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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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君更是暴怒:“張也寧,她這般說你師父,你無話可說?” 張也寧聲音清冷:“師叔,我亦是你們要入芳來島、必須過的一關(guān)?!?/br> 眾人:“……” 那些長老們破口大罵,眼睜睜看著他們護(hù)著那魔、護(hù)著芳來島中人,然而打也打不過,幾個長老很快冷靜下來,一言不發(fā),拂袖而走。臨走之時,他們森寒的目光盯住盛知微、江臨等人,暗蘊(yùn)警告。 待島中重新平靜下來,盛明曦跌坐下來,呆呆道:“七月七日,他們真的走了?滅天之戰(zhàn)下,芳來島沒有被毀掉?” 她形象憔悴又瘋癲,捂住臉,兩行淚從指縫間滲出。她不知承受了多少壓力,痛苦了多久,而今敵人離開,她只顧著哽咽: “好、好……太好了?!?/br> 圣女明秀握著手中染血的金扇子,她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巫子清在旁突然吐血,跌坐在地,她忙轉(zhuǎn)身去扶。她蹲在地幫他療傷時,目光掃過周圍,看到女修們和她一般呆滯四顧,而那裂開許多的神像,穩(wěn)穩(wěn)地落回原地。 神像沒有被毀。 明秀心中當(dāng)即涌出一絲歡喜。 而她聽到少島主的聲音響起:“那些人雖然走了,但是他們還會回來。從今往后,芳來島要做好被覆滅的準(zhǔn)備。” 盛明曦抬起眼,看向這個夢境中的女兒。 這個女兒蒼白,瘦弱,卻冷靜。她從小不在芳來島長大,她長大后也對這里沒有依戀。讓她在乎的,從來都只有一個江臨。然而此時此刻,盛知微與江臨立在一處,卻說著芳來島日后將面對的災(zāi)難: “芳來島從此解散吧,我與母親已經(jīng)護(hù)不住島中人。爾等各自逃命,比一網(wǎng)打盡要好得多。” 她面向姜采等人:“姜道友,張道友,多謝你二人援助。然芳來島生機(jī)已滅,不過茍延殘喘,辜負(fù)了二位的一番心意。島中弟子聽令,日后我島中人若有活著的,再見到幾位援助者,當(dāng)不遺余力幫助他們?!?/br> 島中女修們怔然而立,然后,明秀先俯下身,以芳來島面對客人最尊貴的儀式,用指點(diǎn)在自己眉心,血滴入眉心,契約便成: “日后幾位若需援手,明秀當(dāng)不遺余力相助。” 其他女修們跟隨著圣女,紛紛俯身,以血結(jié)下契約: “我亦然!” “我亦然!” 姜采與張也寧立在她們的擁護(hù)之下,契約生成結(jié)出的道光絲絲縷縷,漫向二人。二人并沒有阻止,看著盛知微俯身,同樣以血為誓: “我亦然。” 江臨在旁望著,微微一笑,問:“魔的立誓,你們需要么?” 雖則如此,他手中掐訣,咒術(shù)念出,以魔的方式與二人定下契約。 盛明曦緩緩地站起來,怔然看著女兒這般。她心里知道真正的女兒在現(xiàn)實(shí)中,然她心里五感交集,想到百年前、百年前…… 若是芳來島神像沒有被摧毀,江臨沒有死,她的女兒,是不是也應(yīng)當(dāng)是這般模樣? 巫長夜則手足無措,這么多人的宣誓之力,讓他這樣不過百歲的修士從來沒見過。他就如鄉(xiāng)巴佬一般,臉漲得通紅,連連擺手: “不必這樣,不必這樣,我們也沒做什么……” 百葉沉著眉,根本不關(guān)心這些。雨歸則有趣地看著巫長夜的窘態(tài),看這位少主口不擇言: “媽的這只是個夢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現(xiàn)實(shí),我要這些契約也沒用……” 他被雨歸輕柔一斥:“少主,這般無禮不太好吧?雖只是夢,但此情為真,真假又何妨?” 巫長夜無言,而姜采和張也寧突有所感,二人同時抬頭,見到半空中虛幻的一道黑氅掠過——那位一直觀戰(zhàn)、未曾出手的陌生女子,終于走了。 -- 真正的、從現(xiàn)實(shí)中進(jìn)來的盛知微轉(zhuǎn)過身,順著魔子牽連她心魂的那條線,向夢外步去。 七月七日,她已然再次看到。 沒想到江臨會在這里活下來……也罷,他好歹,在這個虛幻的地方,活著這片刻時間。 忽而,盛知微聽到下方那個巫家少主驚喜道:“諸位,我meimei已經(jīng)破夢成功了,我們可以出夢了!” 高空中的盛知微身子一頓,她忍著再回頭看江臨一眼的沖動,身形消失了。 -- 夢境中,江臨突然抬頭,看向無云的天幕。 他旁邊的盛知微緊張:“怎么了?” 江臨搖搖頭。 他仰望著萬里無云的地方,喃聲:“只是突然覺得……很難過。 “好像有誰離我而去,再也不會回來。” 盛知微吃醋道:“哼,不知道是誰!” 江臨低頭笑,捏她鼻尖,笑瞇瞇:“對,不知道是誰?!?/br> 盛知微:“哼!” 旁邊的巫子清,支支吾吾半天,想與照顧他的明秀說話。明秀望著虛空,在他開口前忽然開口:“我嫁你為妾,好不好?” 巫子清愣住。 明秀垂目,道:“我給你做妾,你護(hù)我一條生路,給我留個子嗣……給芳來島留個血脈,日后有其他機(jī)緣,可好?” 她圣潔美麗的面容,看向自己這一位一路跟隨她、幫助她的巫家少主。她的心如同鐵石般,最后想的,依然是如何助芳來島: “你不是喜歡我么?娶我為妾,好不好?” 巫子清長久地看著她,他眼神變得些許冷,些許惱。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手指微微顫抖。 他半是失望:“明姑娘,你讓我覺得,愛情一文不值。” 明秀低下的睫毛輕輕一顫。 她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睛,她要靠心魔來壓下自己想要反復(fù)的沖動。她拼命地藏住眼中淚,拼命地讓自己低著頭,讓自己像一個真的沒有感情的人。 明秀壓下喉間澀意,平靜道:“愛情本就一文不值?!?/br> 與此同時,姜采等人,則迷茫站著,與同樣迷茫的盛明曦面面相覷。 巫展眉已經(jīng)破夢,但是他們等了許久,他們根本沒有離開這個夢境。連明秀神海中剛剛破夢、身體虛弱的巫展眉都坐不住了,忍不住再次依靠血緣之間強(qiáng)大的聯(lián)絡(luò)作用,詢問自己的兄長: “哥哥,為何我們還不出夢?” 巫長夜暗罵數(shù)聲,萬萬沒想到什么都做了,偏偏在這時出了差錯。破夢時間就這么短,若是錯過了,他們就離不開此夢了……他撲上去,一把拽住盛明曦: “說,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這幾位年輕修士這般幫助自己,盛明曦壓根生不起敵意,也希望他們能夠破夢離開。她也以為七月七日神像被毀是自己最大的意難平,巫長夜詢問她,她自顧茫然: “我、我也不知……難道不是護(hù)住神像么?” 巫長夜:“艸,你連自己的心愿都不知道,你問我?。俊?/br> 巫長夜焦灼萬分,既怕這時間錯過他們會困在夢里,也怕巫展眉受到反噬就此受傷,他暗罵連連,求助地看向四方。 姜采怔忡。 盛明曦是夢主,她的心愿不就是七月七日這一天的不平被改變么?總不會是要自己等人一直留在芳來島,保護(hù)島中女修們吧?可是連盛知微,都要解散這里,讓女修們各自離開…… 巫長夜大吼:“三息!還有三息時間,再完不成她的心愿我們都出不去了!艸艸艸,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姜采仰頭,冷不丁與傲明君神像的悲憫目光對上。 神像已經(jīng)有了些許裂縫,但是神像到底保存了下來,和現(xiàn)實(shí)中不同。傲明君是芳來島諸人的希望,他一手創(chuàng)出逆元骨和無生皮的功法,將所有生機(jī)無私地給了女子,讓男子承受惡果…… 五千年前,傲明君身死,修真界改了芳來島的功法,從此后,女子淪落為無生皮,男修才是被她們供養(yǎng)的逆元骨。 五千年的痛苦,五千年的恥辱…… 盛明曦不惜要創(chuàng)出此夢,只為了能在虛假的世界中,女子重為逆元骨。這種功法本就不對,但這是盛明曦的希望。那盛明曦深恨世間男子,恨那些要島中女修一個個犧牲的男子……那她的心愿,當(dāng)是—— 姜采猛地看向張也寧,眼中霎時間出現(xiàn)短暫空白。 少年張也寧微蹙眉,長眉半垂半皺,與其他人一眼,他低著頭思考盛明曦的心愿是什么。蒲淶海澹,赤白晴空偏有一月,月下寒余飛雪,少年白衣如鶴,無風(fēng)亦無月,但風(fēng)月都是他。 巫長夜吼道:“兩息,只剩下兩息時間了!” 姜采垂在身畔的手骨微微顫抖。 張也寧察覺到她的凝視,他偏過臉,染血的白色發(fā)帶拂過他面頰。少年輕輕望來一眼,宛如雪色月光鋪陳銀光海面,她的心,就像春三月等來春水淙淙,冰雪消融,草木復(fù)蘇。 姜采大腦空白:若是我猜錯了,若是我想錯了…… 巫長夜絕望:“一息了!完了,我們要困在夢境出不去了——” 姜采手向下張開,黯然無比的劍出現(xiàn)在她手中。她渾身乏力,都要握不住這劍。而她另一手抬起,摟住了張也寧的肩。 張也寧并未抵抗,只詫異地被她抓住,依然滿目疑問地垂頭看她。而下一瞬,他身子猛然僵住,伴隨著其他人震驚的喊聲“師姐”,張也寧怔怔低頭,看著姜采手中劍,刺穿了他的身子。 血立刻彌漫。 其他人撲來:“姜采(師姐),你瘋了!” 時間太短,不足以讓姜采說話解釋。她握著劍的手從未這般顫抖,又這般堅定。她用劍刺穿他的心臟,張也寧怔忡而不可置信的眼神,讓她心間驟然一痛,幾乎喘不上那口氣。 她低聲:“別怕?!?/br> 眼中水光盈漫。 她松開劍,抱住他倒下去的身子,她與他伸出的沾著血的手握住。 二人目光對上,手指交握時,姜采恍恍惚惚、又專注地凝視著他。 其他人呆滯,卻眼睜睜看著二人的身形模糊,不是那種身死的模糊,而是破夢之光環(huán)繞著二人,吞沒二人。巫長夜恍然大悟,高聲:“我知道了!盛島主的心愿,是殺了世間男子,再無奴役女子的男子!雨歸,殺我!” 雨歸:“啊?” 破夢之際,意識消失之際,姜采已經(jīng)顧不上其他人,她抱緊張也寧,微微發(fā)抖。而在這剎那,她的神海中發(fā)生了變化—— 盤腿坐于玉皇劍下的先天道體,是少女姜采的模樣。這里從來冷冷清清,先天道體一直在修行。在這一刻,叢叢青蔓自神海中長出,環(huán)繞向少女姜采,攀爬上姜采的身體。 綠意叢叢,枝蔓相纏,春意盎然。 只叢叢綠意,讓劍光的冷清凜然,都變得生動鮮妍了許多。 姜采閉目。 心中情意生,自有情劫到。她的“無悔情劫”,竟在自己殺張也寧的這一刻,無緣無故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