭啟只教著小公主在靠近肩膀的地方死死勒住了右臂壓迫住血脈,血就不會流得太兇。等到回了營帳,再處理。 勉強(qiáng)止住了血。 為了止血,布條勒的有些緊,壓迫感伴隨疼痛一齊傳至大腦。 蕭啟額頭有細(xì)微的冷汗滑下,面色蒼白,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失血帶來的作用已經(jīng)開始起效了。 粗粗包扎過后,她也沒多在意,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只要早點回去,容初給清理好傷口上好藥,就不會有什么大事。 不過多一道疤罷了。 前提是早點回去,但有些時候,不是你想怎么樣就能夠怎么樣的。意外總是來的猝不及防。 蕭啟擠出個蒼白的笑來:公主上馬吧,我們現(xiàn)下就往回趕。 無論如何,她都得保證小公主的安全,她發(fā)過誓的。 閔于安點頭,她自問出那句疼不疼以后便沒再開口,一切都按照蕭啟所言照做,這看似安全的皇家深林危機(jī)四伏,閔于安幫不了蕭啟什么忙,至少能別給她添亂。 只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受了這樣嚴(yán)重的傷,臉都沒有血色了,她居然還有心思笑,那從前的將軍,該是經(jīng)歷過什么? *** 雨,下大了。 山中不知何時起了霧氣,好像是一瞬間的事,等她們注意到的時候,方才還聽得到的喧囂之聲似乎全都遠(yuǎn)去了。 她們騎馬在這山中趕路,天色陰暗可怖,如入無人之境。 所有人間的喧鬧之聲全都不見,只剩下了越加沉重的呼吸和馬蹄踐踏在地面的聲音。 半個時辰之前,雨水還可以用飄落這個詞來形容,也算別有一番風(fēng)趣。 而現(xiàn)在,就只能是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直砸的人面頰生疼,衣衫瞬間就濕透了,馬兒行駛間帶起的風(fēng)吹在身上,幾乎把所有溫度帶走。 冷,從身體深處傳出來,與外頭傳來的寒涼一道,加諸于人身上,她們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出來的時候,分明也沒走離營地多遠(yuǎn),可現(xiàn)在四周霧氣氤氳,天色暗沉,連路都要分不清。 來時的馬蹄印子很快被雨水沖刷得了無痕跡,陰雨天的深山林里,無論那個方向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樹木枝丫、間隔難以分辨。 她們,迷路了。 閔于安已經(jīng)很久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刻了,她越來越慌,抬手擦去眼睛旁邊阻礙視線的水滴,聲音里透著無助:往哪邊走? 等下。 冷的刺骨的雨水打下來,蕭啟的右臂幾乎失去知覺,聽她發(fā)問,蕭啟左手用力拉了拉韁繩,喝住了奔跑的馬匹。 閔于安也拉停了馬,等著她拿主意。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閔于安早就把蕭啟當(dāng)成了主心骨一樣的存在,只要她在,一切都會有解決辦法的。 蕭啟狠狠捏了一把受傷的右臂,傳來的猛烈刺痛讓她混沌的大腦清醒些許。 她想,不只是迷路。 沙場上練出來的第六感在強(qiáng)烈提醒著她,內(nèi)心深處有種不安感隱隱升上來,帶著愈加劇烈的趨勢。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這股感覺。大腦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究竟會是什么呢? *** 轟隆隆,轟轟轟。 被烏云和暴雨覆蓋的陰暗天際猛地劃過幾道亮光,幾乎要把天給劈亮,雷劈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上,直把那腰身足有數(shù)人合抱之粗的老樹劈得斷裂開來。 雷劈過的地方只留一片焦黑,伴著白煙升騰而起,在這雨霧間很快消散。 雷聲不斷,天一明一暗的閃著,雨,更大了。 馬蹄艱難從濕軟的泥土中拔出,馬兒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個響鼻,開始躁動不安,在原地踏步,想要飛跑起來,蕭啟幾乎就要拉不住它。 閔于安被雷震懾住,直面大自然的威力與躲在房屋里頭聽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后者只會讓你心安,而前者,會讓人絕望。 她強(qiáng)忍住心底漫上來的害怕,顫聲問蕭啟:怎么不走了 痛感也只持續(xù)了一小會,現(xiàn)在蕭啟右臂幾乎麻木,左手拉著韁繩,騰不出手來,于是沖閔于安搖頭:有些不對勁。 她只說了這幾個字便閉了嘴,沒有更多的解釋。 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對勁,只是心底的慌亂愈來愈大,像是一個無底洞。 蕭啟細(xì)細(xì)聆聽,地面有細(xì)微的顫動傳來,這是 快走! 她幾乎用盡了力氣喊出這句話,嘶吼一般。 情況危急,她不能保證兩匹馬同行而不走散,小公主如果跟她走散,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于是須臾之間便做好取舍。 蕭啟松了一直緊握的韁繩,狠狠一拍馬的屁股,任它自由跑走。然后腿部用力一蹬,飛身跳上閔于安的馬,落在她身后,接管了她手里的韁繩。 蕭啟沒給閔于安時間反應(yīng),她一邊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雙腿一夾馬腹,一邊用唇抵著她的耳,語速極快:情況不對,趕緊走! 馬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不再是下山,也沒有上山。 而是朝著山的側(cè)邊上跑去。 馬開始跑動,蕭啟把韁繩塞進(jìn)閔于安手里。 握緊韁繩,控好方向! 閔于安下意識地聽從她的話,牢牢攥緊韁繩控制著方向,不讓馬兒跑偏。 蕭啟用騰出來的左手,抽出綁在馬身上的箭矢,狠狠地插了馬屁股,馬兒猝不及防被來了一下,吃痛,揚起蹄飛奔起來。 快到幾乎要把人給甩下去。 做完這些,擔(dān)心閔于安手勁小控不住馬,蕭啟又打算接過韁繩。 可是手是伸出去了,卻沒握對地方,碰到的不是粗糙的繩索,而是冰涼細(xì)滑的肌膚,如上好的玉石。 兩只手上下疊著,冰涼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蕭啟眼眸一顫,倏爾握緊,更加用力地催促馬兒狂奔。 閔于安被蕭啟一系列的動作話語震得不敢多言,又被她握了手,也是心顫。 盡管滿肚子的疑惑,也問沒出聲來,蕭啟這樣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相信將軍。 蕭啟確實是沒有時間和她解釋,爭分奪秒,受傷處于應(yīng)激狀態(tài)的馬兒癲狂不已,她努力控制著馬已經(jīng)很費心神了。 這一切的發(fā)生不過在幾息之間,馬兒已跑出了不短的距離,但她們還沒有徹底安全下來。 身后,二人方才停留的地方,有滾滾石流滑下,石頭、泥土、樹木所有的一切都被推著往下,往日里佇立的物什此刻卻像細(xì)沙一樣不堪一擊,輕而易舉就被推倒。 灰褐色的山石泥土間夾雜著綠色的樹木,一齊向下,以鋪天蓋地之勢席卷而來。 路,塌了。 第40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持續(xù)了不知道多久。 蕭啟縱馬狂奔,往山的側(cè)邊跑,直到身后許久不再傳來令人畏懼的顫動,才松了韁繩放任馬兒停下。 兩個人的重量加諸在一匹馬身上,屁股上還挨了一下,馬兒也是筋疲力竭。 蕭啟松了口氣,一直憋著的那股勁兒也散了,感受到了遲來的虛弱,壓抑著的身體本能反應(yīng)一股腦涌上來。 四肢濕冷,煩躁不安,也不知道是淋雨太久,還是失血太多,她本能地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