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人進(jìn)門，瞧見舒秀寧這般模樣 ，先是一怔隨后又朗聲一笑，“你不跟著夫子下棋，怎么來這里了？”

    舒秀寧是個心思細(xì)膩的，又特別會找臺階兒，聽到舒大人的揶揄，忙又紅霞飛了一臉，“母親說給父親裁制衣裳，我才過來看看，不想……衛(wèi)……”

    衛(wèi)長吉是個武將，平日里對女人也不上心，她的意思，他是懶得猜的。但是衛(wèi)長吉卻一眼認(rèn)出這舒秀寧是江雅謹(jǐn)?shù)暮门笥?，所以但是耐著性子的，淡淡一笑?/br>
    就是這么一笑，那雙沉熾的杏目泛著一抹別致的韻味，舒秀寧第一次覺得心里緊張的蹦蹦跳。也第一次知道，為何京師的少女對衛(wèi)長吉趨之若鶩。

    待后來，送走衛(wèi)長吉后，舒大人倒是隨口說了一句，“說起來，長吉是比任何人都好的，皇上好，可是皇上老了，且真正論起來，長吉還是最好的。只是……傲慢的男人，在挑選女人上總是挑剔些的?！?/br>
    當(dāng)時，舒秀寧就想，再挑剔的男人，只要她下手，定然有收網(wǎng)的那一天，且那淡淡一笑，讓她頭一回覺得小鹿亂跳。

    這么一笑，她就更想得到衛(wèi)長吉了。

    所以打那之后，她收斂壓制住與江雅謹(jǐn)比高低的心思，處處去找江雅謹(jǐn)，甚至故意在茶會上請了衛(wèi)長吉來，衛(wèi)長吉不會對對子，每次都故意逗江雅謹(jǐn)，江雅謹(jǐn)聰慧，才情遠(yuǎn)近聞名，自然是輕巧給他帶過。

    舒秀寧只覺得怒火中燒，她才情一般，無法幫衛(wèi)長吉對對子，但是又很嫉妒江雅謹(jǐn)替衛(wèi)長吉作對子，所以就更恨極了江雅謹(jǐn)。

    再后來，她還未出手，楚國公府倒是嫌棄衛(wèi)長吉是個武將，將江雅謹(jǐn)匆匆下嫁給了魏元山，而衛(wèi)長吉對她無意，舒大人因她年歲漸長，便將她許給了昭國公府世子。

    后來，她與江雅謹(jǐn)在茶社相遇，知道江雅謹(jǐn)身邊的婢女不方便，便給了江雅謹(jǐn)一個丫頭，原來是想著讓著丫頭給江雅謹(jǐn)找不痛快的，不想那丫頭竟然偷偷爬了魏元山的床，甚至起了妄念，想害江雅謹(jǐn)成為正室。

    只是不想，江雅謹(jǐn)被下藥后，并非被歹人所侮……而是成全了之前斷開的，與衛(wèi)長吉的那樁姻緣……

    往事紛紜，亂如牛毛，舒秀寧成了昭國公夫人，女兒成了皇后，一派的榮貴，可是心里埋藏的衛(wèi)長吉的淡淡一笑，卻像是一壺老酒，埋在土里多年，沒有消散卻是午夜暗沉之時，醇香的要命。

    那晚，衛(wèi)長吉從云南征戰(zhàn)歸來，衛(wèi)老太太給他娶了遠(yuǎn)房的堂妹舒婳，她心里就很不舒服。

    所以提前劫了衛(wèi)長吉的馬車，當(dāng)時衛(wèi)長吉皺眉在馬車邊站著，一雙益發(fā)沉熾的杏目掛著風(fēng)霜，她知道衛(wèi)長吉煩透了她，可是她還是緩步走了過去，深深地盯望著他。

    衛(wèi)長吉橫斜她一眼，半晌猛地一把將她抵在馬車壁上，“十六年前，你便夜探我的營帳，你究竟想做什么？！”

    舒秀寧軟膩的身子一顫，微涼的手竟然輕輕拽住了衛(wèi)長吉的衣角，斷斷續(xù)續(xù)道：“你眼里心里皆是江雅謹(jǐn)，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衛(wèi)長吉大手微微落在她的耳側(cè)，待她閉眼那刻，大掌卻猛地掐在了她的脖頸之上，冷嗤一記，“見過惡心的，倒是沒見過你這等極品惡心的?！?/br>
    身子猛地被扔在地上，長鞭揚(yáng)起，駿馬奔馳，雨在飛揚(yáng)的塵土中卷起，昏黃的泥水，濺在身上……狼狽不堪。

    舒秀寧看著袖上的泥水一滴滴的落，說實在的，她并不是多么喜歡衛(wèi)長吉，當(dāng)年那一笑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

    她只是不甘心，她不甘心別人比她好，尤其是江雅謹(jǐn)……現(xiàn)在的話，應(yīng)該是舒婳和魏鶯鶯。

    她天生就是個見不得旁人好的。

    第62章 暗香滿   王爺?shù)膱?zhí)著，恐怕會讓她命中帶……

    夜深人靜, 漫天星斗淺淺盈在衛(wèi)國公府對的荷花池里，一彎細(xì)月隨著細(xì)波粼粼而閃閃爍爍，荷花葉底下一片蛙聲。

    整個衛(wèi)國公府似乎也隨著簫晏和鶯鶯的暫住, 而變得格外的靜謐。

    楊氏皺著眉靠在一旁的架子床上斜著眼看衛(wèi)大爺, 連著幾樁大事，惹得她腦瓜仁子脹痛不已。

    剛才楊氏又因為衛(wèi)大爺醉酒，生了一肚子氣，要是之前, 楊氏跟他吵兩句便完事兒了，可是今天鶯鶯成了二房的親女兒卻讓她心里開始作怪起來。

    楊氏緊緊攥著腕子上的紅瑪瑙串子, 撇眼看了一眼軟榻上昏昏欲睡的衛(wèi)大爺，長眉微微挑起，面容跟衛(wèi)國公很相似，但是懶散不爭氣的模樣, 卻讓楊氏心里起火。

    楊氏皺著眉頭, 深吸一口氣抓起床榻上的軟枕猛地就砸在了衛(wèi)大爺?shù)哪樕稀?/br>
    衛(wèi)大爺被砸的蒙正, 半晌待看清楊氏那張慍惱的臉，便抓過那軟枕懶懶地墊在了腰后，薄唇微微勾起, 隨后一把拉過楊氏，大手熟稔地滑進(jìn)她的衣衫里。

    “嗯……”楊氏不由低低嬌嬈一聲, 半晌卻又皺起細(xì)眉，伸手重重擰了衛(wèi)大爺一把, “你個不中用的, 整日就鉆營這些個行，你看看今兒個二房那邊，人半路撿回來一閨女, 還是貴妃，瞧瞧皇上那是拿著如珠似寶的……你說說，你怎么就沒這個命？！”

    楊氏還未嘮叨完，衛(wèi)大爺了臉上的笑意就收了，衣衫里的大掌也瞬間頓住，沉聲道：“嗯……說的正是，我的確該有個露水情緣的。在外面生個閨女，帶回來給你！”

    說完又低下頭看著楊氏，薄唇噙著一抹逗弄的笑意，楊氏氣的不行，但是又沒法反駁，只能裝沒聽見，順勢壓住了他的大掌，軟軟的身子貼了過去。

    衛(wèi)大爺?shù)男宰幼钍呛蒙S意，見到楊氏主動，自然便醉酒下懷，抱著楊氏鉆進(jìn)了架子床里。

    外面的丫頭聽到楊氏有和衛(wèi)大爺吵架，正要端著醒酒湯進(jìn)去，不想剛進(jìn)了外殿，里間就是一陣陣的柳困桃慵、情郎逢花痩……

    丫頭面色如常地端著醒酒湯出來，朝著守門的丫頭道：“行了，都下去吧，明個兒燒盅參雞湯?！?/br>
    守門丫頭一聽，側(cè)目朝著里間的方向掃了一眼，心里邊知道了。

    衛(wèi)大爺和楊氏兩人倒是真真應(yīng)了床頭打架床尾和了，不管天大的事兒，兩人逢在一起總是會姣花無力東風(fēng)狂，所以楊氏除了長舌以外，平日也沒什么脾氣。

    日上三竿，大房這邊忙著梳洗打扮，楊氏心急火燎地梳妝，擰眉猛地推了衛(wèi)大爺一記，“黑心賊，昨夜分明說了要送貴妃和圣上，你非得沒個老臉的折騰，都這個時辰了！”

    丫頭們把煮好的參雞湯和紅棗粥端了過來，紅棗粥最是柔和脾胃，順暢經(jīng)脈，紅彤彤的又帶著棗香，瞧著就是好吃的。

    楊氏坐下來，衛(wèi)大爺側(cè)躺在榻上笑色愈深，“今個兒三更天，皇上和貴妃就回宮了，我和老二、老三都去送了，也就你睡得不知三五顛倒的?！?/br>
    楊氏手里的湯匙一頓，知道衛(wèi)大爺過去送了，心里也就不生氣了，但是又故意不搭理衛(wèi)大爺。滿腦子想的都是皇上和鶯鶯的車馬到了哪兒了。

    車軸穩(wěn)健地轉(zhuǎn)著，魏鶯鶯側(cè)目看著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簫晏，他其實是個話很少的人，除卻忙碌的時間，大部分都是聽她說話。

    昨天折騰了一天，夜里她又孕吐，折騰得他一宿未曾合眼，魏鶯鶯想到昨夜他衣不解帶 、絲毫不嫌棄地去給她擦孕吐，不由眼睛有些發(fā)酸，小手徑直圈住了他的右胳膊。

    簫晏微微睜眼，側(cè)目看著她將小腦袋靠在他的袖上，簫晏淺淺勾唇，眸底全是寵溺。

    魏鶯鶯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魏鶯鶯忽然撒嬌一句，“好哥哥~”

    簫晏一怔，大手微微握成拳，魏鶯鶯抿唇，覺得自己實在是僭越了，哪里就好哥哥了？

    都是前陣子玉秋給她拿的那本子閑書，翻看了幾頁，沒記住旁的，倒是單單記住了里面的紅娘喚的張生的那句“好哥哥~”

    只是鬼使神差間，去叫皇帝好哥哥，這事兒……就……咳咳……

    魏鶯鶯訕訕的蹙眉，小手開始往回撤，但是剛一動，整個手背就被他捉住，溫?zé)岬闹父鼓﹃闹讣咨w兒，沉沉一聲，“再給朕叫一聲?！?/br>
    這話一出，魏鶯鶯嚇了一跳，臉兒瞬間漲紅了一片。她自己說倒是沒什么，被他這么明明白白的要求，她倒是別扭的很。

    而這別扭的情緒持續(xù)了一路，簫晏哄了好幾次，臉上的紅暈都依舊nongnong的。

    待回宮后，魏鶯鶯吩咐鸞鏡將德陽宮里那些個閑書全都清了。

    魏鶯鶯坐在梳妝鏡前，越過銅鏡的花紋微微看著窗外，又開始下雨了。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別多，瓢潑般的大雨，落在這九重宮闕，也淋在阡陌縱橫的街檐巷閭。

    一輛暗色的馬車進(jìn)了斜陽胡同，穿過一扇影壁，最北頭的一家普陀寺的黑色木門，“呮呀”一聲，開了。

    主持捻著佛珠，手里的銅缽清靈一聲，隨后主持放下了缽，起身在觀音前上了三柱高香。

    “無事不登門，機(jī)緣巧合?！敝鞒帜碇鹬?，微微轉(zhuǎn)身，目光落在一身黑衣的又滿身戾氣的男人身上。

    “大雨瓢潑，路過，來看看你?！膘鍤饽腥藦街弊诹斯┳郎?，手指捻著落下的香灰。

    “云南兵敗，你是逆賊?！敝鞒殖^音像恭敬一拜，目光超脫俗世，沒有半分情感。

    “逆賊？”簫翼扯唇一笑，唇旁有兩只小括弧，掛著肆無忌憚的可愛，無邊無際的惡毒殘忍。

    一旁的佛燭微微挑動，一抹暖黃色落在簫翼的臉上，簫翼吹落指尖的香灰，干凈的臉上掛著深沉，“我只要她！”

    主持微微嘆氣，眉目似乎掛了一抹無奈，“你既是雙命重生之人，何必又執(zhí)著這些凡塵紅粉，不過是過眼煙云，執(zhí)念終究不敵宿命……你可重生，她自然可改命……”

    簫翼勾唇，徑直從供桌上跳下，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一雙英俊討喜的眸子斜斜看著主持，“本王不管她改不改命，本王只要她！”

    主持聽后，淺淺一笑，雙手合十朝著佛祖淡淡一聲阿彌陀佛，“皇上不是先帝，他端方穩(wěn)重，是中興明君，天命所向?！?/br>
    簫翼淡淡一笑，眼睛帶著頑劣和不甘，“他如何，我不管?！?/br>
    “今生，你完全可以保全，且榮貴一生?！敝鞒帜碇鹬椋寄繏熘唤z惋惜。

    簫翼冷冷一笑，并不說話，明顯也不認(rèn)同。

    主持拿起銀剪子微微剪落燈花，眉宇掛著佛家人特有的悲天憫人，“既是如此，我也無能為力，命數(shù)使然，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只是，施主日后莫要再來了，我普陀寺數(shù)千僧人，皆是生靈，施主莫要將殺戮引入普陀寺?！?/br>
    簫翼起身，笑著點頭，一柄尖刀卻直直抵在了主持的喉結(jié)上，“鳳陽！你別以為你前世助我，今世就可以囂張！”簫翼眼中掛著惡毒，半晌擰眉道：“我生性就是頑劣惡毒，莫說數(shù)千人，便是數(shù)萬人又如何，不過是草芥，你要不想讓我將殺戮引入你普陀寺，你就助我奪回她。”

    主持深深嘆了口氣，“她又有什么好，不過是一張鏡花水月的臉，不過是一場曇花一現(xiàn)的緣，執(zhí)念又何必。”

    聽到主持提到魏鶯鶯，簫翼眉目中的戾氣終于微微消散，腦中全是她前世在他身邊的笑鬧。

    上次是他心軟了，看夠了她哭，厭煩了她愛著簫晏，所以衛(wèi)巡才有機(jī)可乘，他若不放手，誰能從他眼皮子底下帶走她。

    可是當(dāng)真讓她走了，他心里又像是破了個洞，沒日沒夜的黑暗。

    “她……是我的命?！焙嵰頊\淺一句，眉眼卻全是溫柔，“她鏡花水月也好，曇花一現(xiàn)也罷，我就是喜歡。”

    主持緩緩閉眼，“王爺?shù)膱?zhí)著，恐怕會讓她命中帶劫，有早逝之災(zāi)……”

    外面大雨滂沱，房檐上的雨成串的落，整個佛堂里安靜而沉默。

    簫翼握著匕首的手一頓，匕首的尖兒順著主持的衣衫微微滑下來。簫翼深深吸了口氣，隨后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觀音，第一次破天荒地拿著三炷香插在了香爐里，“日后我不會來普陀寺，若是你當(dāng)真有靈，且護(hù)她此生長命平安。”

    主持看著他，想要說話，卻見他一個人走在雨里，漸漸消散成了一個點。

    到底還是愛了，什么都不及她的命，連愛都不行。

    主持輕輕拂去桌上的香灰，似乎明白，又似乎懵懂，都說佛家人超脫，其實并非超脫，而是不去沾染紅塵罷了。

    木魚聲陣陣，念佛聲再次在佛堂響起。

    刑部在木魚聲念佛聲中燈火通明，刑部尚書和刑部侍郎通宵達(dá)旦，審的不是旁人，而是魏鶯鶯的舅母，也就是楚國公府的主母——王氏。

    王氏跪趴在地上，整個身子發(fā)抖，大半宿的正睡著好，忽然府里來了刑部的官兵，說要查當(dāng)年舒秀寧和江雅謹(jǐn)?shù)囊粯栋缸印?/br>
    一提到舒秀寧，王氏心里就蹦蹦的跳，尤其是想起那個被打的皮開rou綻的丫頭。

    當(dāng)時，她看著舒秀寧一鞭子一鞭子的抽那丫頭，那丫頭身上的口子一道道的裂開，看的她心里都猛地一抽。

    照道理……多年前的破事兒了，怎么又翻騰出來了？

    第63章 燕歸來   的確是天人之姿

    王氏被刑部衙門捉了過去, 反復(fù)盤問當(dāng)年舒秀寧給鶯鶯母親塞的那個婢女的事兒。

    刑部燈火通明，宮里也不甚安穩(wěn)。李柔靜自打從國公府回來，便開始稱病, 太醫(yī)一日日的跑, 也似乎是瞧不出個什么來，但總歸是一趟趟的跑著。

    簫晏讓魏鶯鶯打理后宮，但是魏鶯鶯懷著身孕，本來她也不是那等喜歡拘束旁人的性子, 她管的后宮，是從來沒這般春花燦爛的。

    鸞鏡和玉秋端著熱水進(jìn)門, 看魏鶯鶯正窩在軟塌上打瞌睡，玉秋便輕輕一句道：“奴婢瞧著最近皇上似乎是氣性有些大?！?/br>
    鸞鏡聽到玉秋這般說，也沉默地點了點頭，“聽說鄧公公不知道這會子又犯了什么錯兒, 正跪在御書房受罰呢。”

    其實哪里只是鄧公公受罰, 連帶著御書房新來的奉茶宮女都在外頭雨里跪著呢。

    魏鶯鶯睡得迷糊混沌,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喃喃一句，“我瞧著他心情挺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