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閔于安走近了她,窗戶不知何時已經(jīng)打開,光線透起來,把那黑白分明的紙張照的格外清晰。 紙上的字,也終于被她看清。 如同賣身契一樣的話,甚至比成親之前她被迫按下手印的那張,更為過分。 上次只說讓她娶她,這一次,哎,不提也罷。 規(guī)矩條條分明不說,還詳細規(guī)定了具體的懲罰措施,由輕到重,全都不等。 該說她不愧是文化人嗎,遣詞造句跟刑部所用的歷法都能粘得上邊。 蕭啟:雖然我的是干的不地道,但你是真狠啊。 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因為閔于安邊上還放著鏈子和小匣子。這兩者都明晃晃的告訴她:若是不服氣,我有的是方法讓你服氣。 這邊是所謂的,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不過她從來也沒贏過就是了。 兩個人在一起,也沒必要計較這些。 舒服倒是舒服,只是太累了,有點受不住,要是她不這么過頭就好了。 蕭啟半推半就的簽下了字,按下了手印。 閔于安狡猾的笑,把那紙張仔仔細細疊了,拿油紙包好,還是一式兩份,但這一次,她把那兩份全都塞進了懷里。 蕭啟一頭霧水。 我來給你保管。她說。 好了,我們再來聊一聊關(guān)于這個。閔于安取出了蕭啟寄給她的信件,總共三張紙。 那張她看了無數(shù)遍的和離書赫然在列。 閔于安面色鄭重:我要你親手把它給撕掉。方才的調(diào)笑一無所蹤,她鄭重其事。 有時候她執(zhí)拗得近乎偏執(zhí)。 不是都過去了么,心結(jié)都解開了,撕不撕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一張紙而已,有那么重要? 蕭啟有心調(diào)侃幾句,卻在撞上她眼的那一瞬,不再言語了。 自己被修理了一頓,還是該說說該笑笑,被修理的人還未怎么樣呢,欺負人的人倒是先哭了。 這到底是個什么道理。 可她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眼睛紅紅的,說話間還帶了顫音:我要你撕掉。 簡直無縫切換到無害模式,不,應(yīng)該說是受害模式。 像是蕭啟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哎哎哎,別哭啊,蕭啟驚慌失措,我這也沒干什么呀,話都沒說兩句呢,這是哪里又惹到了這位姑奶奶。 可是,心里一陣陣的抽痛做不得假。 她就是吃她這一套。 我撕! 蕭啟積極的起身,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和離書,看也不看,直接撕成了碎片,拼都拼不起來的那種。 然后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動作太劇烈,身體的不適感就加重,強烈的酸痛讓她很不舒服。 她還是好聲好氣地哄著: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以后再也不會了,你打我吧,別哭好不好? 閔于安看著紙花紛飛,心揚起來:我打你做什么!有的是方法收拾你,不過不是現(xiàn)在。 終于解決,蕭啟的悲慘生活告一段落。她整理好自己,打算去找手下,出去查病起的源頭。 走路頗為艱難。 閔于安擔憂地問:要不要再歇一天?你這樣子再在外面跑不太好吧?別沒走幾步先倒下了。 我這樣子都是因為誰?! 蕭啟強作鎮(zhèn)定:無礙,我可以的。 已有兩日沒出過房門了,今日再不去,實在說不過去,誰知道那群小崽子背地里會說什么,她還是要面子的好嗎。 但是蕭啟出去了也沒有躲過一劫。 早早等候在院中的人朝她行了禮:將軍。 蕭啟:嗯,走吧。 有人不懷好意的問:將軍您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不知道心疼一下人家公主。 ?蕭啟一臉無辜,我怎么了? 您還裝,我們都知道了,房間的隔音效果又不好,您大晚上的還不讓人睡覺,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蕭啟:我特么!這簡直就是六月飛雪!千古奇冤! 禽獸不如的不是我,就是你們口中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br> 這一天照樣是一無所獲,這病到底從何而來,簡直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擴散開來。 路邊的蹲著躺著不動的人更多了。 這次回去的晚,正巧碰上每日一次的施粥時間。 城中存糧不夠,一日只會施粥一次,吃不飽,但也餓不死。便是閔于安又帶了不少的余糧,知府的意思,還是省著點用。 蕭啟是經(jīng)歷過饑荒的,深知餓肚子的痛苦,吃不飽,總比沒得吃強,所以同意了。 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去看看。 看看以前的自己。 吃不飽飯,苦苦掙扎求生的小乞丐。 涼棚外排了長長的隊伍。 蕭啟等人廢了好大的勁擠進去,一亮令牌,眾人躬身行禮。 蕭啟隨意揮揮手,讓她們接著施粥,眼睛朝鍋里看去。 大大的鐵鍋里,是數(shù)得清的米粒。放在平時,再窮苦的人家,煮的粥也不會這樣清。 渾濁的米湯。 等等,渾濁?只放了少許米粒的粥,難道不應(yīng)該是清澈的? 蕭啟奪過一人手里的鐵勺,從底下?lián)破?,盛了一碗,凝神望去?/br> 碗里的,除了米粒,還有少許黃色的不知名顆粒,白色與黃色交織,不分你我。 黃色,是小米么? 她仰頭灌了一口,舌尖觸到的不是柔軟,而是顆粒感,牙齒咀嚼兩下,嚼不動。 她呸的吐出那顆粒,放在手里端詳。 此時。 一個衣衫襤褸之人接了粥,忙不迭的地遞到唇邊,三兩口灌下肚去,這可是剛從鍋里盛出來的guntang的粥。她匆匆咀嚼兩下,蕭啟都能聽見她的牙齒咯咯作響。 果然,是沙子,怎么能吃? 將軍!這!顯然,其她人也意識到了不對。 蕭啟抬手阻止了她的話。轉(zhuǎn)而問向管事的那人:你是不是應(yīng)該跟本將解釋解釋? 管事尷尬而又討好的笑:將軍,是上頭吩咐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關(guān)小的的事啊。 奉命?你奉的誰的命? 管事遲疑一下,迎上蕭啟冷硬的眸光,供出了罪魁禍首:是是知府大人。 被蕭啟找上門來,知府一點也不慌,心平氣和跟她解釋。 蕭啟卻被氣笑了。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 美其名曰,為了剔除那些有糧食卻混吃混喝的人,能夠省下糧食救更多的災(zāi)民,因為真正挨餓快死的人,是不會在意什么沙子的,他們只想活。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來講,沒有錯。 但,災(zāi)民呢? 他們就只配吃這些? 災(zāi)民災(zāi)民,他們也是民眾。 蕭啟從來不會帶入知府的角度,她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刻,為了吃飽什么都往嘴里塞,吃蟲吃草,樹根樹皮,什么能填肚子吃什么。 阿姐,阿姐阿姐也是因此而死。 她們那次,連賑災(zāi)的粥都沒施幾天,吃土的、吃人的,什么沒見過。 憋了很久的怒火傾巢而出,是為災(zāi)民,也是為曾經(jīng)卑微的自己 你們滿口的仁義道德,口口聲聲以大局為重,那你告訴我,什么是大局? 他們做錯了什么?要真說錯,錯就錯在身為亂世民,無人救他們。 寧為太平狗,不為亂世人。至理名言啊。 人在家中,禍從天降,成為無家可歸之人,還要被這樣貶低。這樣低賤、可悲。 大人,這便是你口中的大局?狗屁的大局。 她說:開糧倉救災(zāi)!剩下的,我來補! 我就不信還想不到辦法籌糧了!總有辦法的,還有林宏,還有閔于安,還有那么多軍隊,便是從敵軍那里搶,也可以搶來。 知府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無奈同意。 有風(fēng)吹過桌案,鎮(zhèn)紙被吹得偏移了位置,上層的宣紙被吹開一半,顯露出下面的一行字:是歲饑,人相食。 讀書人,但凡遇到點什么事總喜歡在書里找答案,特別是史書。 知府,也不例外。 這是他給自己找的最后一條路。 小兒、女子無用,一不能干活,二還費糧食,可殺而食之。多少年來的祖先都是這樣做的,不然,史書上也不會有這樣多的記載。 幸好。 他還可以做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章以后蕭小受要進化成蕭總攻了,換著來才有意思嘛! 【后面與正文無關(guān),可以跳過】 注:本章取材自和珅往賑災(zāi)的粥里撒沙子這件事。源自《鐵齒銅牙紀曉嵐》,查過了,歷史上沒這回事。 回復(fù)上一章讀者的話: 不是強/迫,是半推半就,小公主不是變態(tài),謝謝。 誰心里還沒點陰暗面?又不傷天害理。 如果有一方不同意,才是強/迫。 說是這樣說,蕭啟如果真不愿意,以她的力氣,又沒受傷又沒中藥,掙不開玄鐵鏈,還不能把床頭欄桿給拉斷?閔于安一樣制服不了她。 寫在最后:小說而已,只是一個故事,大家圖個樂呵,請勿帶入現(xiàn)實。也不要模仿,謝謝。感謝在2020110423:10:37~2020110523:38: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祎祎云、取名太傷腦筋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默默吃瓜的橘外人70瓶;4800801226瓶;青冥、不見底5瓶;洛大人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4章 知府的想法蕭啟無從得知。 他還能做個人。 可有些人,早已經(jīng)不是人了。 蕭啟從知府的書房里出來,沒有回自己房,她還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閔于安。 她怕極了她的眼淚。 所以干脆又出了府,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 搬米、煮粥是需要時間的,就蕭啟去找知府的這一會兒,原先的粥棚已經(jīng)撤走了。 灌下一碗摻了沙子的稀粥,大概可以撐過這一天。 但還有人連排隊領(lǐng)粥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等死。 餓得沒有力氣的人躺倒在路邊上,知府施的粥吃不飽,那就吃草。 嘴里含著草葉,無神地睜著眼睛,面色枯黃,嘴唇干裂,灰塵滿身,這樣的人才是多數(shù)。 而不遠處,有人正虎視眈眈。 他們是獵物。 沒病沒災(zāi)餓死的人,還可以作為口糧。 這并非是知府一人想得到的,其余人,自然而然能夠想到。 不知怎的,蕭啟忽然就想起阿姐來,她遇見阿姐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 亂世之中,連經(jīng)歷的事情都是驚人的相似。 有人抓住了蕭啟的褲腿,似乎是垂死掙扎,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大人,求您救救我,救,救我。他能感知到那些覬覦的視線,死都無所謂了,但,死后連個全尸都沒有,他不愿。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蕭啟蹲下來,從隨身的荷包里取出個糖塞進他嘴里:我會的。 荷包上丑丑的圖案格外扎眼,蕭啟又給塞進懷里,怎么到哪里,都有閔于安的影子? 自然是因為你心里都是她。 地上的人貪婪的吮/吸著,甜,多久沒嘗過了? 記不清了。 蕭啟掃了角落里的人一眼,將他們震得往后躲了躲,卻也只是躲了躲,并未離開。官老爺是厲害,但這位官老爺走了,誰還能管得著? 僵持不下。 可他們還沒有行動,蕭啟也拿他們沒轍,只等守在邊上,等著熬好的粥來,然后給沒有行動力的人送到嘴邊。 等忙完一切,蕭啟扯下了一把草葉放進嘴里,咀嚼兩下,熟悉的苦澀在唇齒間蔓延開來,這路邊隨處可見的不知名野草,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成為她的主食。 人都是被環(huán)境給逼出來的,蕭啟以前可以面不改色的塞進嘴里咽下肚去,而現(xiàn)在她居然覺得難以下咽。 果然是安逸久了嗎,舌頭都被那些山珍海味給養(yǎng)刁了,正常人的飯菜吃久了,都忘記這草是什么味道。 蕭啟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只覺難受。 將軍! 眾人皆被她這副舉動給驚到,吃草是個怎么cao作?別不是傻了吧?那他們怎么給公主交代??! 蕭啟吐出嘴里的草:無事,只是突然想嘗嘗這草是什么味道。 眾人:年紀輕輕人就傻了。什么毛病! 行吧,您開心就好。 蕭啟被屬下的視線緊緊跟隨,她自暴自棄地想,愛咋咋地吧,反正面子什么的早在今日早上就沒了。 忙完這些,他們打道回府。 先去了姜根的房間看他。 姜根的病,越發(fā)重了。 御醫(yī)束手無策,捋著自己的胡子嘆氣:藥石無醫(yī)。 醫(yī)者,講究辨證論治,對因治療,從根上解決。可連這病因都不知道,該怎么治?只能用些藥物緩解一下姜根的癥狀,卻又是反反復(fù)復(fù),用處不大。 蕭啟只能道:麻煩您了。 又是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 她的戰(zhàn)友就躺在病榻上,蕭啟卻不知道該如何救他,年輕的生命還未綻放,就要凋謝。都已經(jīng)離開了戰(zhàn)場,怎么還躲不過這樣的命運。 床上的人已經(jīng)處于昏迷中,失去了意識。蕭啟喃喃道:我會將你平平安安帶回去的。 活著,帶回去。 出了門,她困獸一般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來回踱步,拼命的思考著,為何同吃同住,只有姜根染上了?。?/br> 他是在出門那天染上病的,那就是跟出去的那一程有關(guān)。有什么關(guān)系? 喝點水吧,屬下不忍,將軍,這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