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隔音效果不好，他可以確定，聲音就是從季啟銘房間發(fā)出來的。

    人在為什么不開門？還是說忘拿手機了？

    又或者是來不及拿上？

    付璟越想心越亂，匆匆跑去前臺：我朋友可能出事了

    嘀一聲響，前臺用門卡刷開了門。

    付璟一進去，便見一道人影倒在地上。電視開著，正在播放廣告。

    他連忙過去扶人。

    季啟銘雙眼緊閉，眉間蹙著，貌似極為難受。尚有呼吸。只是時急時緩，稍顯紊亂。

    前臺怕出人命，緊張問：要不我打120？

    付璟沒來得及回話，手臂覆來一道力度。有人抓住了自己。

    季啟銘盡力睜開了眼：我沒事。

    沒、沒關系。付璟朝前臺道，謝謝你。我待會兒帶我朋友去醫(yī)院。

    前臺離開了。

    付璟扶人躺上床。

    話是這么說。除非真有生命危險，他暫時是沒法帶季啟銘去醫(yī)院的。

    到底怎么了？他問，有人襲擊你？

    季啟銘搖頭：只是突然有點兒頭疼。

    頭疼？

    之前可沒這個毛病啊。

    現(xiàn)在還好嗎。付璟手背貼上季啟銘額頭，是不是發(fā)燒了？

    體溫正常，沒感覺特別燙。

    他剛要挪開手，卻被摁住手腕。

    就這樣。

    季啟銘閉了閉眼，就這樣待一會兒。

    語氣微弱，帶著些微的鼻音。

    付璟第一次見對方這副模樣，不像是平常裝可憐。

    他略一猶豫，抬起另一只手，輕拍幾下肩膀。

    好。他安撫道，我在這兒陪你，你睡一會兒。

    季啟銘再次閉上了眼。

    相比方才，眉間放松不少。

    時間流速變緩。付璟本想去關電視，一時間竟也騰不出手。

    電視里的聲響成了白噪音，極其有節(jié)奏。不知不覺間，付璟產(chǎn)生了困意。腦袋一點一點往下墜著。

    原本，是想回來以后立即帶人離開。

    付璟迷迷糊糊地想。

    既然如此，就等明天睡醒再走吧。

    .

    腹部略沉。

    季啟銘睜開眼，映入眼簾斑駁的天花板。窗戶半敞，能隱約聽見隔壁住戶傳來人聲。

    頭已經(jīng)沒那么痛了。

    方才針刺入腦髓的疼痛，仿佛只是錯覺。

    他想要起身，卻覺下半身被壓住。

    低頭看去，自己腰上趴了一名青年。呼吸平穩(wěn)，睡得很熟。

    窗外風拂進，掀起對方蜷曲的發(fā)絲，露出俊秀的眉眼。

    付璟平常表情太活潑，以至于經(jīng)常讓人忽略，他其實長得很好看。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季啟銘沒有吵醒人。探出手，朝付璟伸去。

    淺色瞳孔像是玻璃珠。陽光之下，仿佛光芒躍于其上，流光溢彩。

    相比起自己，漆黑而了無神采，好看實在太多。

    指尖觸及額發(fā)，沿著發(fā)絲緩緩下?lián)?。直至臉頰。

    他手肘撐床，些微直起身子。

    身上人嘴里嘟囔兩句，像是在夢囈。

    指腹繼續(xù)下滑，直到嘴角。

    笑的時候，這里會有梨渦凹陷，很可愛。

    季啟銘不由加重幾分力道。

    付璟像是感覺到了什么，舔舔嘴唇，想把沾在嘴角的不明物給弄掉。

    指尖不禁一頓。

    像是小貓惡作劇時伸出的舌頭，十分柔軟。

    季啟銘觸電一般收回了手。五指合攏。

    觸感尚且殘留著。他緩緩抬起，收攏的手指抵住下唇。指尖微不可見地顫抖。

    如果可以，他想永遠這么下去。

    處于陽光之下，而非被那無盡的夢魘所掩埋。

    不知道還能持續(xù)多久。

    一直以來，他總能隱約想起一些事。但太過模糊，更多是一道人影閃過或是幾句話。

    所以他沒有去管，只當作一個噩夢。

    但是剛才，更多清晰的記憶浮現(xiàn)腦海。

    頭痛欲裂，憑空生出的畫面強硬要擠進他的腦內(nèi)。生于黑暗，令人不快的嘔吐物。

    目前還無法連串成有邏輯的畫面。但再這么下去，他遲早會記起一切。

    季啟銘對恢復記憶向來沒什么興趣。尤其從付璟口中聽了以前的自己后，更不愿變回從前。

    然而幾乎是不可逆的。

    他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從前的季啟銘所替代。

    .

    不知過了多久。

    一開始，是額頭附近有些癢。接著是耳廓附近的發(fā)絲，然后是臉頰。

    觸感微涼，莫名令人安心。

    付璟迷瞪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季啟銘腰上。對方不知何時醒了，自上而下看著他。

    視線撞上后，彎了彎眼：早上好。

    看上去狀態(tài)好上不少。

    付璟正想回應，突然發(fā)覺臉上那熟悉的觸感來自對方指腹。

    他猛地直起身子：抱歉，我睡著了！

    季啟銘手上一空。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接著抬頭：你可以再睡會兒。

    付璟干笑：不睡了不睡了。

    看看時間，也沒過去多久，差不多兩個小時。天色暗下，外邊一片漆黑。

    似乎也不算早上好。

    付璟：你感覺好點兒了嗎，要不要去開點藥？

    季啟銘：沒事。

    話雖如此，付璟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頭疼到暈倒的程度實在不多見。雖然不能現(xiàn)在帶人去A市醫(yī)院，但回老家以后總能去診所瞧瞧。

    事情已經(jīng)處理完了，我們明天就走。付璟道，沈燁今天叫我過去是為了投資。等回去以后，我們馬上準備擴店。

    明天還得早起。付璟想讓季啟銘多睡會兒，打了聲招呼后準備離開。

    璟哥哥。

    忽然被叫住。

    付璟回頭看去，見季啟銘靠坐過來。一手撐住床沿，另一只手輕扯住他的衣袖。不知為何，語氣不如平常那般沉著。

    我今天一天都待在房間里。

    付璟：喔，喔？

    你說只要我乖乖待著，就會給我答復。

    冷風自窗外拂來，發(fā)絲微揚。季啟銘一雙丹鳳眼緊盯著他。

    所以，回答呢。

    .

    略顯急躁，不像平時的季啟銘。

    付璟愣了愣，才想起自己臨走前說的那番話。

    他當時有種壯士赴死的豪邁之氣，一時沖動口無遮攔。而且主要是為了穩(wěn)住對方。

    現(xiàn)在被人逮住，頓時有些慌。

    不由移開視線：那啥

    季啟銘眼中流露落寞：是想要反悔？

    被對方這種神情看著，付璟直覺自己可太不是個東西了。

    沒有，當然沒有！他連忙辯解，我就看你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想說重要的事等明天再聊！

    季啟銘：我好多了。

    哈哈，是啊。感覺你挺精神。

    付璟顧左右而言他，扯了把椅子坐到邊上，那么，關于之前的問題

    對了，他問，你知道季華強出獄了嗎。

    季啟銘靜靜看著他，沒有回應。

    付璟笑臉僵在了臉上。果然話題轉得太突兀了？

    正想輕咳一聲轉回去，就見季啟銘微不可見點了下頭：我知道。

    見人接話，付璟心松下來：其實今天出去吃飯我還看見季夫人了。除了季恒，他倆也想對付你。所以我想這次回去以后，你能不露面就別露面，出門也盡量戴口罩

    他喋喋不休著。

    完全沒注意季啟銘眉間越蹙越緊，移開了視線。

    話說完后，付璟已經(jīng)口干舌燥。

    再看眼前人，卻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再看他。

    付璟欲言又止。

    晚風吹得窗簾鼓起又癟下，房間里極其沉悶。

    他也知道自己這是在拖延時間。說不準拖得季啟銘沒耐心，也就放棄了。

    現(xiàn)在看來是快成功。

    可是看見季啟銘這副模樣，他又心里梗得慌。

    他心知對方一向擅長裝可憐?？煽傆X得今天跟以往不太一樣。

    他傾身向前，想要去握季啟銘的手。又中途頓住，轉而落上床面。

    我們當然能待一塊兒。他道，只要你不走，咱們家就有你一個位置。

    回是回答了，卻顯然不是原話想要表達的意思。

    季啟銘轉頭看來。

    當與那雙漆黑的眸子對上，付璟莫名心虛。

    他瞧見對方抬手，下意識往后挪了一步。下一秒，掌心貼上臉頰。

    付璟不由定住。

    這一回，他沒有躲開。

    謝謝。季啟銘看著他，是我太心急了。

    付璟張了張口，沒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對方又忽然靠近，付璟還沒反應過來，便覺眼前覆來一道陰影。

    肩膀一緊。對方雙臂攬過他，力道不大，幾乎只是呈虛抱的姿勢。

    鼻尖有發(fā)絲掃過，略微癢。

    付璟鼻翼微闔。

    不遠處的玻璃倒映著兩人影子。自己雙手在半空懸著，看起來有些傻。

    如果，世上真有一個付銘就好了。

    聲線低沉。

    許是緊貼著肩膀的緣故，總覺得有些悶。

    就跟這房間一樣。

    付璟手垂下，輕環(huán)住了對方。

    .

    關門離開，付璟朝電梯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心里越發(fā)覺得不是滋味。

    今天季啟銘果然很奇怪。難道頭痛還沒完全好？等回了老家，果然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

    結果又一次敷衍過去。

    付璟抓了下頭發(fā)。

    雖然這事做得挺不地道?？梢蔷瓦@么隨口答應，也感覺對人挺不負責。

    畢竟永遠這個詞實在是太久了。他不想如此輕率的做出約定。何況他也不太確信，季啟銘所謂的在一起，究竟是否出于雛鳥情節(jié)。

    來日方長。

    付璟心想。

    反正季啟銘就在他眼皮底下待著。

    等有朝一日，當他完全做好心理準備，認為可以負責的時候。到時候，就由他來

    付璟手背抵住額間。

    沒錯。這絕對是最妥當?shù)倪x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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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大約是心中記掛著事的緣故,付璟一晚上沒睡好。等天蒙蒙亮才產(chǎn)生困意。

    當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忽然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砰砰作響。

    聲音之大，幾乎要撞爛門。

    付璟一下子清醒了。像是腦內(nèi)神經(jīng)被拉斷，猛地坐起身。

    誰？這也太嚇人了。

    突然從沉睡中驚醒的感覺并不好受。付璟頭昏腦漲的，踩著拖鞋走近門邊。

    門板仍在震動。透過貓眼望出去，發(fā)現(xiàn)外邊站著的人是小馬，驚慌失措。

    付璟打開門,還沒來得及發(fā)話，就見小馬一個側身躥進，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樣。

    付璟：

    付璟：你做噩夢了？

    哥，不好了！小馬掏出手機遞來，你快看這個！

    付璟接過手機。當看清上邊文字，不由頓住。

    是一條新聞,有關季家前家主及其夫人。

    付璟昨天見到了真人,并不意外新聞上會有他們的消息。畢竟身為三大家族之一,掌權人一個出獄一個出院，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關注的事。

    但這條新聞的重點并非前家主本人，而是尋人啟事。

    尋找的人物,則是季家現(xiàn)任家主季啟銘。

    令付璟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則新聞下方竟然刊登出了季啟銘的照片。

    季啟銘為人謹慎，從不公開露面，私人照也寥寥無幾。所以季恒那會兒才只偷拍到一張側面照。

    可季家前任家主不同。他與季啟銘是親生父子,手里自然留存著照片。這些存貨,恐怕連季啟銘都不知情。

    照片中一家三口，畫面晦暗。季夫人在前排椅子上坐著，父子倆一左一右站于其旁。

    奇怪的是,夫婦倆都面無表情，反倒是季啟銘微勾著嘴角。那一雙墨瞳無比深邃，不見半點兒反光。

    與付璟印象中一模一樣。

    宛若披著人皮的怪物，明明在笑，內(nèi)里卻是看不見的黑暗在流淌。

    底下評論并未注意到這點異常。季家現(xiàn)任家主照片第一次流傳出來，所有人都在驚呼季啟銘的長相。

    對于接觸不到豪門上層的普通人而言，他們連季啟銘名字都不一定記得。只當季家極其低調(diào)，沒其他兩大家族喜歡公開活動。

    這會兒乍一瞧見照片上的年輕人，紛紛是驚艷了。

    【臥槽，沒想到季家家主長這么帥？我以為沈二少就是天花板了】

    【啊啊啊啊溫文爾雅的感覺，淚痣太戳我了！】

    【人是失蹤了嗎。竟然消失幾個月了，怎么現(xiàn)在才爆出來？】

    【可能一開始是想自己找？估計實在找不到了】

    【沒想到啊，季老爺被兒子親手送進監(jiān)獄，如今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兒子。這波叫什么？以德報怨？】

    不一會兒，最下邊一條評論刷新后就不見了。

    小馬見付璟陷入沉默，在一旁焦急道：哥，你看是不是我眼花？季家現(xiàn)任家主怎么長得和嫂子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