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第2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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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陽觀中那早被設好的陣法中, 玉無涯盤腿坐于陣中,面容如霜,低垂著。待聽到周圍略微喧囂聲, 她緩緩抬頭。 這陣法, 是問心陣。 姜采曾死于道心質問下,而玉無涯面對和她弟子相同的境遇。 四方盡是修士,這一日觀望者比永秋君生辰那日來的人還要多。而滿堂風霜, 人海浮浮,玉無涯看著的人, 只有永秋君。她面容清潤柔美,氣質纖纖,只一雙眸子幽黑,直直看著永秋君。 永秋君不言不語。 他看著玉無涯的那種死寂冷淡目光,讓無人知曉他和玉無涯之間的舊日糾葛。此時此刻,龍女大鬧一夜后, 剛剛沖破永秋君對她設下的禁制, 前來前山廣場處, 希望能阻攔永秋君。 玉無涯靜默坐著, 她袖中藏著一只金鼎龜。是昨夜?jié)撊腴L陽觀,試圖救她的賀蘭圖。但是永秋君即使在閉關, 也不可能放任人救走玉無涯。玉無涯只好將賀蘭圖收入袖中, 在眾人眼皮下藏起來。 她猜永秋君應當是知道那只金鼎龜在她這里的。 永秋君開了口:“天龍長老, 你可愿為了蒼生犧牲自己?” 萬年時間過去, 玉無涯溫柔嫻靜,一如當初。眾目睽睽之下,她柔聲:“如今輪到我墮魔了嗎?但我縱是修為不如仙尊,一輩子無法位列仙班, 可我心中無魔,永秋君要如何誘我墮魔?” 永秋君定定看著她。 他啞聲:“你莫要逼我?!?/br> 他這話說的,讓周圍人神色奇怪。 玉無涯則微微笑:“您試試看?!?/br> 永秋君眼睛極為細微地收縮一下,但他的冷硬心腸,經(jīng)過整整一萬年的折磨,他已犧牲太多,再多的情于他,又有何益? 他便漠著聲音:“你知道萬年前的金鼎龜一族如何滅族,鮫人族如何滅族嗎?你知道你兄長為何死于無極之棄,尸骨不存,死前一點消息都沒有留給你嗎?” 玉無涯看著他。 她淡淡垂眼:“您曾告訴我,這些都是云升公主害的?!?/br> 她停頓片刻,周身氣息微妙變化,在羸弱氣虛之余,稍許凜冽。 她被陣法鎖著動彈不得,而若是熟悉她的人,會聽到她聲音的那一抹沙?。骸耙蝗f年來,我正是一直懷疑這種說法,才堅持熬到現(xiàn)在。時間越往后,我越察覺當年您告訴我的漏洞滿滿的消息。 “云升公主是魔,可我玉家是她的舊部。她若殺死我兄長,魔子于說為何反而對我一次次放過?我養(yǎng)了那么久的小龜一去不復返,再次回到我身邊時,我發(fā)現(xiàn)他記憶全無,他壓根不記得他幼時被我飼養(yǎng)過的事。鮫人族的滅亡,若是那個鮫人少年引起的,最后您將他困在陣中用來折磨云升公主,要說有仇,這仇也應該結束了。 “我曾無比相信你,但是……” 永秋君笑一聲。 他說:“你相信我,會讓你的弟子在長陽觀屢次作祟,將我的弟子哄騙走嗎?姜采夜闖長陽觀,試圖盜鏡那一夜的事,你事后連問你弟子一聲也不曾,一句交代也不給我……姜采對我諸多懷疑,從不信我,不斷挑釁重明與我離心……” 他聲音冷?。骸疤忑堥L老,你從不信我。愛如草芥,是你說的,不是嗎?”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愛如草芥?這是何意?難道永秋君和天龍長老…… 圍觀一眾中,最為膽小的烏靈君輕輕嘶一口氣,呼吸便重了。生死不由他這樣的小修士控制,但愛恨情仇卻是他這樣小人物關心的。若不是懼怕永秋君,他當場就要掏出紙筆來大書特書了。 陣法中,玉無涯袍袖中的小龜掙扎著想爬出來,玉無涯牢牢地按住他,眸子一頓。 她清晰地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在空無他人的客棧中,評價過永秋君的愛恨。愛如草芥,過后即焚。深情如同演戲,遲到或早到,好像都沒什么區(qū)別。 但是永秋君怎么知道她說的話? 她說:“原來你一直記恨著我?!?/br> ——原來從很久以前,她和永秋君的關系,就走到了這一步。 在千萬年的時光中,在她試圖抱有期待的那些年,在她一次次去往長陽觀與他商量修真界大事的那些年,永秋君不冷不熱……原來如此! 這真是荒唐可笑。 玉無涯閉上眼。 問心陣發(fā)作,道心質問之下,她被心中酸澀又不平的情緒牽引。問心陣放大人道心上的瑕疵,稍有不慎便道心不穩(wěn)。正是這種手段,才有可能催人墮魔。 而針對玉無涯的這個問心陣,毫無疑問,是永秋君親手布置的。 她心想,為了殺掉對手,永秋君已經(jīng)徹底瘋了。 她努力抵抗著問心陣的作用,努力秉持道心,但她修為早已有了頹勢,陣法磋磨下,她面容更加慘白,唇下也一點點滲出血來。 周遭修士露出些許惶惑的神色。 永秋君見玉無涯面上浮起一層灰敗色,自然知道她的狀態(tài)如何。他靜靜看著她,目中的短暫死寂,并無人察覺。他的情感與理智徹底割裂,他厲聲:“玉無涯,你且看你兄長是因何而死的——” 他袍袖一揮,一重道法打向問心陣。 即使知道除了巫家人,沒有人有能力將過去情景重現(xiàn)世人面前,玉無涯也忍不住抬了頭,向煙藍色道光撲來的虛空方向看去。 她心里明知道永秋君沒有巫家人的能力,但永秋君畢竟是仙人,而她又太想知道哥哥的死因,金鼎龜一族的死因,鮫人族滅亡的原因。她抬頭看去時,她袖中藏著的金鼎龜賀蘭圖,作為旁觀者,惶然驚怒。 誰也不敢說自己清楚仙人的真正能力。 賀蘭圖和玉無涯一樣。 所以賀蘭圖害怕永秋君真的讓玉無涯看到玉將軍一眾人的死因。這在平時無妨,玉無涯應當知道真相。但是在問心陣下,天龍長老若此時心境受損,豈不直接墮魔? 早已知道一切真相的他,怎能讓天龍長老受傷! 于是,在那重煙藍色道法打向問心陣的時候,在玉無涯仰起臉勉強看去的時候,賀蘭圖沖破了她對他設下的禁制,從她袖中飛出。眾人只見到一黃色光飛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少年人。 永秋君的道光,穩(wěn)穩(wěn)地打在了賀蘭圖身上,直入他的眉心。 玉無涯身子一顫,一口血再吐出。 眾人迷??粗@重變化。 永秋君冷眼看著現(xiàn)身的賀蘭圖,少年眼角的妖紋,稚氣的面孔,忍怒的神色,都讓他想到當年。 賀蘭圖厲聲:“你莫要傷害天龍長老,有什么事,你沖著我來?!?/br> 永秋君淡漠:“你以為我是沖著誰?” 賀蘭圖身子一顫,永秋君另一重術法已向他擊來,入侵他的神識。他在賀蘭圖體內曾經(jīng)動過的手腳,全在這時被他引動。少年模糊的記憶,曾經(jīng)面對的蒲淶海上血跡滔滔的同族人的尸身,全都如舊日重現(xiàn)般,在賀蘭圖腦海中爆開。 賀蘭圖看著虛空,眼神一點點生起陰鷙戾氣。 那么多的死人,那么殘忍的永秋君。若說鮫人族是夾入人族和魔族之間的戰(zhàn)爭,金鼎龜一族又做錯了什么? 賀蘭圖被問心陣拷問,心魔種入心間。他好像再一次回到扶疏國中,再一次走入了王都城中,再一次舉起了劍,要用自己的畢生所學,去殺自己的仇人。 他嘶聲喊:“我殺了你——” 少年妖族手中出現(xiàn)劍器,整個人被心中植入的魔氣包圍。他明明記憶被封住,但他好像從來沒有走出過那一天。真實的世界中,那一天真正發(fā)生的事,在永秋君手段的布置下,大片記憶涌入腦海中。 他頭痛欲裂,殺心頓起。 “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 “海市蜃樓”畫壁上的詩句,是鮫人族血淚的控訴。在真正的歷史中,金鼎龜一族死盡,幼年的賀蘭圖進王都報仇,被人藏入海市蜃樓中。 “海市蜃樓”中藏著的詩句,其實從來不是別人寫的。 是當年賀蘭圖親手寫的…… 長陽觀中,眾人驚愕地看著少年人手中持劍,對著半空揮動,努力想沖出問心陣。少年妖族的眉目被魔氣染紅,陰厲之色讓他漸漸偏離大道。他發(fā)著抖,一邊受著沖入腦海中記憶的洗刷,一邊發(fā)抖著,撕心裂肺地撲撞在陣法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身上魔氣重重,真的如永秋君希望的那樣,開始墮入魔道…… 而眾人驚問:“怎會是他……” ——永秋君要引誘墮魔的人,難道從來不是天龍長老,而是天龍長老一直在保護的這個妖族少年嗎? 觀望修士中,有掌教低聲為同伴解說:“他是金鼎龜,身上一毛一發(fā)都是世間奇寶。而他又是當今世上,剩下的唯一一只金鼎龜。這樣的少年,天天被永秋君看到,永秋君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少年的身份吧? “他從一開始,選中的墮魔人,也許從來不是天龍長老,而是賀蘭圖。若是世間最后一只金鼎龜墮魔,這樣的魔力,恐怕比身懷先天道體的修士,也不會差太多了……” 眾人脊骨發(fā)冷。 他們看著場中少年身上經(jīng)受的慘烈遭遇,不覺想:永秋君未免太過可怕,太過心冷。 他若一開始就盯著賀蘭圖,為何又這么對待玉無涯?是否世間所有一切,對永秋君都沒有意義,只有殺了那位叫云升的仙人,才是他唯一目的? 他在這條路上走了一萬年,完全無法回頭,中間犧牲的人,是否有些過于多了? 而賀蘭圖……這個少年,做錯了什么? 只是因這少年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漂洋過海,輾轉落入王都中,被永秋君看到了嗎?只因為永秋君記住了這個妖族少年,這個妖族少年就注定了入魔或者死亡的命運? 眾人心間發(fā)冷之時,玉無涯森寒的聲音響起:“太子棠華,你未免太過欺人太甚——” 寒亮至極的劍光拔地而起,斬向問心陣,雪亮之光護住被魔氣籠罩的賀蘭圖之時,那本奄奄一息的玉無涯不知哪來的力量,凌空躍起。她的劍向外劈出之時,這么龐大至極的力量,竟然將問心陣打的出了一個豁口。 但是永秋君親手設的問心陣何其厲害,大陣重新合閉,劍光黯下,回到玉無涯手中。 玉無涯一口血吐出,周圍觀望者緊張之余,露出失望神色。 高座上的永秋君面無表情。 玉無涯立在賀蘭圖身前,劍鋒向外劈出,她冰雪般的眼眸和永秋君對上,一字一句: “我與你斷情,和你一刀兩斷!你既殺我門中人,我以身為劍,也必殺你——” 賀蘭圖痛苦之余,掙扎著看到了身前擋著的女子。他張口阻攔:“長老……” 玉無涯身形化劍,用她萬年茍延殘喘至今的所有力量,化身為那一劍,劈開問心陣,烈火澆水,直撲永秋君。一萬年前始終堪不破的斷情無悔劫,在此關頭生效。 她劍光最盛的這一刻,滿心誓殺之時,氣力衰竭之下斬出的劍氣,讓永秋君都不得不起身相迎。 他目光閃爍:……她終于斬出這一劍了。 仙人之身迎上這一劍,亦被擊得向后猛退,連連吐血。但盛大無比的劍光中,永秋君目光不錯地盯著玉無涯冰雪般的臉。他看到她劍出即力衰,怕她扛不住這一劫,正要出手時,天邊數(shù)道武器光齊齊掠入陣法中—— 青龍長鞭卷住賀蘭圖向后退; 紫色玉皇劍一擊擊在玉無涯的劍上,加強這一道斬向永秋君的劍氣。 皓月在白日升起,烏云擋住日光,半空云翳遮掩下,月光如碎銀,煙青色道袍襯得張也寧無比清遠:“萬古長夜?!?/br> 姜采運劍而起,即使在此時,月光浮在她身上,她面容也是少有的清致。在場所有修士凡是劍的武器,都在玉皇劍的引動下飛入半空,直襲永秋君:“萬劍之國起——” 同時間,半空中有人破開云霧,魔氣深重,數(shù)道魔氣向下方修士擊殺而去。修士們剛失了劍器,還沒反應過來這沖撞而來的魔氣時,泠泠琴聲在他們耳邊響起。 一道白衣女修抱琴破云,直入此場。長琴飛向高空,撥動琴弦而戰(zhàn)之際,她身子凌空,將虛弱的玉無涯抱入懷中。 眾人驚呼:“龍女也來了!” 有清雅無雙、帶著戲謔笑聲的女音在所有人頭頂響起:“精彩呀。” 無聲無息,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