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便這樣抱著他，勉強(qiáng)睡了。

    她睡熟后，不知過了多久，輕輕的“咔擦”聲后，綁住張也寧手腕的腰帶被人用術(shù)法沖刷破了。張也寧翻身而起，姜采被他動作弄得向后倒去，他彎身，將她摟入懷中，沒讓她撞到床板上，沒有驚醒她。

    張也寧低頭看她，好一會兒，他挫敗又暗恨，伸手在她臉上拽了一把泄憤：“竟然覺得我傻……姜采，你傻不傻？”

    ——男人都主動到你床上了，你卻覺得我只是在配合你？

    他在她眼里，便那么偉大？

    這姑娘……腦子里是半分情愛的筋也沒有吧。

    --

    一夜之后，二人繼續(xù)趕路，漫無目的地前往新的城鎮(zhèn)。人間也有封印解開的魔xue，二人遇到了，張也寧便去封印，姜采在旁等候。

    自此，再遇同宿一房的客棧，張也寧再不提之前的事。

    他們一邊行路，一邊封魔xue，一邊玩耍。二人心中都明白，隨著封印魔xue的次數(shù)增多，他們離被找到就越發(fā)近了。

    二人有一夜天黑前入城，正趕上城中在辦一個節(jié)日慶。二人也不知這是什么意思，張也寧雖然清心寡欲多年，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卻看一眼姜采。

    姜采手揉著頭，壓下痛意。她本來疲憊想去歇下，聽到節(jié)日宴上有酒，便欣然道：“入鄉(xiāng)隨俗，我們?nèi)ネ嬉煌嬉矡o妨。”

    張也寧眉頭一跳：飲酒？

    夜火漸亮，華燈初上，四方熱鬧起來，人群聚攏。張也寧跟上姜采的腳步，緩緩試探：“你要飲酒？”

    姜采摸下巴：“飲酒也許能緩解我的疼痛?！?/br>
    張也寧：“……”

    他嘲諷道：“倒是事事都能緩解你的疼痛。吃東西也能，睡覺也能，飲酒也能，和我……那樣也能。”

    他神色不虞，不愿意將自己的作用和其他事相提并論。他有心比較，卻是一掃眼，看到一對男女親吻，他咳嗽一聲，移開了目光。

    姜采注意到，瞥過去一眼，她詫異地扭頭看張也寧笑：

    “不是吧，張也寧？這也能不好意思？你以前不是這樣的?！?/br>
    張也寧冷然：“我以前怎樣？”

    姜采嘆：“看來情劫對你的影響真的很大啊。想當(dāng)年，我們聽一夜別人上、床，你都說沒感覺的。那才是真正的仙人風(fēng)范，讓人頗為敬佩?！?/br>
    張也寧：“……”

    姜采已經(jīng)找到了酒樓，擠進(jìn)去沽酒。她眉開眼笑，難得心情好起來，張也寧跟上去，便也不阻止了。

    只是他看她用術(shù)法，將一壇酒變成無底洞，那店家怎么沽酒都沽不滿。

    張也寧眉心抽一下。

    店家稀奇：“怎么回事？這酒怎么裝不滿？哎，這提著可重了……”

    姜采彎眸，一本正經(jīng)：“沒關(guān)系，店家你倒了多少酒，就按多少酒算錢。”

    店家放了心，這才繼續(xù)沽酒。不過這種怎么也沽不滿的酒，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百姓們?nèi)齼蓛傻鼐圻^來圍觀，姜采笑呵呵被人欣賞夠了，才準(zhǔn)備付賬。

    旁邊一女子新奇道：“這么重，你提得動嘛？”

    旁邊有男子躍躍欲試：“姜姑娘，我?guī)湍闾Ь瓢?，這太重了?！?/br>
    分明只是一個小酒壇，然而店家快把木桶里的酒裝滿了。

    這是大家都看到的。姜采眼眸一轉(zhuǎn)，看向張也寧。她笑問：“想不想要一個表現(xiàn)機(jī)會？”

    張也寧撇過臉不看她。

    姜采聳肩，她嘆口氣，要自己拎酒時，旁邊立刻三兩個小伙子聚過來：“我們幫你，我們幫你抬酒！”

    其中一個男子拍著胸膛，紅著臉：“姜姑娘，我是我們村力氣最大的。我?guī)湍闾Ь瓢?，你要不要去參加我們的篝火會……?/br>
    姜采笑彎眼：“好啊。”

    張也寧向她看來，皺眉：她還要忍著痛去參加什么篝火會？

    他這不滿的一眼，都沒有對上姜采的目光，就被那圍著姜采的三兩個男子閃暈了眼。旁邊有女子偷偷打量張也寧，然而張也寧氣度高潔，超凡脫俗，尋常女子很難有勇氣靠近他。

    他清清泠泠地立在酒店外，冷眼看著那三四個男子花蝴蝶般圍著姜采，心中覺得很古怪。

    在修真界的時候，通常他獨(dú)來獨(dú)往，通常姜采也獨(dú)來獨(dú)往。他和她在一起行走時，二人身邊都不會有人聚上來。

    不管他和姜采做什么，旁人都當(dāng)他們在論大道，論長生。

    ……而這人間，竟有這么多男子圍著姜采。

    張也寧向四周掃一圈，發(fā)現(xiàn)還有不少男子感興趣地看過來，往這邊走來。顯然姜采性格豪爽，言笑晏晏，還生得美麗，頗投旁人的緣。

    男子們摩拳擦掌要來試姜采的酒，他們一個個趴下，提不起酒。姜采哈哈大笑，撫掌問：“還有沒有人想再試試？”

    男子們被激起了斗志，一個個都要試一把。姜采正笑吟吟看著，那才上前的一男子被人從頭搭了下肩膀，眾人不滿回頭，見是張也寧清渺無塵地立在他們身后。

    張也寧問姜采：“走不走？”

    姜采觀察到他平靜的臉色，她看出他眼中的一絲不悅。雖然摸不著頭腦，姜采還是遺憾地對周圍人們笑一笑，遺憾道：“我們走了?！?/br>
    她伸手要提她的酒，旁人男子全都大氣不敢出地盯著她的纖纖素手。然而在姜采的手碰到酒壇前，旁邊伸來一只修長的男人手，輕輕松松地將酒壇提在了手中。

    眾人震驚地看向張也寧——

    這人看著清瘦飄逸，竟然提得動這么重的酒壇？

    張也寧另一手拉過姜采的手腕，帶著她擠出人群，淡聲：“借過?！?/br>
    --

    張也寧拉著姜采走入巷中，姜采被他手中酒勾著，魂不守舍。

    張也寧淡淡道：“姜姑娘似乎很討男子的喜歡。”

    姜采沒說話，一直盯著他手中的酒壇看。

    他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目光頗為嚴(yán)厲。

    姜采迷惘片刻，忽然福至心靈，道：“我與男子太親密了，你不滿意？”

    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清清淡淡地看著她。

    他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提醒道：“姜采，你是修士，不要太留戀凡塵，惹人傷心。”

    姜采眨一眨眼，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意思。好一陣子，她才聽出他在委婉地說什么。她詫異睜大眼，不禁對他仰頭笑嘆：“怎么，你覺得我會與凡間男子來段曠世奇戀么？”

    張也寧竟然“嗯”一聲：“難說。凡人壽數(shù)短暫，你不要耽誤旁人?！?/br>
    姜采低頭，看著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半晌。

    她微微抬頭，笑看他，似是而非地嗔一聲：“耽誤你便好了？

    “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張也寧，我是地獄么？”

    張也寧一滯。

    姜采道：“我對你一心一意，你偏要我三心二意。你呀……”

    她向前走，擁住他腰身，搖了搖他袖子。他猛地往旁邊一躲。姜采撲了個空，手搭在他腰上穩(wěn)住身形。

    黑暗巷中，狗吠淺淺叫了兩聲后，身后腳步聲雜亂傳來，姜采聽到身后男子呼聲：

    “姜姑娘，姜姑娘！我們村今晚有篝火會，你不知道在哪里，你跟著我去吧？”

    姜采立刻感覺到她旁邊的某人袖子從她手里擦過，腰離開，不肯讓她碰了。

    張也寧淡聲：“不必了。我二人對此不感興趣?！?/br>
    姜采扶額笑——雖然覺得好笑，但也覺得有趣。

    這便是師兄一直喜歡的人間樂趣么？

    她一本正經(jīng)低聲：“張道友，感悟人情也能悟道。大道面前，你卻要丟開？”

    她回頭對追過來的男人露齒笑：“我們一起去。”

    第73章 說是村中的篝火宴，……

    說是村中的篝火宴, 但是細(xì)細(xì)打聽一下，便知那村中的篝火宴是城主安排好的“與民同樂”。

    人間界有帝王，有公主, 但因妖魔禍?zhǔn)? 人間帝王權(quán)勢不大，各地地域大都保持自治。

    雖然十?dāng)?shù)年前，姜采在人間歷練時借用賀蘭圖的法寶“海市蜃樓”, 將人間的妖魔處理了個干凈。不過如今隨著魔域的卷土重來，人間的妖也蠢蠢欲動, 有復(fù)生之相。是以，如今人間除了都城，其他地方倒算是城主地位最高了。城主所辦的篝火宴，自然迎得百姓喜歡。

    姜采和張也寧跟在那幾個青年壯士身后，聽著他們介紹此地風(fēng)俗。到這會兒，二人才知道原來不是什么風(fēng)俗, 而是為一個小姐慶生——

    “這是我們城主為小姐補(bǔ)償?shù)膽c典啦。兩位客人不知道, 幾個月前, 就是去年的時候, 我們城主女兒迷了心智，差點(diǎn)被嫁給魔了。多虧我們城主找了神仙救我們小姐, 只是從那以后, 小姐就性情大變……

    “為了哄小姐高興, 城主就讓大家一起給小姐辦慶生, 嘿嘿?！?/br>
    一青年說的神秘，另一青年回頭對姜采笑：“其實(shí)也是挑夫婿。這次我們城主大人肯定要認(rèn)真挑，千萬不能再挑到什么魔了?！?/br>
    話說到這里，張也寧只隱約覺得似乎熟悉, 姜采卻是驟然頭痛，趔趄了兩步。

    她體內(nèi)本就不平的魔疫在此搗亂，魔疫無歌在她神海中翻騰，剎那間爆發(fā)的魔力，差點(diǎn)要占據(jù)姜采的神魂，主導(dǎo)她的身體。姜采當(dāng)即運(yùn)功，與體內(nèi)的魔疫相抗。

    那些魔疫都助著無歌反抗她，要攪滅她的本我神識。姜采入神識，凜然出劍，向那些魔疫斬去。

    在她將這些魔疫徹底渡化前，她殺不死他們，但是他們?nèi)趑[翻，她自不會任由他們胡鬧。

    姜采與魔疫的這番神海戰(zhàn)斗，放到現(xiàn)實(shí)中，幾個興高采烈的青年便看到那跟著他們的女郎身子突然停住，面色在瞬間失去血色，軟軟向旁倒去。

    她這般突兀倒地，多虧她身旁的張也寧抬手就將她扶住。

    張也寧心中生慮，垂目觀察姜采，同時袖中手掐訣。只待姜采睜開眼后，若有一個不妥，他便會立時出手鎮(zhèn)壓——絕不能讓魔疫占用她的身體復(fù)生。

    張也寧只對幾個青年點(diǎn)頭：“繼續(xù)帶路?！?/br>
    張也寧停頓一下，一下子將昏迷過去的姜采橫抱于懷中。他一手?jǐn)埶?，護(hù)著她的臉貼向自己胸膛，另一手能穩(wěn)穩(wěn)地提著她的酒壇。幾個青年瞠目，被震住。

    他們也不安：“姜姑娘這是怎么了？二位要不要找客棧休息下，姜姑娘若是病了，就不要參加我們的篝火宴了吧？”

    張也寧答：“只是一些小病而已。”

    他垂目，盯著姜采閉著眼的慘白面容，目光平靜又鋒利。他斂目掩去情緒，和人說話的語氣很淡：“她可以應(yīng)付。”

    他在心中道：她必須足以應(yīng)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