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管這掌教如何想。她身形消失，一旁的龍女跟著消失。掌教如同做夢一般，看著一旁桌上裊裊燃煙的茶水出神。他心里忐忑不安，當(dāng)即要進(jìn)入藏書閣翻看自家門派的古籍——

    姜采真的要滅他們門派？

    于說和辛追一前一后地離開山谷，辛追聲音清冽如泉：“便是你一味這么挑撥離間，也不會所有人都信你的話。四大門派必然是相信姜師姐的?！?/br>
    于說：“哦，是么？我們拭目以待哦?！?/br>
    辛追心頭當(dāng)即煩躁，她恨不能去送消息出去提醒四大門派。但是她整日和于說形影不離，她根本躲不開于說的窺視。以前還好，現(xiàn)在于說恢復(fù)修為后，龍女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辛追：“你到底要做什么？若是殺人，你直接殺便是。這么拐彎抹角玩弄人心試探人性，很有趣么？”

    于說：“很有趣??！哈哈哈?！?/br>
    她轉(zhuǎn)過身，面對差點(diǎn)撞上她的辛追。她眼睛在笑，眼里的寒冰藏于深淵下，便是辛追看一眼，都要為之驚懼。于說步步向前走，辛追步步向后退。

    辛追靠在了布滿青苔的山壁上，頭頂一叢藤蔓掉下來，驚了二人。

    于說手肘搭著辛追，伸手捏一捏辛追的臉。龍女雪白的面被捏出了紅痕，她目光躲閃開，避開于說直接的目光。于說看著她笑嘆：“辛追meimei，你有想過化為男身嗎？”

    辛追愕然，又很茫然。

    她忽而了然，問：“前世的我，曾經(jīng)那么做過？”

    于說挑眉笑。

    辛追面露嫌棄，道：“……你們有病?！?/br>
    她遲疑下，似覺得自己用詞太狠，怕刺激到于說，便換了一種說法：“你們真有情趣?！?/br>
    于說哈哈笑，目光又有幾分傷感。她輕聲：“那不是情趣，那是當(dāng)初沒辦法的事。你啊……”

    她垂下眼，在看著龍女時，眼中的溫和柔意不加掩飾，卻藏在睫毛下，只讓辛追一人看到。辛追怔忡對視，聽到于說在她耳畔柔聲：

    “不用怕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殺你，不會與你為敵。永秋君是我畢生敵人，他做的所有事，唯一讓我喜歡的，便是他搶走你的道元后沒有碾碎，而是動了手腳讓你轉(zhuǎn)世。

    “哪怕他的目的是用轉(zhuǎn)世的你來殺我，我也甘之如飴。辛追meimei，你殺不了我；但是你若能殺得了我，死于你的琴下，是我畢生愿望。”

    她的氣息遠(yuǎn)離，辛追僵立原地，心神空茫。心中萬念起，心中萬念死。神海中如同刮起颶風(fēng)，讓那其中的道體搖搖欲倒，幻象叢生。而一遍遍的清心咒，太難消除這種道體道心的動搖了。

    辛追閉著目，忍著神海中的劇烈震動。轉(zhuǎn)世也不會有前世記憶，人死燈滅，轉(zhuǎn)世便是轉(zhuǎn)世。但是相同的道元，一定會帶來些什么。

    比如傷痛之情，比如當(dāng)辛追聽到于說這么說，她心口如裂開般，密密麻麻地浮起喘不上氣的痛意。

    她告訴自己這都是魔子蠱惑人心的計策，她道心堅定絕不向魔，絕不會和魔子同路。可她道心的不穩(wěn)，要向何人訴說？

    辛追額上滲汗，因?yàn)閴褐菩幕暾饎佣较聺B血。她蒼白著臉，閉目睫毛顫得厲害，也沾上水霧。

    于說已經(jīng)走出很遠(yuǎn)，聽到了辛追極輕的、囈語般壓抑的喚聲：

    “于說……“

    --

    人間界，迎來了趙長陵。

    趙長陵拿著張也寧給他的兩本書，《封妖榜》《生魔榜》，開始尋找起兩本書的起源。

    再來人間，趙長陵心情復(fù)雜。想他之前歷練人間時失去修真界記憶，和姜采牽扯不清被姜采一劍殺死，還將張師兄視為情敵……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張師兄雖與姜采有未婚夫妻的名義，雖然幾次相助姜采，但那不過是道義。偏因趙長陵對張也寧隱晦的嫉妒之心，在趙長陵失去記憶后竟然仇視張也寧……趙長陵現(xiàn)在想來，也覺得幾分別扭。

    他至今不覺得用《封妖榜》上的法術(shù)有什么錯。若人間能因此太平，他自然不惜滿手鮮血。

    想來正是他這種道心不穩(wěn)的人，才會被《封妖榜》找到。而張也寧派他下來，可能也是覺得他道心不堅定，可能真的能找出什么……趙長陵心中不覺苦笑。

    趙長陵心里不服氣，想自己偏偏要找出什么，給張也寧證明自己的厲害。他從兩本書的紙張開始查，又從紙張查家世，一點(diǎn)點(diǎn)回溯這兩本書經(jīng)過的人手。這是一個極為繁復(fù)龐大的過程，也只有趙長陵這種修士，才有能力一直往前查。

    最后，趙長陵按照線索，來到了駝鈴山前。他最后的消息告訴他，駝鈴山后也許能找到東西。

    趙長陵喃聲：“竟是駝鈴山……”

    他在人間掌管御妖司時，駝鈴山上的孟極，擅長隱身，就頗讓他頭疼。

    “果然是這里有問題嗎……”

    趙長陵深吸一口氣，深入此山。

    --

    謝春山一手羅盤，一手蓍草，背上竹簍里裝滿了各種食物、零嘴兒、小玩意兒，皆是享受之物。

    他慢吞吞地走在黃昏下的入山古道上，氣喘吁吁。羅盤是為了辨別方向，蓍草是為了算出他想要的卦象……兩相疊加，他竟然站在了駝鈴山前。

    他一路找傲明君曾經(jīng)的蹤跡，又是問人間百姓，又是不停算卦，花費(fèi)巨大精力，稀里糊涂地被卦象引到了這里，也不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么。

    謝春山仰頭看這座掩在黑夜下的深山老林，有些頭疼：

    “羅盤只能指出前面的方向，也不能告訴我前面出現(xiàn)這么一座大山，我該怎么辦？羅盤可不會繞路啊。”

    他煩惱地看看羅盤，又看看蓍草。半晌之后，他一拍腦袋，將羅盤和蓍草收走后，從自己背著的神奇竹簍中翻找出了一把鐵鍬。風(fēng)流倜儻的謝公子抓著鐵鍬，站在進(jìn)山的第一步上，豪氣滿滿：

    “誰也不能妨礙我羅盤所指的方向，羅盤既然指這里，那我就一路挖過去，必然不偏離羅盤的方向?！?/br>
    謝春山彎腰就開始挖山，進(jìn)入山洞。

    “轟隆隆……”在駝鈴山山洞間穿梭的趙長陵目瞪口呆地看著上方向下掉落的塵土。

    “地動了？”趙長陵警惕，拂塵一揮，盯著塵土飛揚(yáng)的山洞幽暗前方，“還是有妖作亂？不對，人間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妖了，難道有魔？”

    第81章 修真界，長陽觀中?！?/br>
    修真界, 長陽觀中。

    永秋君剛剛出關(guān)，長陽觀掌教青葉君就帶領(lǐng)一眾人向永秋君賀喜。仙以上的修為要如何提升，不是尋常修士可以接觸的。但是青葉君小心看永秋君, 見他神色雖疲, 面色卻比閉關(guān)前好，就放了心。

    永秋君便是長陽觀穩(wěn)立四大仙門之首的原因，長陽觀自然希望永秋君千秋永壽, 修為再進(jìn)。

    青葉君等人入座：“仙君，我們想和您商量下四大門派聯(lián)手攻殺魔子之計。我們在魔域的臥底, 即姜姑娘告訴我們，魔子會在巫少主成親當(dāng)日動手，我等自然要做準(zhǔn)備……”

    永秋君道：“自然。此次神魔之戰(zhàn)當(dāng)要速戰(zhàn)速決，務(wù)必一勞永逸，以儆效尤，讓魔修們再無還手之力。天下魔都該殺盡?！?/br>
    他說話平平淡淡, 青葉君卻從他語氣中捕捉到一絲不顯山露水的殺意。

    青葉君一凜, 她卻并未多想, 而是微笑：“您說的是。此次大戰(zhàn)結(jié)束, 兩界又能平靜幾千年，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br>
    上一次五千年前的大戰(zhàn), 在座的長老們都沒見過, 那時他們還未出生。但是這一次在永秋君的帶領(lǐng)下, 他們可以親手滅魔, 修士們紛紛振作起來。

    永秋君未置可否。

    他心想平靜幾千年？這些人想多了。

    那位的力量……應(yīng)該快要真正恢復(fù)了。

    他有些憂慮地側(cè)過頭，看向窗外天宇。觀舍中長老們七嘴八舌地交流起除魔心得，說起永秋君閉關(guān)這些年修真界發(fā)生的事。他們沒有敢直視仙君，自然不知道永秋君已然走神許久。

    青葉君道：“幸好您出關(guān)了, 我們便不怕魔子了?！?/br>
    正這時，小道童在外通報：“重明君到——”

    眾人紛紛看去，永秋君也收回心神，看向走入觀舍的青年。一身蕉葉白，溫潤沉密，意態(tài)風(fēng)流。

    張也寧向永秋君和眾長老們請安。其他長老們頷首笑，滿意張也寧如今的修為；永秋君雖神色淡淡，卻也在張也寧進(jìn)來后，目中浮起些暖意。

    永秋君將弟子上下探尋一番，點(diǎn)頭：“不錯?！?/br>
    ——只要再斷情無悔，就徹底成仙了。

    這般看，姜采還算做了件好事，沒有耽誤他的弟子。

    張也寧說起一事：“師妹和魔子之間……”

    他才起了頭，永秋君就打斷：“不必多說了。為師會殺了魔子，親自帶辛追回來的。先前想讓她趁著魔子沒有完全覺醒前殺了魔子，到底托大了?！?/br>
    永秋君嘆：“那孩子心軟，魔子又詭計多端。她被哄騙，也在所難免?！?/br>
    見師父不怪師妹，還打算親自出手救回師妹，張也寧放了心。

    緩一下，他聲如玉石相撞，袍袖展揚(yáng)，低著頭關(guān)心：“師父，您閉關(guān)前說您要煉制仙器，您是已經(jīng)煉成了嗎？”

    他的問題吸引了所有人的關(guān)注。青葉君等長老更是伸長脖子，想要見識一番仙器——他們還從未見過仙器。

    永秋君道：“算是練成了。不過此器只有對敵時才有用，恕我不能讓你們提前觀摩了。”

    張也寧：“師父這般的修為，也需要煉制仙器才能對敵？什么樣的敵人，讓師父這般忌憚？”

    在他想來，就算魔子恢復(fù)全部修為，永秋君只要出手，也未必殺不了魔子。

    仙人之下，皆是螻蟻。

    永秋君出神片刻，道：“這便不是你能cao心的事了。為今之計，你當(dāng)速速斷情，快些成仙。趁著為師還能庇護(hù)你的時候，你成仙才是大事?！?/br>
    張也寧敏銳，低垂的眼眸向上抬了一下：“趁著師父還能庇護(hù)我的時候？”

    永秋君道：“為師不是告訴過你，仙人也有劫難么？為師的劫快到了，恐怕要再次閉關(guān)。希望為師這一次閉關(guān)前，能夠看到你成仙，這樣諸君也能放心些。”

    青葉君身為掌教，為之一凜。她帶頭勸說：“重明啊，巫家少主婚事之后，你也閉關(guān)吧。不要再和姜姑娘牽扯在一起了……不是要你斷情么？你總和姜姑娘扯在一起，如何斷情？

    “你還要不要成仙了？還在乎不在乎師門了？”

    張也寧沉默一瞬，抬了頭：“我正想與師父說此事。”

    永秋君已經(jīng)察覺他要說什么。

    永秋君警告：“不要說了?！?/br>
    眾長老意識到不對的氣氛，各自面面相覷。觀舍中氣氛壓抑無比時，他們見張也寧撩袍跪下，恭敬又堅定：

    “師父容稟，弟子想完成我與不群君的婚約，想與她完婚?！?/br>
    此話一落，滿堂嘩然。

    除了永秋君沉靜不動，青葉君為首的長老們紛紛愕然，被這話炸得跳起來，再坐不穩(wěn)了。他們臉色青青白白，最后勉強(qiáng)擠出幾絲笑，小心翼翼地勸：

    “重明君，這可不好意氣用事。姜姑娘墮魔，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張也寧眉目不抬：“我會在巫家少主婚宴上請巫少主出手開啟織夢術(shù)，還不群君清白。不群君是以身侍魔，并非大家猜測的那般引誘魔疫害人?！?/br>
    青葉君：“以身侍魔，便隨時有魔入道心、摧毀道體的風(fēng)險。她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道心不被毀，你敢保證？”

    其他長老也紛紛開口：

    “重明啊，一旦墮魔開始，就不會回頭的。你相信姜姑娘，我們也愿意相信姜姑娘，但是她如今就是和我們……道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