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搭話，小皇帝便自然而然轉(zhuǎn)了話題道：“姜家與衛(wèi)家也算是門當戶對，若姜家沒有異議，這門親事……”

    他沒說完，但程照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

    “多謝陛下告知?！?/br>
    姜婳乘馬車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兩刻鐘之后了，阿父阿母還有阿兄都直接等在了府外，神色間皆是掩不住的擔(dān)憂，看她全須全尾地下了馬車才松了那一口提了半日的氣。

    等一家人在花廳里坐下，李氏就等不及開口了：“今日是怎么回事？”

    姜婳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重點在于程照替她擋了那箭，傷得很重。原本對程照心存不滿的姜嶸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嘟囔道：“那小子得罪誰了？”

    姜婳抿了抿唇，猶豫了下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覺得今日那箭似乎是沖著我來的。”

    旁邊三個人臉色登時黑沉似水：“怎么回事？”

    姜婳回憶那時候的情形，慢慢道：“我當時走在前面，程照突然就從后面拉住我，然后擋住了箭。那箭射在他腹上，并不致命，但若是沒擋，大概會刺中我的心口?！?/br>
    刺中心口和刺中腹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冥冥中感覺自己像是逃過一劫，但又不敢確定，只能從細枝末節(jié)處慢慢推斷。

    李氏聽得出了一身冷汗，抱著姜婳不敢撒手，她再怎么思慮周全也沒料到竟有人敢當街射箭行刺。姜嶸沉著臉道：“阿寧這幾日就待在府里，我去查查，看是誰敢對我家阿寧下手！”

    一旁的姜存伸手拍了下姜婳的頭：“我稍后去看看明宣，有什么要帶的嗎？”

    姜婳眼睛一亮，連忙數(shù)著手指頭道：“叫大娘煲一鍋清淡些的湯，再做點桂花糕吧，多加點蜂蜜，或者帶些蜜餞也行。那湯藥可苦了，讓他喝藥之后吃一點?！?/br>
    一旁姜父皮笑rou不笑地答應(yīng)下來：“你阿兄記性不好，還是為父去吧?！鼻宓瓬嗟故呛谜f，名貴些的藥材也行，至于桂花糕和蜜餞？想得美，一定得讓那小子嘗點苦頭。

    第三十七章 姜父探病患，話本有新事。

    送走了看熱鬧的小皇帝，懷義也回來了，程照讓他去煮藥，自己想了想，還是躺到了床上去。他闔上眼瞼，頭腦卻一片清明，耳朵里還能聽見廚房里懷義在小聲地說話，聲音里似乎有哭腔。

    思緒不知不覺飛遠，飛到了皇城附近，那里皆是世家貴族的宅邸，雕梁畫棟、朱門黛瓦，高墻內(nèi)是風(fēng)姿俊秀的世家公子，來往皆是達官貴人，每日飲酒躍馬，肆意風(fēng)流。他們生來如此。

    程照手捏成拳頭，睜開眼睛凝視著上方青灰色的帳頂，腹部的傷口有點疼，讓他集中不了精神，慢慢的，帳頂那幾條褶皺似乎變了形狀，變成了一個姑娘的側(cè)影，裙擺迤邐，身姿曼妙。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有些煩躁地閉上了眼睛。今日的事實在出乎計劃之外，他心里有些不安，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憂。

    不安是因為阿寧，煩憂還是因為阿寧。

    程照不得不承認，他如今還沒有保護阿寧的能力，但他已經(jīng)把她牽扯進了暗潮之中。他深吸一口氣，握成拳頭的手捶了一下床榻，卻正巧被端著飯菜進來的懷義看到。

    懷義趕緊把飯菜放桌上，幾乎是跪在床邊，哭喪著臉道：“郎君，您是不是疼得狠了？”

    程照嘆了聲：“無事，你起來?！?/br>
    懷義不肯，十幾歲的少年面上掛了幾條淚痕，又因剛燒了爐火出來，淚痕和黑灰混雜在一處，面上臟污斑駁，透出幾分滑稽。

    程照忍了忍，轉(zhuǎn)過頭不看他，道：“你先用飯吧?！?/br>
    飯菜是姜婳讓青櫻從鼎豐酒樓買的，賣相自不必說，稍熱了一熱，香味撲鼻而來，懷義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郎君，奴才喂您用飯吧?！?/br>
    他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手也斷了？”

    程照一怔，迅速坐了起身，待要下床時，來人已經(jīng)跨過門檻，很是自然地在桌邊坐下，擺擺手道：“你躺著便是，還沒用飯呢？”

    懷義愣在原地，被程照推了一下才想起趕緊去泡茶。哎呦，那可是尚書令姜大人，該泡什么茶？家里也只有最普通的綠茶，味道淡得很，一點都襯不上尚書令的身份。懷義糾結(jié)得都想煮碗?yún)统鋈ァ?/br>
    程照靠坐在床頭，頷首示意：“下官見過姜大人?！?/br>
    姜嶸點點頭，問他：“傷得嚴重嗎？”

    “不重?！?/br>
    姜嶸扭頭看他一眼，將帶來的食盒打開，端出一盅湯來，不情愿道：“這是阿寧說要給你的，聽她說你傷得挺重。別逞強，我已經(jīng)讓人去和大理寺卿說過了，你這幾日就安心待在家里?！?/br>
    程照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只要想起阿寧，他的心情便會變好。

    拋開程照那點小心思，姜嶸還是很欣賞他的，看著他如今病弱怏怏的模樣，那一點愛才之心濃了些，端起長輩的架子，姜家祖?zhèn)鞯脑挵A病就犯了，開始絮絮叨叨，從程照的傷說到朝中局勢，又說起最近楊家的囂張，最后端起茶杯喝茶，暫時中止說教。

    程照就在一旁點頭，偶爾接兩句話，十足一副聽話好下屬的模樣。

    姜嶸看著越發(fā)滿意，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暢快淋漓地說過這么多話了，說的還是朝中事務(wù)。這些事不好和夫人說，且夫人還嫌他吵。跟兒子說，兒子也是個話癆，比他還能說，兩個話癆湊一塊實在說不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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