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月恐怕不知道怎么回去。

    沈硯冰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十五分鐘了。

    會不會被拐騙？公主什么都不懂，連手機都不知道是什么，長得還那么招人。

    也不會和現(xiàn)代人溝通，萬一出什么事了怎么辦？

    沈硯冰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濱城的治安向來很好，她住的小區(qū)內(nèi)人員流動更是簡單，基本不會出現(xiàn)什么事故。

    堂哥沈原過來的時間這么巧，八成是她老媽派來打探的上午電話才說失戀的事，這會兒估計以為她深陷情傷不可自拔。

    為愛出柜后還慘痛分手確實挺讓人低落，但誰能想到天降公主，她忙著同古人交流溝通，竟是把失戀的情緒忘得一干二凈。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沈原帶著安慰和祝福來了。

    沈硯冰看著夫妻倆像唱相聲一樣，面上有些一言難盡。

    堂哥沈原生活隨意，但工作相當(dāng)正經(jīng)嚴(yán)肅，經(jīng)常和公安打交道沈硯冰從見到他起，就擔(dān)心黎明月被看出異樣。

    沈硯冰忽然頓住：她不是正想找機會把人交給政府嗎？

    現(xiàn)在機會明晃晃擺在眼前。

    沈原挑眉：突然盯著我干嗎？

    沈硯冰嘴唇翕動，狀若隨意開口：現(xiàn)在，給過往不明的人辦身份證難嗎？

    沈原正忙著和樂園里的女兒揮手互動，聞言奇怪：怎么？

    沈硯冰讓他先回答。

    難度這東西，當(dāng)然是因人而異。沈原一笑，有人托你辦事？

    沈硯冰沒搖頭，試探：我最近看了一部電影，關(guān)于穿越的。

    你說如果有古人穿越到我們這個世界，會怎樣？

    沈原大笑：那估計隨便就死了。

    沈硯冰無言以對，沈原的話不無道理，現(xiàn)代的病毒細(xì)菌按科學(xué)研究說遠(yuǎn)不是古代人能夠承受的，一個感冒說不定就能致命但科學(xué)也說古代人穿越到現(xiàn)代不可能呢。

    她斟酌措辭：我說如果。

    鄧妍看過來笑：怎么，硯冰還在寫小說？

    沈原聞言露出笑意，認(rèn)真想了想：古代人到現(xiàn)代還能有多大影響，什么思想什么技能都過時了，看現(xiàn)代的東西看得眼花繚亂還差不多。

    鄧妍不同意：研究怎么穿越過來的呀，這難道不是價值！

    沈原點點頭，嚴(yán)肅道：行，那人估計得在研究所待個十年二十年不出來。

    黎明月意外身隕穿越而來，完全只能用離奇而不是科學(xué)解釋研究百年也未必有結(jié)果。

    沈硯冰最終還是沒把黎明月的事說出來堂哥堂嫂不會把它當(dāng)成玩笑話，一定會認(rèn)真對待。

    而以這夫妻倆的工作性質(zhì)和性格一定會要上報上去。

    公主殿下被圍觀、被研究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這和她最初的想法一樣。

    但現(xiàn)在，她的想法有了一點變化。

    夫妻倆的斗嘴很快岔開，話題拐了十八彎不知去哪。

    沈硯冰打起精神，突然嘆氣，想起一堆卷子沒看，報告沒寫。

    沈原發(fā)出一聲輕哼，我看是想你的新女友吧？

    沈硯冰好笑，有氣無力，真不是。

    還沒追到？鄧妍樂呵，不像你啊。

    一直覺得自己是保守派的沈硯冰：說笑了。

    走吧走吧。沈原朝她擺手，嬸嬸還讓我來看你是不是抑郁了，結(jié)果過得蠻滋潤啊。

    沈硯冰稍微露出笑意，對母親的做法又無奈又感動。

    沈悅?cè)辉诓贿h(yuǎn)處的蹦床上跳起，一邊喊她一邊朝她大笑。

    沈硯冰揮揮手，也露出笑臉，以后去東區(qū)看你！

    小孩也揮手，喊：好！再見小姑！

    小區(qū)樓下路燈通明，慢跑的、打羽毛球的，有說有笑。

    而路燈下、長椅上的黎明月格外冷清。

    她坐姿端正，漫無目的地打量來來往往的人群。

    對她而言，不管什么形式的現(xiàn)代接觸都是一種學(xué)習(xí)。

    偶爾有老人家上前問話，她只點頭搖頭，有人上前搭訕，就一副啞巴姿態(tài)讓人自討沒趣地離開。

    月朗星疏，綠葉藤蔓下，黎明月偶爾抬頭看天上，沒有繁星，濃厚的黑壓過一切，時不時有紅色的光點亮起飛逝而過。

    黎明月仰頭累了，就垂著眼眸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忽然，另一雙鞋闖入她的視野。

    干凈的白色休閑鞋，有些眼熟。

    她抬頭，看見了一張更熟悉的秀麗面孔。

    沈硯冰找到了她。

    第八章 成親

    晚風(fēng)拂過，葉聲簌簌。

    路燈晝光灑落的這方空間，公主殿下靜得像一位冰美人，也像瓷娃娃。

    在等我？

    沈硯冰笑著開口，伸出一只手來。

    黎明月點頭，遲疑地也伸出一只手，雙掌相觸的那一刻被對方很快握住，不怎么用力就將她拉了起來。

    淺綠的裙角在夜風(fēng)中飄起。

    沈硯冰在走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平靜下來，當(dāng)下見到對方如此乖巧，將她交到未知處境的念頭又熄滅幾分。

    有人和你說話嗎？

    黎明月點點頭，想了想補充：我沒有說話。

    她看向沈硯冰，一雙杏眼清澈明亮，這里晚上好多人。

    古代的夜生活相當(dāng)貧乏。

    公主殿下心里忍不住感慨電燈的了不起。

    沈硯冰簡單解釋了現(xiàn)代的運動鍛煉后，帶著她往A座的電梯走，十九樓C戶，記住了？

    這是黎明月第二次坐電梯，但感受到鐵盒子往上嗖嗖升的異樣時，忍著對近乎懸空的心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直到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她才回答：我記得。

    她有著幾近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從出家門到小區(qū)甚至到濱大的路記得一清二楚。

    她只是還不敢一個人走。

    黎明月垂著頭，情緒有些低落。

    沈硯冰用鑰匙開了門，開燈，換鞋，忽然轉(zhuǎn)頭，輕聲開口：今晚對不起。

    黎明月抬頭不解地看她。

    很抱歉，突然把你一個人留在外面。

    黎明月?lián)u搖頭，沒關(guān)系。

    雖然她很害怕，雖然她也擔(dān)心對方再也不來找她了。

    但她心底總有聲音告訴她：沈硯冰是個好人。

    客廳里，黎明月?lián)Q上涼拖鞋，面色帶著些許微笑，努力讓自己顯得懂事。

    你和家人們玩得開心嗎？

    沈硯冰倏然一笑：挺開心的。

    黎明月雙手捂住額前，眼角帶笑，想起來問：為什么你是一個人住呀？

    不管是在景朝還是哪個朝代，分家都是鮮見的，更別提沈硯冰一個女子獨居了。

    沈硯冰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坐下，現(xiàn)代人都是小家制，工作后子女通常都會和父母分開。

    較真算起來，不少人都是讀書時代就和父母分開了。

    黎明月皺眉，似有不贊同：那父母怎么辦呢？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沈硯冰眼角帶笑，我們有手機可以隨時聯(lián)絡(luò)，有空也可以去看望他們。

    黎明月接受得很勉強，但沒有再反駁。

    過了一會，她才重新開口：你的夫君呢？

    沈硯冰正喝著牛奶，當(dāng)即嗆到，劇烈咳嗽后驚訝反問：夫君？

    這小公主哪里看出她有夫君這玩意的？

    黎明月有些懵地看她。

    沈硯冰哭笑不得，我沒有夫君。

    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一直把她當(dāng)有夫之婦看待。

    你說過，你二十八歲了。黎明月執(zhí)著，似乎不解。

    沈硯冰無言以對，作為一個博士畢業(yè)的青椒，她絕對算年輕，但放在景朝，那基本就是中年婦女了。

    這個形象沈硯冰哭笑不得。

    聽著，記好了。在現(xiàn)代，沒有十幾歲就必須要結(jié)婚的說法，三十歲不結(jié)無所謂，只要你樂意，終生不結(jié)也無所謂。

    沈硯冰說得并不心虛，只要自己經(jīng)濟實力足夠，有一顆無畏流言的心臟，那確實很無所謂。

    就像她自己。

    黎明月看著她，眼底似有星辰閃爍。

    她鄭重道：我明白了。

    在接受對方?jīng)]有夫君后，黎明月執(zhí)拗在了另一個問題上：你會成親嗎？

    沈硯冰刷起手機不回答，她又湊近過來，偏頭：你不會成親嗎？

    公主殿下的鼻息依稀可聞，沈硯冰受不住了，坐起身來，不會。

    為什么？

    沈硯冰無奈地看她一眼，感慨：生活已經(jīng)很艱難了。

    黎明月不解，現(xiàn)代生活很好。

    沒有工作的古代人可能永遠(yuǎn)無法理解吧。

    沈硯冰只好瞎扯：養(yǎng)活自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黎明月眨了眨眼，靠后抱著抱枕，似乎想到什么：我，住在這里是不是很麻煩你？

    沈硯冰忍住笑意：還好。

    公主殿下挺可愛，也很懂事。

    家里多這樣一位公主殿下，誰能當(dāng)面說出麻煩二字？

    黎明月卻不這樣想，像是認(rèn)定了自己在拖累對方。

    但她又不敢離開。

    過了一會兒，她生出主意：我的那套頭飾，還有衣裳，你將它們當(dāng)了，或許能賣一個好價錢。

    這種想法沈硯冰也只敢一閃而過，但看在黎明月的確不安彷徨的份上，安慰：放心，那些東西都很有研究價值，足夠你在這好好生活了。

    黎明月聞言展顏一笑，嗯。

    她不知道什么叫研究價值，但她沈硯冰說有用。

    當(dāng)天晚上，黎明月在沈硯冰幫助下第一次用洗發(fā)水洗頭。

    她的長頭發(fā)很不好打理，洗起來費事，黎明月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按摩揉搓，香氛的泡沫讓她感到陌生，卻有著一種奇異的舒適。

    柔軟、濕潤、溫暖。

    沈硯冰的手指掠過頭皮，拂過發(fā)絲，拿起花灑為她沖洗，她閉著眼，感受著溫水的流動。

    洗完后，吸水毛巾蓋住她的腦袋，幾下揉搓，規(guī)矩地把它盡數(shù)裹進(jìn)毛巾中。

    以后就這樣自己洗，會了嗎？

    嗯。黎明月應(yīng)聲。

    她站起來，看著洗漱臺鏡子的氤氳、模糊的殘影。

    沈硯冰拿了梳子，取下干發(fā)帽，給她疏直了長發(fā)。

    濕潤帶著水汽的長發(fā)烏黑柔順，取下掛著的吹風(fēng)機，調(diào)好檔次，邊簡單介紹著邊打開吹起頭發(fā)。

    好神奇。黎明月一動不動，感受著傳來的熱風(fēng)。

    為什么這個小小的筒會冒出熱風(fēng)？為什么那些屏幕板子會亮起來發(fā)出聲音，為什么那個小盒子會自動出飲用水？她攢了一堆的問題，見現(xiàn)在給她吹頭發(fā)的人似乎得空，克制地問了一個出來。

    沈硯冰聽見了黎明月的聲音，但吹風(fēng)機攪亂，沒有聽清對方在說什么。

    她掂了掂對方半干的長發(fā)，把吹風(fēng)機關(guān)了，聲音清晰的在密閉空間里回蕩：你說什么？

    黎明月重復(fù)了一遍問題。

    因為有電，電是物質(zhì)中存在的一種能量。沈硯冰一直以來享受著電的便捷，但除了中學(xué)物理課上，還真沒認(rèn)真思考過這些。

    這些看似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臇|西，每一件背后都有著難以想象的付出。

    黎明月則驚奇于這個有電的世界。

    她想了想：我只知道閃電。

    以后有機會學(xué)物理就明白了。

    沈硯冰一笑，往前一步，用洗面巾擦干了布滿水霧的鏡子。

    她打開吹風(fēng)機，繼續(xù)吹起黎明月的長發(fā)。

    古人的長發(fā)實在太長，沈硯冰握著吹風(fēng)機的手都要酸了，最后留了發(fā)尾一片半濕濡著作為完結(jié)。

    過一會兒會自然風(fēng)干。她用梳子把它捋直，抬頭，看見鏡子里的黎明月正朝她笑。

    梨渦淺淡，眸底璀璨。

    沈硯冰比她稍微高些許，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

    黎明月露出笑臉，你們的頭發(fā)為什么這么短？

    她想到今天在外面看見的人，男子頭發(fā)短得出奇，女子也大多只到肩處，像她這樣長過腰的實屬少見。

    沈硯冰撫過她柔順烏亮的長發(fā)，因為短發(fā)更方便，更適合現(xiàn)代生活。

    你也可以理解為一種習(xí)俗、習(xí)慣。

    黎明月點點頭，有些惆悵地看著鏡中自己的長發(fā)，似乎有些糾結(jié)。

    在景朝及之后的朝代，剃發(fā)都是一種侮辱性刑罰。

    沈硯冰看出她的心思，露出笑意：留著吧，長發(fā)還是短發(fā)都是自己的自由，沒有人管。

    說完，她忍不住揉了把對方的腦袋，離開了浴室。

    黎明月對著鏡子有些出神。

    濱城的夏夜涼意習(xí)習(xí)，次臥開了空調(diào)，沈硯冰重新拿了床厚被子，生怕黎明月受不住人工冷氣著涼。

    昨晚睡覺感覺怎么樣？

    很好。她其實并不習(xí)慣頭頂烏漆逼仄的下鋪木板，但床墊、被子和枕頭都很柔軟。

    沈硯冰脫鞋踩上飄窗，把窗戶推開了一道小縫，看見下方的夜景，又將窗簾拉上。

    黎明月依舊聽話得有些拘謹(jǐn)。

    沈硯冰不提，她絕不擅自翻動室內(nèi)的物件，到現(xiàn)在也沒窺探過廚房、書房、主臥的陳設(shè)。

    她的好奇心總是很好的克制在心底。

    這也是她在深宮中生存牢記的信念。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